情迷套中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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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打死都不能说的秘密

华灯初上,伴着一缕缕霞光整个城市变得层次分明,红与黑勾勒出连续而硬朗的线条,电视塔上的旋转餐厅里,眺望远方可以看到天尽头,低头俯瞰只有看得见的喧嚣。

“难得这么好的天气,能一览众山小,好好享受吧!”郝倩斜靠在卡座里,面向窗外,双眼微睁沉浸在轻慢悠扬的音乐中。

“你这衣服也太紧了,饿的时候还行,一块牛扒下肚就勒的快喘不上气了,还让我穿高跟鞋,这哪是享受呀,简直就是酷刑!军统要是用这个法儿对付我,我肯定什么都招了。真不明白你们这些女人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不是百分之百的自虐吗!”被连衣裙紧紧裹住的杨雪一边揪着腹部的衣服一边抱怨着。

“只能说明你不是女人!”郝倩坐直了身子嫌弃地看着杨雪,撇了撇嘴说:“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好了,说正事儿吧!”

杨雪一副终于解放了的表情,立刻坐直身子,双肘撑在桌子上,一本正经地问:“尸检报告里,你说双手的伤是两只手造成的,能再细致点儿吗?”

郝倩也认真起来,皱着眉头说道:“其实我也觉得蹊跷,右手的伤痕从刀尖的朝向、入刀的角度和走向来看,都和左手一样,但是力度稍有不同,流畅程度的差别更加显著,就跟右撇子用左手写字一样,所以我断定是两只手做的。”她左手反握西餐刀,平放在右手上做起演示,“你看,就像这样。”

杨雪喊道:“停!”观察了片刻她接着说:“这就对了,你看,这么一比划就不能排除是死者自己所为了。正常情况下凶手不可能故意换手,而且只此一处,这不合逻辑。另外,你再仔细想想其他伤口有没有可能是死者自己弄的?”

郝倩用右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会儿说:“有可能,所有伤口的角度都够得着。”她思忖片刻,吃惊地看着杨雪,“不会吧!你认为是自杀?”

杨雪嘿嘿一笑,说道:“怎么,不可能?你在口鼻处的皮肤上发现了乙醚,但鼻腔内却未检出,这说明什么?”

“说明死者并没有吸入乙醚。”

“对呀,那她就不可能失去意识对不对?”

“嗯,”郝倩刚点了下头,随即又摇头说:“也不一定,还要看胃内容物的化验结果和血检报告,也许凶手采用了双重麻醉,不排除死者之前就服用过其他种类的麻醉剂。”

“好,这个先放一放。现场还找到一个化妆镜,还记得吗?”

“就在尸体旁边,我看见了。”

“死者身上的伤几乎都是对称的,脸上也是,要是自己动手就得用镜子。”

“是这样,可也不能排除他杀啊!死者身上的刀伤明显力度不同,方法也不一样,我怀疑就不是一个人干的。”

“要是死者故意的呢?我才学了个词叫试探性伤害,腹部那几刀有可能就是这种。”

郝倩想了想摇头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为什么?”

“就一条,没有一个女人忍心毁掉自己的容貌!”

“你这话就太绝对了吧。我记得国外有个案例,就是个女的,自杀前拿剪刀把脸弄得乱七八糟的。”

“你说的是个厌食症,对吧?”

“对,你也知道?”

“她是个例外,你知道她为什么要自毁容貌吗?”

“甭管为什么,是不是毁容了?”

“唉,你这叫断章取义!我告诉你,这个女的特别在意自己的外表,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她剪掉的都是她不满意的地方,主观上并不是想毁容,跟这个案子完全不同。”

杨雪闷头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反驳。

郝倩见她不说话便开始数落道:“你就是喜欢跟别人做对,前些日子那几个案子,所有人都说是自杀,就你非说是他杀,现在明显是他杀的案子,你又说是自杀。要我说,就是吃饱了撑的!”

杨雪一听立刻站了起来,“是,我就是吃饱了,先回去了,你自己慢慢享受吧!”

郝倩立刻埋怨道:“哎呀,脾气见长,都不让人说话啦!”看她还是要走,就引诱道:“甜点还没上呢!”

杨雪哭丧着脸说:“不行啊,大姐!实在坚持不住了,这身行头真比上刑还难受,再多穿一秒钟你就该给我验尸啦!”说完她慢慢地转过身,小心翼翼地向外走去,两只手奓着,活像个刚学步的鸭子。

看着杨雪离了歪斜远去的背影,郝倩摇摇头,小声嘟囔,“穿上裙子也不像女人!”

杨雪好不容易挪到马路上,刚打开车门就听见有人喊:“抓小偷!”她四处张望,借着路灯的光亮,看见一个男子,手里抓着个深色皮包正朝这边跑来。

像这种小贼,杨雪从来就没放在眼里过,用不了三个回合就能拿下,可是今天这身行头束手束脚根本施展不开,只能智取。

杨雪又将车门关好,绕到车尾守株待兔,给他个拌马索。

小偷越跑越近,她往上拉了拉裙子,向前迈了两步,将重心移到右腿。眼看小偷就到跟前了,杨雪抬起左脚,没想到右脚也同时离开了地面。她这才发现被人从后面拦腰抱了起来,不过她还是尽力向前伸出左腿,可惜没成功,小偷几乎擦着她的鞋底溜了过去。她气急败坏,右脚刚落地就收回左腿,狠狠踩在身后那人的脚面上,心说:让你不长眼坏了好事。

那人被细鞋跟一踩,疼的“啊”了一声即刻松开了手。杨雪一转身抡起拳头朝他的腮帮子又是一下。那人几个趔趄才站稳,被踩的那只脚刚一沾地立马又抬起了来,摆了个金鸡独立的招式。他左手捂脸,透过歪到一边的眼镜诧异地看着杨雪。

杨雪先打电话叫了支援,随后冲着那人呵斥道:“警察抓贼,捣什么乱呐!”一看那人的惨样,她忍不住噗哧笑了。

抱她的男人长得斯斯文文的,听到杨雪的斥责才扶好眼镜,把这个花枝招展的女人仔细打量了一番,而后更加疑惑地问:“你是警察?”

杨雪说了声,“如假包换!”再一寻思不对,这跟是不是警察有什么关系,于是又正气凛然地说:“谁说只有警察才能抓贼啦?见义勇为不行啊?都像你这样,坏人还不越来越多啦!我就不明白了,你不帮忙就算了,干嘛添乱?”

男人一脸无辜,“他手里拿着刀呢,我是怕你受伤。”

杨雪心头一惊,他手上有刀?难道又被自己视而不见了?她甩了下头发,掩饰自己的不安,然后愤愤地说:“那个嫌疑人要是抓不着,有你好看!”说完就上车离开了。

男人却皱起眉头自言自语道:“警察怕刀?”

杨雪确实怕刀,而且不是一般的怕。还是因为那个噩梦,梦中她眼睁睁地看到父亲被刀刺中,手中虽然有枪,但无济于事。那种无力感让她觉得刀是那么可怕,它饱含着冷兵器时代的残忍和血腥,而且能让人在握住它的那一刻起变得极度无情,无视鲜血、无视生命,仿佛一切都变成了灰冷的墙壁,只有戳破才能逃出升天。

杨雪想象着刀尖触到皮肤的感觉,弹性十足的皮肤突然变得像纸一样脆弱,似乎连钢铁射出的寒光都无法阻挡。破口一点点扩大,鲜血一点点渗出,刀身一点点进入身体,刺向它想刺向的任何地方。和子弹相比,尖刀带来的死亡是缓慢的,伴随而来的疼痛让人不得不全神贯注,亲眼目睹自己的生命是如何一点点消失的。换句话说,它先杀死人的意识,然后才是生命指征,让你在恐惧中消亡。

恐惧就是贪得无厌的强盗,它胁迫你的意识,压榨你的胆量,让你更加恐惧。

杨雪对尖刀的恐惧就是这样一点点加深的,对一个刑警来说,这是极度危险的。面对持刀歹徒,片刻的犹豫都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也许是自己的,也许是他人的。杨雪遇到过这种情况,幸好队友及时出手才没造成严重的后果。她深知其中利害,但绝不能放弃刑警的身份,所以这成了打死都不能说的秘密,连最亲近的人也不能吐露,包括爷爷老杨。因为她要查明父亲遇害的真相,亲手抓住凶手,再恐惧也只能自己克服。

克服的结果就是,越想克服就越克服不了。最后杨雪只能强迫自己忽视它,看不见自然就不怕了。这招倒是管用,但危险的程度却更高了。不管刀长不长眼睛,能让人受伤可是毋庸置疑的,就比如刚才。但她只能后怕了。

晚上9点多,杨雪回到家,出了电梯就蹑手蹑脚地溜到门前,把钥匙轻轻插入锁孔慢慢旋转,生怕弄出一点响动。

门一开,杨雪就看见小狗琪琪冲她摇尾巴,她抬起手做了个“嘘”的动作,对它说“别吵醒……”哪知道话还没说完,琪琪就好像见了怪物一样叫着跑回了屋。杨雪立马关好门赶紧往自己房间逃,可刚迈了两步就被喝住了。

“站住,我看看什么东西把琪琪吓成这样了?”

杨雪只得停住脚,慢慢转过身,脸上布满了假笑,“爷爷,是我,我回来了,不是怕吵醒您吗。”

杨雪的爷爷已经退休多年,但老公安的风采依然,尤其那双眼睛,蕴藏着势不可挡的霸气。“你干什么去了,穿成这样?”瞬间他脸上又露出一丝窃喜,“约会去了?”

杨雪感觉情况有些不妙,连忙解释道:“不是,就是套点情报。”没成想按倒了葫芦起了瓢,引发了爷爷的另一个担忧。

一听说“套情报”老杨立马紧张起来,眼睛瞪得溜圆,“不会是,又去做卧底了吧!这可不行,我得给小郭打电话,这绝对不行,他答应过不让你去的,不行我得找那小子算账。”

杨雪见爷爷要给郭局长打电话,急忙解释道:“放心,没有,真没有。就是和倩倩出去吃了个饭,顺便谈谈案子。”

老杨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拉着杨雪的手说:“你可不能再卧底了,上一次弄得我一个多月没睡好觉。再说,咱们家有你爸一个烈士就够了,你要想让我多活几年,就省点心吧,啊?爷爷求你了,我可还等着抱重孙子呢。”

杨雪一听重孙子立刻甩开爷爷躺倒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故意调大音量。

老杨根本不管她高不高兴继续着重孙子的话题。他满脸陪笑,“你刘阿姨又给你介绍了个对象,照片都发给我了,你看看,挺帅的。”说着就把手机往杨雪跟前递。

杨雪知道爷爷又要老生常谈了,虽然不想听也只能做无声的抵抗。她瞟都没瞟就敷衍道:“啊,帅!”

老杨接着自顾自地说:“小伙子是个会计师,比你大3岁,做我孙女婿再合适不过了,将来你们俩结了婚,一文一武,多好。要是再给我生个重孙子,我就别无所求了。”他看着手机里的照片,像看到了全家福,心满意足地笑了。过了一会儿老杨才意识到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于是又接着说,“我跟人家订好了,后天晚上见面,你可一定得去,能不能看见重孙子就指望他啦!”

杨雪听到这一脸的不高兴,心想又玩先斩后奏,这回说什么也不去了。她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大声道:“老杨!”这是她让爷爷停嘴的信号,“再提相亲的事,就绝交!”

“好了,好了,不提了,不提了。”老杨无可奈何地站起身,可刚走了两步又回过头伤感地说:“你看咱家,就咱俩,不闷呐!要不是你奶奶和你爸妈走到早,我也用不着操这个心。唉!人老了,不中用啦,说话都没人听了!”他像突然老了十岁,低着头缓慢地朝着卧室走去。

见爷爷伤心,杨雪心里也不是滋味。她马上满脸堆笑跑过去,撒娇地从背后抱住他,“咱不还有琪琪呢吗,”然后冲着还躲在卧室门口的小狗说:“琪琪,你一定要听爷爷的话,别惹爷爷生气,知道吗?”见老杨还没有笑模样,她只好投降,“好了,我保证一有空就去相亲,行了吧?老杨爷爷!”

“行了,你也早点睡吧。”老杨的语气依旧低沉,脸上却露出了狡猾的笑意。

看着爷爷进了卧室,杨雪心想危机暂时解除了,可又得相亲啦,也无奈地回了房间,倒在床上,都忘记换衣服了。她实在不喜欢这种交男朋友的方式,总感觉自己像是贴了个价签等着别人买似的。以前她没少去老杨安排的约会,多的都数不清了,也不是没人看上她,只不过都让她和郝倩给搅和了,为此两个人还专门制定了A、B两套计划。先执行A计划,打电话说家里发了水之类的意外事件。如果被识破就执行更厉害的计划B,郝倩亲赴现场告诉对方她和杨雪是同性恋。这招屡试不爽,吓跑了不少对杨雪有好感的男人。因为保密工作做得好,老杨一点都不知道,还以为自己的孙女是个愁嫁的困难户,所以不断地安排见面,都成恶性循环了。

可能是长期的做贼心虚,杨雪害怕总这样说不定哪天就被老杨发现了,那后果应该是相当严重的。所以老杨一说相亲,她就发脾气、耍赖死活不去。一开始还管用,直到有一次,老杨见她又奋力抵抗,就拿出了杀手锏,坐在那从奶奶说到爸爸,再说到妈妈,还差点犯了心脏病。这下杨雪可是害怕了,所以只要老杨一提家里人,她立刻投降。其实她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姜还是老的辣”。老杨不过略施小计就把杨雪收拾得服服贴贴。她只能乖乖就范,暗地里执行破坏计划,然后再做贼心虚,也成了恶性循环,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关于个人问题,杨雪不是没考虑过,而且心里也有喜欢的人,但她总想先查清爸爸的案子再说。最关键的是,对尖刀的恐惧让她感到自卑,就如同长在胸口的伤疤,对情人是藏不住的。

杨雪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绞尽脑汁也没想出如何逃过这一劫,只好听天由命。她洗了澡准备睡觉,可脑子里又浮现出死者那双沉睡般的眼睛,安稳、平静,叫人不忍打扰。她又想到那个化妆镜,怎么想都感觉格格不入,再加上两只手作案,她越发觉得死者可能是自杀。尽管郝倩说没有哪个女人忍心毁掉自己的容貌,但凡事都有例外,可如果是自杀,死者为什么又要大费周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