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黄泉忘川
冥界。四十年后。
一年过半百的老者经八百里黄泉后来到忘川河畔。
等了四十年，今日，终于可得见他一面。灵音欢喜地从忘川河中探出脑袋，偷偷地撇了他一眼。想不到，如今再见他，竟已是这副模样。她不禁叹，人的一生竟如此短暂。生老病死，无一可免。
孟婆可怜灵音，瞒了冥帝，偷偷许她上了岸与渡川见最后一面。
在那忘川河里待得久了，身上难免染上些污浊难闻的气味。她几番清理却始终有异味。
“渡川”。
灵音走到他身后，轻轻唤了他一声。
渡川听见有人叫了自己，便转过身来。她身上的气味虽然难闻，但模样却是好看极了。
“姑娘可是在唤我”？
渡川的嗓音不再似从前清澈。毕竟人的年岁大了，声音里有些沧桑无力也是可以理解。
灵音笑着点点头。
那一抹笑容，像极了她当初在枫林看见满天红枫落下时的笑。那时的他们，心无旁骛，快乐似孩童。
渡川心中疑问，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年轻美貌一女子，何故会认得他？
“姑娘认得老汉”？
灵音再次点点头。
渡川有些错愕了。
见渡川一副疑惑的表情，灵音脸上的笑意逐渐散去。不过短短四十年，他对自己，竟连一点似曾相似也没有了吗？
“你，不认得我了吗”？灵音微皱了眉头问。
渡川咳了咳：“姑娘，莫不是认错人了”？
灵音迟疑了半刻。眼前的这个人确实是渡川，尽管他已年老，但她绝不可能会认错。可是孟婆汤尚且未有喝下，为什么他会不记得自己？或者，他在人界出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失忆？不，不可能。即便如此，可入得这黄泉之下的是人的灵魂啊。
渡川见她半晌未有作声，便转身走开。
待灵音回过神来，他已喝下孟婆汤走上了奈何桥。
灵音追到奈何桥，冲着他的背影喊了他的名字。可是也未见他转头。
“遗忘一碗下了腹，前尘往事皆是空。灵音姑娘，切不可再上前一步。否则冥帝怪罪下来，老妇担待不起啊”。
孟婆见灵音似有要上桥追赶渡川之意，连忙过来阻止道。
望着渡川渐渐远去的身影，灵音低下了头。泪，划过脸颊。
“敢问孟婆，这遗忘里都有些什么？何故路过的灵魂喝下它以后，哪怕是生前最重要的人站在他面前，他也可以视而不见”。灵音哀哀地问。
孟婆叹了一口气。许久了，她还是第一个问这样问题的人。也罢，说与她，也好断了她的念想。从此，便再不用在这忘川河中受尽煎熬。
“遗忘，乃六界生灵生前流过的所有血泪熬制而成。血泪里有他们生前所有的记忆，我便将它们收集起来，在熬制的过程中这些记忆会慢慢聚在一起。待有一天他们魂归于黄泉时再与他们喝下。喝下遗忘的灵魂，前尘之事，均被留在了忘川奈何。这，便算是与前世作别。而他们生前的所有言语，行为都会被记录于造生册。至于当初留在奈何忘川的记忆，会随着转世，化作一缕青烟消散于六界。自此，新的一世便会开始”。
消散，原来如此。这么说来，即使下一世再与渡川于黄泉相见，他还是记不得她。
如此一来，他们之前经历过的种种，岂非也都化作了烟云？那她何必再待在这忘川河中。
“孟婆，听闻，那八百里黄泉路上的引魂之花，是为灵魂的念力所化”？
孟婆点了点头。
灵音低下头陷入沉思。
孟婆告知灵音，原是从侧面规劝她入六道转世。岂料，她却动起了那些心思。
“你这是”…
“三生石上既寻不得吾名，那灵音便与它们一样。化作这引魂之花，永世待在这黄泉之下罢”。
“姑娘何苦这样为难自己。你须知，一旦将念力化作这引魂花，除非天地毁灭，冥界不复存在。否则，便再无转世之机”。
永不得转世，也好。
“灵音心中尚有牵挂之人，这一碗遗忘，势必要搁下了。还望孟婆成全”。
引魂之花，只有形而无灵。自有冥界以来，无数不愿转世的灵魂或跳入忘川河，只为每一世见得前世不愿忘却之人一眼。或化作这绯红夺目的引魂花。可是两者不同之处在于，前者可从忘川河探对方一眼。待千年后，受尽折磨仍愿与此人结缘的。或许，三生石会如你所愿，还你一世情缘。
而后者，除了外形，什么都没有。他的灵魂在你面前路过，你会有感觉，但没了眼睛，所以看不见他的模样。你若不愿想起伤心事，也可喝下遗忘一碗。之后，即便是他的灵魂生生世世在你面前路过，你也只把他当作个过路人罢。
这便是她想要的结局了。既无缘，她转世又有何用？三生石断了她的情缘，若生生世世为人，岂非要生生世世来这冥界走一遭，这样太累了。
何况，她已知生生世世注定要一个人孤独终老，倒不如化作引魂花，成为这黄泉下唯一的景象。至少，在他的灵魂经过这八百里黄泉时，她会有所察觉。如此，便算是了了她的心愿。
“老妇还是要劝姑娘，三思后行。否则，纵使抱憾永世，也无人帮得了你”。
说罢，孟婆便又回到大锅前。继续熬制着下一个即将要路过此处灵魂的孟婆汤。
抱憾永世。与生生世世的孤寂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之后，灵音便朝着八百里黄泉之路走去。孟婆见了这一幕，除了摇头叹息，便再不能做其他。
六界生灵，凡魂归冥界者，均有一次选择的机会。
若选择转世，则须跨过忘川河，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方才进得冥都接受审判。生前若无大过错者，自是入得轮回道。若有大过错者，根据过错的等级受完不同的刑法，待时机到了，也可入轮回道。
凡罪大恶极者，冥帝自会有其他定论。此类生灵，是断入不得轮回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