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不安
不管真假,我似乎都不想去探究了,因为,刘孟就是前车之鉴,我还是努力好好的工作吧。每每这样想的时候,就会加快前进的步伐。
一连好几天没到货,突然间,一大早门口就停了三四辆送货的物流卡车,司机们看我来开仓库门,个个睡眼惺松、满脸疲倦地爬出驾驶室,又面带笑容的问:“什么时候卸货?”紧接着,香烟就客气而又野蛮地塞过来了。
可惜他们想讨好的人并不抽烟,我打电话请示老板,老板说:知道了,安排完了大米库的事就过来。于是,我就和这些司机闲聊,他们最喜欢也最常问的是:“你是哪里人?”听说是J省的,就会列出一大堆与其相关的人、事和见闻,讲得津津有味,说得头头是道。
司机中有位年长者,大约五十岁上下年纪,不知其姓名,只听同行伙伴们喊他“老杨”,老杨开一辆长长的平板半挂车,卸货从不清点数量,只把香烟当好处费四处散,上至老板,下至工人,无一不散,不一会儿功夫,一包“南烟”散尽,他则钻进驾驶室睡大觉,需要移动车子时,只需用力把车门捶响,他就善解人意地发动车子,听人家的号令,停什么位置与号令者要求毫无差距。
这位老司机,不但爱烟,同样也嗜酒如命,估摸着上午卸货完成不了,他就拱手抱拳、毕恭毕敬地对我说:“小白,不着急!慢慢卸,我们调度员打电话来,你就说还没卸好!”我通常会满足他们的要求,即使调度员打电话催问,也含糊其辞说“快卸好了!”
在饭馆里喝了酒的老杨就捡两块硬纸板或是报纸铺在距车不远的小树下睡大觉,一睡就是一下午,手机在驾驶室里“嗡嗡”响了十七八遍,他依然睡得像死猪。天黑了,调度员开着轿车带一个司机过来,司机把老杨的挂车开走,调度员骂骂咧咧把老杨拖上轿车。
今天的情况依然如往常,老杨排在最后卸,因为他从来不着急,同行的司机都喜欢他。而我们仓库的情况也特殊,一有订单,老板立刻命令大家停止卸货,先装车送货,装完车再卸货,如于伟他们送货去批发部一样自私,对方自己先装车送货,再接收别人送来的货。如此往复一拖延,本来下午四五点钟能完成,结果到了七点钟还有一半没卸,老杨急了,因为上次的事情,调度员没少批评他,酒虽然照喝,但活不能落下。老板也急,电话一摇,所有工人统统过来卸货,虽然小史还在抱怨“大米库不是和方便面库分开了吗?”但依然逃脱不了他在老板的掌控之下。
人多卸货也快,当然也就粗暴、野蛮,夜幕下,“噼哩啪啦”挂车上整排整排码放的方便面排山倒海般的从车上往下推,地上砸坏的、砸碎的,不计其数,老板也不吱声,我说一句“这样破损会好多”,他才象征性地喊一句:“别搞坏了!”车上推的人完全不把老板的话当回事,因为他是光头邓。老板嘴里喃喃的不知骂些什么,见制止无效,他也只能安慰自己说:“这个月破损费要向公司多报些。”推完,地上的工人就开始把散乱的方便面收拾整理摆上小平板拉车,拉进仓库,由我记录和核对数量,再拉入内库码放,小平板拉车有两台,往复交替使用,我则一边记数一边跟着码堆。
到了晚上九点,一车方便面终于卸完了,通过清点,我发现少了十箱,老杨晃悠悠地进来了,我对他说“数量不对”。他惊问:多了还是少了?
我答:“当然是少了!”
“少多少?什么品项的?”他的眼睛瞪得让人害怕。
“十箱袋装面。”
“十箱?怎么可能?工厂里装货都是一整托板一整托板的从仓库里叉车叉出来,一整托板一百箱,都是整数字,要是少了,我能看不到啊?”他急得直争辩。
我说:“确实是少了十箱,每次货进仓库我都有记录的。”说着便把记数本给他看。
他说:“我不看这个,我要进去数数。”
我任由他用梯子爬进爬出的数着,人在底下用计算器和纸笔默默的配合着,不一会儿,他满头大汗的下来了,一核算,还是少了十箱,他摸着头,嘴里自言自语的说:“不可能少的,工厂发货都规规矩矩的......”
“小白,这样吧,我回去喊我们调度员去和工厂的仓管协调,查找一下原因,看看是不是他们少发了?”想了一会儿,他跟我说道。
我说:“那收货单怎么签?”
他说:“先不签,放这儿。”
这时,我发现整个仓库就剩我和他了,我说:我得请示一下老板。老板在电话里说:“不行,少了直接让他赔钱,这些货都是我出钱买的,合同规定:物流承运过程中少了数量,就得让他们物流公司赔偿!”
我把老板的话转述给老杨听,老杨也开始打电话,先是说打给工厂当班的管事,随之又打给他们物流公司的调度员,说了一通之后,同意赔钱。
老板电话又来了,说:“赔的钱明天你要交到门店收款处。”
突然间,我觉得心里很不好受,因为,老板这个电话打来真得是多余的,假设我要把这十箱方便面的钱拒为已有,又何必打电话报告他?
收了老杨的赔款,签了收货单,锁上仓库门,夜幕中,只剩我一个人快步向门店走去。这时,大张的电话来了,我随手接起,大张说:“好了没有?等你一起吃饭!”
“吃饭?我没听错吧?”我心里嘀咕道。“他怎么请我吃饭?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呢?还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吃饭?吃什么饭?”我还是要问清楚。
“有吃就行,问那么多干啥!”大张粗暴地说道,见我不吭声,他又小声重复道:“好,就这样,快点来啊,等你哟!”
带着疑问快步上楼进了厨房,桌上摆着三五瓶啤酒、一盘烤卤鸭、一大盆酸菜鱼和一碟油炸花生米,分别坐着大张、于伟和刘孟,见我来了,刘孟拍拍身旁的板凳说:“傻添,来,坐!等你好久了。”
我毫不客气的回了一句他的外号:猛牛,仿佛不这样做就觉得被欺负了。
大张坐在那里笑,一边用嘴咬开啤酒,一边说:“这头猛牛一点儿也不威猛!”
“可不是,上次在那边和批发部的人打架,打就打嘛,我是毫不示弱,咱先不能输了气势......他怕得要命,跑得比兔子还快!”于伟接过话茬道。
“上次你们不打电话给我,我就在你们附近,我要是开车过去,非得狠狠教训他们一顿!”大张撸起袖子一边倒着酒,一边恶狠狠的说道。
“人家七八个人,你以为你是‘奥特曼’?”刘孟不屑地说道。
“七八个人怕什么,我告诉你:打架就要狠,逮住一个就往死里打,杀鸡给猴看。都像你这样,还没打就开跑,你干脆不要叫‘猛牛’,叫‘怂牛’得了!”大张讥笑道。
看他们说笑了一回,我终于忍不住道:“哥几个今天到底是啥意思?有酒有肉还有酸菜鱼。”
“什么啥意思?你只管坐下吃喝。”于伟说道。
我一头雾水,非要搞清楚:“你们不说清楚,我就回去睡觉了!”
大张东看看西望望,把厨房门关了,小声说:“今天晚上,我们搞了老杨十箱方便面,要不然,哪有钱喝酒?”
我一听,顿时大吃一惊。他继续说道:“别声张,也别告诉老板,我们明天就把十箱面卖了!”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我突地拍着桌子,腾声而起。
“谁让......他老杨......害我们卸货卸到那么晚,一点表示都没有!”大张有些结巴地说道。
“这能怪老杨吗?这是他的本职工作,他就是吃这口饭的!”我说道。
大张、刘孟和于伟都不吱声,许久,刘孟呷了一口酒,看着大张和于伟叹口气道:“我说了你们不要喊他,他从小就是脑子一根筋!”
于伟说道:“白添,我知道你这个人实诚,上次那一百元的事我就看出了你的为人,所以,今天是我让大张和刘孟喊你来一起吃饭,一则:大家都是出门在外的打工仔,团结一点,关系处好些,别远了距离。二来嘛,兄弟们也确实嘴馋的不行,每天过着‘苦行僧’的生活......当然你也不例外,虽然老板看得起你,让你住他家。但是吃饭还是在食堂......”说着,他就开始挠头,不知说什么了。
接着,他端起了酒碗:“总之,我于伟和你没什么说的,就用这碗酒来表示吧!”
我仍然无动于衷,说道:“这样做似乎太违背良心道德!”
“这一点点小事情根本算不上什么违背良心,老板能有今天的产业,你以为都是他安分守己得来的吗?”大张说道。
刘孟又拉着我说:“傻添,别在这儿扯什么良心道德了,你就当是劫富济贫!”
“猛牛说得有道理,老杨少了十箱面,他肯定会想办法找冤大头的,要不是物流公司,要不就是工厂。人混社会混久了,傻子也变精明,你以为老杨是省油的灯?所以啊,咱们也就别心有不安了。”大张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