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外公

昨天晚上梦见了外公。具体梦见了什么，早晨起来，什么都没记住。就只回忆外公削瘦的身影。

小时候，姐姐跟外公走的很近。她是在外公外婆身边长大的，一直到读小学一年级才回到父母身边。从某种意义上说，外公外婆才扮演了父母亲的职责。也就是因为从小陪伴着长大，所以每逢开学日，姐姐要离开外公外婆回城里上学，总会吧唧吧唧流眼泪。那时我不理解，不懂什么叫伤心，也体会不了分离的滋味。后来外婆去世了，姐姐当时读初一。外婆去世对姐姐的打击，我想可能亦如丧母之痛吧。痛到一个花蕊般年纪的女生承受不住。那时，刚刚十几岁的姐姐得了抑郁症。九十年代，抑郁症还不像现在这么普遍。姐姐生病的那两年，简直如同生活在地狱之中。她多次想寻死，动不动就哭泣。不知道有没有人告诉过外公。

外公不太喜欢我的。我小时候橡皮脸，活泼好动，品性也不好。他更喜欢文静端庄的女孩。姐姐就是那种类型的女孩。虽然得不到外公的宠爱，但我没有觉得失落。回想起小时候，我真的是没心没肺。好像没有什么痛苦的回忆，也没有什么特别开心的事情。到底童年留下了什么？一片空白。

我第一次见到外公哭，是在外婆去世的第二天。外婆是个有福德的人。她走的很突然，脑溢血后两个小时就离开了，没遭什么罪。97年，我记得特别清楚。外婆75岁。白天，我们一家人还在睡梦中，老家的一个远房亲戚，匆匆告诉爸妈，说家里出事了，也没说什么事。等我回到老家的时候，邻居姐姐告诉我，你外婆去世了。我怎么也不相信。那时我对“死亡”是没概念的。直到母亲哭红着双眼，对我说，外婆去世了，我才信以为真。外婆躺在棺木里，我只看到她的双脚，不敢看脸。回到外公外婆的院子，看到外公和别人说着说着，就双手捂着脸，呜呜哭起来。那个时候，外公也已经是七十多岁的人了。

没了外婆的照顾，外公的身体也每况愈下。以前外婆在照顾他，什么都替他着想，连看戏剧看到儿女不孝顺的情节，准备要换台，因为生怕外公看了会想到自己那个不孝顺但有钱的三儿子。可外公还嫌弃外婆多事，把她训斥了一番。小小年纪的我，直到现在还记着这件事呢。

外公外婆一直在镇上做生意，年龄大了，体力跟不上，生意后来也不做了。没了生意，也没了收入，早些年赚到的钱，都给儿女们读书结婚用光了。老年就是靠儿女给点生活费，自己种点粮食蔬菜吃，也是比较拮据的。即使这样，外婆都会想着法子给外公做不同的菜肴吃，麻辣豆腐，肉末茄子，炒青菜，这些在农村常见也不用花太多钱的食物。老来伴老来伴，老了没了伴，轮流住在儿女家，不知道外公有没有会在深夜哭泣，想念外婆。

差不多在外婆去世七八年之后，外公也离开了我们，去世时83岁。听妈妈说，最后外公已经神智不清了，还会被舅舅骂。久病床前无孝子。外公没得什么大病，也就是老了，没了精气神。那时我读高中，还是一如即往不懂事，品性不好。外公火葬时，我也没去。姐姐哭到泣不成声。长大后，进入社会，经历不少人情世故，才恍悟到人生在世，能成为家人和亲人都是前世修的缘分。我时常想念起外公。离家在外很多年，也很少回去。外婆外公的坟是在一起的。现在外婆又可以照顾外公了，她不会骂外公的，外公也疼外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