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两碗面
在我的婚姻稳定下来以后，师傅那个大我半岁的女孩突然告诉我，她怀孕了。
那时候已经大着肚子的我乐呵呵地说恭喜。
她愁眉不展。
“你怎么了？怀孕了不高兴吗？是有什么顾虑吗？”沉浸在自己当妈的世界里，我无法换位思考考虑她的感受。
“我很烦，不知道怎么办。”她皱着眉毛，使得原本十分好看的脸变得格外不协调。
“要么生，要么不生。权衡不了吗？”那时候的我，认为法制社会，没人能强迫别人做什么，任何选择多少还是主观意识，尤其是这种事情。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处境。”她无奈地摇头。
“我还真不知道。”我啃着手里的玉米，含糊不清地说着。
和师傅一起工作久了，我大概知道师傅的前男友是个很不错的男人。对她体贴入微，疼爱有加，照顾得无微不至，她曾说过，一句话概括：和他分开以后，遇到的男人都不是好男人。
我问她，这么好，为什么分开。
她没有马上回答我，而是有些自卑地遮遮掩掩的说，她家比较特殊。但是他真的十分爱她，宠她，惯着她。他的家人不同意他们在一起，怕她的家庭会拖累他，然而他毫无在意，甚至在她生日那天，买好了戒指要向她求婚。她不想让自己的家庭成为他将来的累赘，她拒绝了他的求婚。他十分伤心，但是没有放弃。
就在上班的时候认识了木头。
两人很快熟识，因为有共同的情感话题。
彼时的木头也因女朋友而倍感压力，师傅因男朋友太沉重的爱而畏惧。两人在一起一聊就是一夜，喝了不少的酒。
酒后失事……
两人清醒后先是尴尬不已，狼狈逃离。但是鬼使神差的又让两个人欲罢不能。
一方是得惯宠爱，一方是压抑已久。
师傅的男朋友手持玫瑰敲开师傅的租房的时候，打开门入眼的却是身后有人抱着师傅。本想惊喜的现场陷入僵局。
师傅的男朋友却格外冷静，要师傅收拾好，两个人谈谈。彼时木头的女朋友和木头闹分手第一百零八次。
师傅羞愧难当，那一次的谈谈自然而然就是不欢而散。多年的感情抵不过酒后一次……
师傅的男朋友知道师傅心意已决，终于说不再纠缠师傅，一直以来就爱得很辛苦，如今倒是问心无愧解脱了。
师傅因此大病一场。
木头尝到师傅的温柔贤惠，再对比自己女朋友的野蛮刁钻，终于也是忍无可忍。于是坚决不回头，改追我师傅。我师傅一是因为愧对前任，二是因为不信木头那么快就能放下对女朋友的感情，所以迟迟不给木头一个合理的身份。
两人一边保持距离一边在夜幕降临的时候欲拒还迎……
每每木头和师傅表白，师傅就会觉得是木头在欺骗她，对比木头和前任，发觉前任真的是比木头强一万倍，但是自己没脸再找前任复合了。加之常常因木头的一个表情，举动，加以分析，立马相信木头和他的前任还纠缠不清，更是气到失态。
她常说：“你看他今天的表情，有事不用微信，居然用短信，微信是怕我看到，短信我就看不到了。”
“你看他，又在打电话，我发了很多信息给他他都没有回我，一直都在通话中，除了和那个女的在聊，还能和谁说那么久？”
“我前几天去他家了，是我配不上，尤其是我的家庭，太复杂了，木头家庭条件不错，爸爸有公司，他妈叫我离开他。还说会给我一笔钱。他们家只有他奶奶喜欢我，老人家嘛。”
“上个月前男友还找我了，可以看得出他真的很爱我，还说愿意等我回心转意，我发现我真的是一个坏女人。”
连给钱这种剧情都出现了，我除了无语，听着，不知该说什么。
所以当她说怀孕的时候，我先是替她高兴，因为我也是妈妈了，将来就可以讨论孩子的话题。当她说她的处境的时候，我蒙了一下，随口问道：“不是木头的吗？”
“当然是他的啊！”她瞪大眼睛看着我，仿佛说我在质疑她的忠贞。
“那不就行了。摆在你面前的，很多条路啊，想要嫁给木头，你就告诉他，然后两个人一起想办法，把小孩子生下来。不想嫁给他，又想要宝宝，就赶紧趁现在把工辞了，回家找你母亲大人说清楚然后把孩子生下来。要是不想要宝宝，你懂的，太残忍了我就不说了。”
“你疯了吧？”她看着我：“婚都没结，怀孕了回家找我妈？她会打死我的！”
“那你想怎样……”
“我也不可能嫁给木头的，他妈不喜欢我，你也知道，我跟你说过。”她耸耸肩。
“他妈不喜欢你，就等于不喜欢肚子里的小孩吗？还有，你要是觉得这些路都行不通，那就不生啊。”
“可是，这是我的骨肉……”
“……”
后来，经过多天的挣扎，她终于决定要生下孩子，又不甘心自己一个人辛苦，又不想让木头有所亏欠，一个只有更矛盾没有不矛盾的女人，终于把消息告诉木头。
众多的旁观者看着，木头自然没有办法不给她一个交代。带她回家和家人报喜。
几天后。
“木头他妈真的是难搞，你以为怀孕了就能跟木头在一起，没那么容易。他们家已经几代单传了，她拼命的希望我怀的是儿子！”她像是在自己跟自己说话，其实也不是。
“情理之中。自古以来男尊女卑，多多少少都觉得女子将来要嫁人，不嫁人上门的女婿也让他们自己觉得血统不纯吧。”说这些话的时候我没有一丝的情感，在很多地方，都是这样的观念，无可改变。
她突然问我：“你怀你儿子的时候口味有变化吗？”
我说：“有啊，整个人都变了。没怀的时候嫌弃臭豆腐，怀了以后我还试着吃了一串臭豆腐。以前就爱睡觉，现在更加爱睡了，而且不会饿醒，有时候什么都不想吃，有时候吃嘛嘛香！”
她表情奇怪的看了我一眼，显然对我的回答并不满意。
“所以啊，他妈妈为了试探我怀的是儿子还是女儿，还特地煮了两碗面给我。”她神采奕奕地描述当时的情景。
“啊？这能测试得出来啊？”我惊讶不已。我知道医学科技可以鉴定胎儿性别，但是没有一些特殊情况，医院是禁止是绝对不允许做胎儿鉴定的，竟然还有别的方法。我一边好奇，一边觉得不可思议。
“当然！”她得意洋洋地说：“不是有俗话说吗？酸儿辣女，所以他妈妈故意煮了两碗面给我，一晚是辣的，一碗酸的。她想看看我吃哪碗。”
我顿时想泄了气的皮球。从内心开始有些抗拒，不想承认眼前这个女人跟自己同龄，居然信这种酸儿辣女的说法。我忍不住回了一句：“你这么说，我想起我那段时间特别喜欢吃重庆的那个酸辣粉，要不是看B超，我都以为我怀的龙凤胎哦。”
她不理会我的话，表情神秘而得意地反问：“你知道我是怎么对付他妈妈的试探的吗？”
“怎么应付过去的？”
“我把两碗面都吃了！”说完她掩饰不住激动的笑了起来。
“……”
几个月后，同事们坐在一起闲聊，聊到如何用民间方法辨别怀男怀女，有个大姐说：“怀男孩儿的时候肚子要尖一些，怀女儿的时候肚子要圆一些。”
师傅在场一听，也不避讳地捞起衣服，指着肚子问那个大姐：“大姐你给看看，我怀的是男孩儿女孩儿？”
大姐撇了一眼，尴尬地说道：“你这才多大的肚子，看不了的。”
师傅失望的把衣服放下。
几天后，师傅不在场，大姐说：“我前几天看她的肚子，准是个女孩儿。看她心心念念地想要个儿子，我都不敢说，只能假装说看不出来。”
然后那大家转过头看我，说道：“你这个，不是我打击你，肯定又是个儿子，别人盼儿子盼不来，你盼女儿就是个儿子，你还得生哦！”
我笑了笑。（事实证明，看孕期的肚子形状辨别男女毫无科学依据可言，后来我生的是个女儿，当时很多“经验丰富”的人都说一眼就看出来是个儿子。所以，万万不可信这些没有依据的辨别方法，生儿生女都一样，健康最重要。）
后来她越来越觉得自己怀的是个女儿，心情越来越差，没有怀孕的时候抑郁实属奇迹。
她后来告诉我，当木头的爸妈知道她生的是个女儿的时候，生完当天，便对她不闻不问，以工作忙为借口离去了。她的身边无人照顾，她觉得委屈至极，在女儿长大前，她彻彻底底让自己从一个可人儿熬成了一个满腹牢骚的怨妇。
我感到很戏剧。有她自认为最好的宠爱，她不要。她认为让她爱的艰辛的，她努力的争取着，甚至迫切希望自己怀的是个男孩儿，但是随着口味一天天向爱吃辣的方向靠拢，心情就越发的差了。这里我无力吐槽，怀孕期间口味是会有些许变化的，但是一个从小到大饮食都以无辣不欢为主的人就算怀孕口味变，也不能改变最初的饮食习惯啊，这和酸儿辣女没有直接联系的。
有些事情，总是需要顺其自然才能开心快乐。
师傅的人生不算太糟糕，在忍受家公家婆的一段时间的冷落后，在木头的奶奶的说教下，木头的父母渐渐接受了师傅，师傅也不负众望，在后来又生下一个儿子，得到更多的爱，也不再是斤斤计较的怨妇。只是在我眼中，如果生孩子，是因为别人的希望，那女人当真是沦为了生育工具，没有尊严可言。
所幸我不是。当我凑得一个“好”字，不少凑不到“好”字的妈妈都来问我有什么秘诀，竟然这么会生。我真是哭笑不得。生男生女这种事情，除了做试管婴儿这种烧钱的办法，我们这种穷苦人，唯一办法就是保持心态。
不管别人说我是得到后站着说话不腰疼也好，还是觉得我装也好，我从得知怀孕开始，从不会在意肚子里的生命是什么性别，我只在乎是否健康。为了迎接生命，我连名字我都准备两个，一个男宝宝的名字一个女宝宝的名字，衣服样式，也都挑着去买，从不刻意制造。家人也是尤其支持，婆婆开口就是：“男孩就调皮点，女孩儿就文静一点吧，我也没有生过女儿，来个女儿自然是宠着了。来个男孩儿，也是家里的宝贝。”
大概是因为我足够强大，所以我从没有面临要吃两碗面来决定自己人生的处境。
多年过去了，家里的小朋友都已长大，时常看到的一个画面是：妹妹要奶奶抱，奶奶宠溺的抱着妹妹，哥哥吃醋也跑去叫奶奶，奶奶就答应着，哎，宝贝儿。妹妹就说我是小宝贝，哥哥就说那我是大宝贝！
不论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和存在感，但是在孩子这一点上，请务必尊重你的内心尊重你的孩子，他是因为爱你才来到这个世界上，而不是因为你需要他带给你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