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伊东看到鸠山倚坐在坐席上，眼睛发呆地看着窗外。似乎窗外有什么精彩的地方，在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这是人的正常反应。高桥作为鸠山的同龄同社团的大学好友，他的死对鸠山是个残酷的打击。米兰•昆德拉说过：“生命中的重，指的是那些一次次浮现，又一次次让你感知人性的脆弱和自身的渺小的事物。”鸠山是刚到中年，肩负着生存的重担。可能只需要轻轻一推，就如多米诺骨牌般轰然倒下。

这是一家咖啡专门店。内部装饰的风格和外部类似，椅子坐席的颜色与咖啡接近。墙角有一排不大的书架，上面有最新的报纸，新旧不一的期刊杂志和文学类读物。

咖啡豆都是现场研磨，再进行冲泡。所以，咖啡店里散发着，天然咖啡的浓郁芳香。

鸠山的面前已经有了一杯咖啡，还配上店铺自制的面包圈。伊东也点了价值500日元的咖啡，和450日元的芝士面包卷。

伊东拿出名片，递给鸠山道：“对不起！我就是刚才和您联系的伊东浩三。真不好意思！还要麻烦您亲自出来一趟。

鸠山道：“我是鸠山慧悟。”也拿出了自己的名片递给伊东。

鸠山看了一眼伊东的名片，诧异问道：“虽然刚才在电话里不方便细说，不过我还是想问您一下。伊东先生，您是历史学家吧？！这个历史与小说，和阿康有什么关系呢？”

收下名片的伊东，露出会意的微笑。自己编造的昵称，竟然真是高桥与朋友的称呼。而这么亲近的称呼，也只能是密友之间才有。

伊东谦虚道：“哪里哪里。我只是个历史学者，学习历史也只是为了更好地写小说。所以当然和高桥君没有关系。只是有人委托我这样做的。想知道他在安京大学是否过得快乐？也许，有人打算替高桥先生出一本个人传记，只是由我来代笔吧。”

鸠山点点头，没有说话。

伊东并不急切问话，他不是警察，不想给鸠山以压力。喫茶店气氛安逸，充满格调，更适合谈心或者悠闲地度过时光。在这里约谈亡者的朋友，本身就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只是喫茶店是鸠山选定，他也只能勉为其难。

伊东搅拌着咖啡，加入一点点糖。咖啡香浓提神，就是有点苦。所以他喜欢加些糖，中和一下。他的动作优美好看，独具风姿，像极了古代的公家。

不过这也正常，伊东氏本来就出自藤原氏。藤原氏极盛时期，天皇的后妃均有出自于藤原家族。藤原氏执摄政关白之权柄，独霸朝野千载。

鸠山慧悟注意看着伊东的举动，心道:这个写小说的有点贵族的气质啊。

两人喝着咖啡，默默无言。

过了一会伊东发问道：“鸠山先生，最近您见过高桥先生吗？”

鸠山黯然摇了摇头：“唉！刚毕业那几年还经常聚会，那时候总觉得要分别是件痛苦的事。后来大家都很忙，虽然还想着要有空就要相聚，但是都有心无力了。慢慢的也只能习惯成自然了。但是最少也是维持着一年一次的同窗会。当然不是同班的那种，而是我们的将棋社。”

他哀伤地望着眼前的咖啡杯，心情也如咖啡般苦涩，却毫无芳香感。续道：“去年还约定了，过了今年四月找一天大家欢聚。又是一年没见了，眼看着马上就要同窗会了。阿康却再也不能出现了。”

鸠山的眼中涌出泪水，却不想让人看见。只好捂住脸，低下头。

伊东也有些唏嘘。

人的真心朋友，一辈子也没有几个。死了一个，就少了一个。没有替补，无法替补。男人向来对友情看重，是因为没有朋友的人太过孤独。而失去朋友是悲伤的事情，更何况是永诀。

待到鸠山稍稍平复情绪。伊东回避了亡者的话题，而是问向将棋社的情况。

“鸠山先生，将棋社和高桥先生关系好的，有几个？”

鸠山擦拭着泪水，回答道：“刚入学的时候，是我和同级的花村沙织，她是教育学部。”

伊东做着记录提问道：“您是工学部化工系。这个花村沙织名字怎么写？她是哪个系？”

鸠山用手在咖啡桌上划着：“平假名是はなむらさおり。心理学系。我们安京大学的心理学系主要是实验和基础心理学，在世界大学范围也是一流的水准。”

伊东点点头，名校之所以成为名校，当然在师资等方面需要鹤立鸡群。硬件再好，水平不行就没有什么用。他问道：“后来又有几个？”

鸠山回答道：“三年级的时候，又多了几个。有四年级的学长，也有二年级和新入学的学弟学妹。”

伊东要求道：“请您告诉我，他们的名字和学部。拜托了！”

鸠山点头，喝了一口咖啡。脸上现出回忆的神情，似乎充满眷恋：“刚入学那会，将棋社人不多。大家都愿意去体育部的社团。很多人去剑道社，只是因为觉得练剑道帅气。有的去打棒球，想以后进中央联盟的读卖巨人队打职棒。不过我在高中就是将棋社，自然没有改换门庭的意愿。再说，我对剑道可不在行。”

伊东不愿打断他的回忆。事实上，当人沉浸在这种回忆中，更能想起一些被忽略的细节。

鸠山继续道：“当时将棋社只有七八个人，很不稳定。学长们也漫不经心，将棋社摇摇欲坠。我和阿康，花村反而变成了最坚固的三角。经过我们的努力，将棋社好了很多。第二年，就多了不少人。药学部制药化学系的新生柿塚胜彦也加入了。他是业余三段。四年级的川村刚介学长。哦，他是工学部电气系的。我们五个人非常要好。”

伊东暗自赞叹。记得真得很清楚，不愧是将棋社团出来的。观察力、注意力、记忆力都很强。他以前是学过将棋的，可惜没有什么天赋。最后如雪落浮水，翩然无踪。

“对了，自己的驹盒（棋盒）放在哪里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