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龙鱼背后的粮油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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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格里拉的“大责任”

郭鹤年可不是个只会靠嘴皮子吃饭的“关系派”,他本身是个硬杆杆的“技术流”。郭鹤年是期货交易的操盘高手,他的人生第一桶金可是在期货交易中赚来的。英国老牌期货交易商曼氏公司想送他1/4股份,价值500万英镑,让他成为合伙人。郭鹤年的这一手绝活在郭氏集团内无人可以替代,以至于当他迁居中国香港时,期货业务只能随他而走。

西方列强殖民东南亚,为的是通过专制统治,尽可能多地从各地攫取财富。当他们离开时,留下的是贪婪、自私的治理方式,却未留下可以有效监督政府的机制,包括基本人权、财产保护、民主选举、依法治国和新闻自由等。所以,东南亚的华商,只需依附新崛起的本土政治精英,拿到特许经营权,简单地买买卖卖,就能快速轻松赚大钱。既然如此,何苦要做实业,投下巨资到机器、厂房之类的不动产上,还有巨额的人工工资、原料采购等开销,何时才能赚回本钱还是未知之数。这真是吃力不讨好,只有傻瓜才会去做。像陈嘉庚这样把所有钱都投入做实业,因没有任何政府保护,终至破产,就是前车之鉴。

可是,身为一名“技术流”的郭鹤年,就是喜欢建工厂。做了糖厂和面粉厂不过瘾,后来还建大豆压榨厂、油脂精炼厂……在东南亚二战后发家的那一代商业大亨中,这样喜欢做实业的,凤毛麟角。

做贸易只要几个人,做实业可是要一大票的人马,上到工厂管理人员和工程师,下到生产线员工、保安、清洁工、仓库管理等,这又要涉及对人才的管理问题。不仅仅是一两个工厂,郭鹤年还不断进入新的国家或地区,开拓新的业务领域。如此庞大的商业帝国,必然需要多方面的一流人才齐心协力,进行专业管理。如何把这些人才管理好呢?

早在进入父亲的东升公司工作之际,目睹公司管理的混乱,郭鹤年就认识到,“如果要开办一家公司,绝不能容许任何裙带关系,并且不能软弱。我们是亲戚,没错,但公司里该有规矩。谁能为公司带来利润,谁就理应得到奖励,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郭氏兄弟有限公司是典型的华人家族企业,家族成员在公司拥有相当的股份,公司的主要领导人也多由家族成员出任。在郭鹤年的统筹指导下,各家族成员密切协作,充分发挥了家族企业的团结、统一、高效的优势。与此同时,郭鹤年聘用了一批学有专长、精明能干的人员主管企业。为了留住人才和激发员工的潜能,他决定“给公司注入一点社会主义”,拿出部分股份用于激励员工。“人们一旦从雇员变身股东后,他们的态度就会转变。如果我们作了愚蠢的投资,他们也会感到心疼。”

郭鹤年强调,领导人应以公平及诚实的态度与所有人交往,并要照顾员工的利益。“我本人不爱钱,但是我很想每年公司结账,都有黑的数目,不是红的数目,有钱赚,给花红。因为我们所有的同事们,从高级总经理到最小的职工,送茶给我们喝的,每年都希望我们给很好的新年红包。”

郭鹤年聘用员工,最看重三点:“才能、品德和勤奋程度,三者缺一不可。”不无巧合的是,日本经营大师稻盛和夫提出的成功方程式:人生·工作的结果=思维方式×努力×能力,也是这三点。经营管理之道到了最高境界,一定都是相通的。

须知,依赖政府关系取得垄断地位的企业,其核心竞争力是老板与政府的私人关系,更多的是需要马仔。只有想在市场竞争中取胜的企业才真正需要人才。

最能体现郭鹤年用人之道的业务,是香格里拉酒店。

1967年,几个新加坡商人买下了一块适合建酒店的地皮。因为不知道怎么做酒店,他们决定找郭鹤年入伙。当然,我们知道,那时的郭鹤年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做酒店。但朋友们明白,郭鹤年至少有能力将这块地皮的用途由原本的住宅改成酒店。尽管只占据了10%的股份,郭鹤年却被推举为董事会主席。

郭鹤年就这样误打误撞地进入了酒店行业,一见钟情、终身相许。郭鹤年并不讳言,他喜欢酒店远甚于食糖等其他行业。“要管理好一家酒店,完全是靠一批人,从总经理到最小的职工,来照顾好酒店的客人。所以我一开始做酒店,我就有一个大的原则。我对董事会讲,我们从今天开始,一个大的责任,要照顾我们的职工。”

酒店位于新加坡的柑林路上,原本打算起名为柑林酒店。这也说明郭鹤年一开始根本没想过会把酒店做成连锁的。一个法国朋友知道后,马上大嚷:“Stupid,这个名字太傻了。”郭鹤年吞了一口气,说:“那你有什么更好的主意?”法国朋友犹豫了两三秒,说:“有了,香格里拉。”“香格里拉”是西方人神往的世外桃源之地,因为一本名为《消失的地平线》的小说而广为人知。香格里拉是郭鹤年拥有的第一个世界级的品牌。做贸易、工厂和种植起家的郭鹤年,此前对品牌并没有多少概念,自此才认识到品牌的重要性。

1970年,香格里拉酒店通过买壳的方式在新加坡上市。借股市大跌之机,郭鹤年增持至40%的股份,控制了香格里拉酒店。次年,酒店开业,生意兴隆,一炮打响,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如今,“香格里拉”这个名字已经成为高贵、豪华、与众不同和优质服务的保证。世界各地的香格里拉酒店都是国际公认的一流的五星级酒店。现在的香格里拉(亚洲)有限公司已成为一个年收入约21亿美元的跨国性酒店网络,拥有或管理超过100家酒店,共4万多间客房,还有36家酒店尚在建设中。

这又是郭鹤年的一个不寻常之处。酒店,尤其是连锁酒店,是一个完全市场竞争的行业。只能凭借酒店员工发自内心地在每一个细节上都做好优质服务,来吸引客人的入住。东南亚的商业大亨,钱来得太容易,而且往往又有政治背景,容易把自己看成是超人。能礼贤下士,甚至善待基层员工的,真不多见,自然做不好服务业。所以,郭鹤年能以遍布世界各地的连锁酒店出名,这在东南亚富豪中又是绝无仅有的一人。

开工厂、做酒店、建品牌,擅管理、处事公正、坚持诚信,分股份、收人心、照顾基层员工,这些可不是一般东南亚商业大亨的特征。可以说,郭鹤年走的是中庸之道,既从政界人脉中获得支持,又敢大胆参与市场竞争。郭鹤年这样独特的行事风格,是如何得来的呢?

郭鹤年把自己的一生成就,都归功于母亲对他的教育。他认为,母亲才是郭氏集团真正的创办人。

郭母是那个时代少有的受过大学教育的女子。与擅长做生意的郭家不同,郑家是诗书世家,有重义轻利的人文传统。她不厌其烦地提醒孩子做人的原则:忠诚、感恩、谦卑。最重要的是,永远不要贪婪。她还将“不为自己求利益,但愿大众共安宁”的金玉良言刻在牌匾上以教诲子孙。她的三个孩子性格迥异。长子郭鹤举更多的像父亲,作风洋派,外表浮夸。次子郭鹤龄则完全遗传了母亲的秉性,一生关心草根阶层,痛恨世间不平事,力主社会改革。三子郭鹤年则同时继承了父亲和母亲的优点,既精通经商之道,又同情民生大众。

郭氏三兄弟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大哥郭鹤举退出郭兄弟公司,成为著名外交官,先后任马来西亚驻荷兰、德国等国大使及驻欧共体首席代表等职位。二哥郭鹤龄加入马来亚共产党,拿着枪在山里打游击,最终于1953年遭英军埋伏而丧命。郭鹤年曾经表示,郭鹤龄对他的影响仅次于母亲。郭鹤年虽然是一个脚踏实地的企业家,但是也认同二哥追求公平与正义的政治理念。

“否则,我可能成为一名傲慢的中产阶级华裔,只注重物质,满足于世俗所带来的快乐和奢侈感。当我面对诱惑,我会想起William所经历的。他为了弱势群体而牺牲自己。”

特权不可遗传,依靠商业特权而建立的基业是非常脆弱的。如果不能成功转型,真正适应市场竞争,迟早都要败落。郭鹤年同时代的商业大亨,有不少已经灰飞烟灭或远走他乡,原因多半是政权更迭、靠山不再、特权消失、投机失败,等等。或许是出于这一方面的担忧,郭老太太曾题字给予郭鹤年,让其面字自醒:“儿孙能如我,何必留多财,倘若不如我,多财亦是空”。这句话最早出自其福州老乡林则徐所说的“子孙若如我,留钱做什么,贤而多财,则损其志。子孙不如我,留钱做什么,愚而多财,益增其过。”如今,郭鹤年确实做到了企业家精神的代际传承,让大马郭氏的商业传奇能够在郭氏家族的下一代再续,甚至能够与全球一流的企业较量。

郭鹤年常说:“我的心分成两瓣,一瓣是爱我生长的国家,一瓣是爱我父母生长的家乡。”对中国的感情,让嘉里集团成为最早进入中国的外资企业之一。从改革开放至今的三四十年时间,中国走上了经济发展的快车道,从一个贫弱的国家成长为经济体量仅次于美国的大国。可以说,这一阶段的中国,遍地是黄金,做什么都赚钱。郭鹤年在中国大陆最初的业务是酒店和地产。而且,食用油生意在其之前的商业版图上也并不重要。那么,郭鹤年为什么要在中国做食用油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