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印尼、中国香港到中国大陆
马来亚独立和马来西亚成立后,政治被掌握在了马来人的手中。马来人不擅商业,不得不依靠华人来管理经济。马来西亚新成立了不少国有企业,政府都请求郭鹤年帮忙监管或经营。郭鹤年出任过的职位有:马来土著银行的董事,日本和马来西亚合资经营的综合钢铁厂的董事长,马来西亚国际船运有限公司董事局主席,马来西亚-新加坡航空公司主席等。
不过,国有企业可是大肥肉,郭鹤年一心为公,挡了别人的道,在这些职位上都干不长。而且,马来人的民族主义开始抬头,矛头主要指向华人。
1969年,马来西亚发生“五一三”种族暴乱,上千人死于非命,其中多数是华人。此后,马来西亚政府发起新经济政策运动,在公司股权占有、城市人口就业、大学入学等许多方面,马来人均得到优先照顾,华人被打压。郭鹤年下定决心,决定走国际化道路。
印尼人口十倍于马来西亚。20世纪30年代,还在荷兰殖民者统治时期,印尼曾是世界第二大糖产国和出口国。但是印尼糖业却衰退已久,连本国的食糖需求都不能自给。通过与印尼总统苏哈托的亲友合作,郭鹤年每年为印尼进口50万吨左右的白糖,并在印尼古隆马都建了炼糖厂和2.5万公顷的甘蔗园。郭鹤年还与印尼首富林绍良合作,在印尼建立了两家规模在全球都能排名前列的大面粉厂。
与林绍良的合作并不愉快,郭鹤年“常常有被林氏坑骗的感觉”,应该要考虑寻找其他的篮子,来放下更多的鸡蛋。1973年4月,一个神秘的电话改变了郭鹤年的生意轨迹。
依约从新加坡的家赶到中国香港宝华大厦,郭鹤年见到了两位华润五丰行(中粮在中国香港的总代理)的高级经理,他们一坐下去就讲,国家现在很紧张,急需30万吨的原糖,需要郭鹤年帮忙采购,同时也要帮忙买进一些期货。
那时候的30万吨,相当于现在的差不多100万吨。这种行情一出去,原糖的市场价格估计会大涨20%到25%,在期货上也有巨利可图。
郭鹤年当即答应帮忙。当时,他手中并无多少存货。别的国家,除了巴西,也没有什么货。郭鹤年一边派人去巴西,另一边自己去瑞士的日内瓦参加一个糖的国际会议。这是一个大会议,郭鹤年特地报名参加,就是为了在那边天天跑来跑去,让人不会以为是他要在巴西买糖。
会议期间,有个英国商人朋友走来同郭鹤年聊天:“Robert Kuok,你知道吗?最近巴西很奇怪,从来没有看见过的日本人,年轻的,有两三个,天天在糖区,出进出进出进”。郭鹤年的心里一跳,英国人的情报这么厉害,但表面上不动声色地说:“是吗?你还有行情要告诉我哦。”
第二天,大会正在演讲。突然间,演讲人说,有国际电话找Robert Kuok,还好他没说是巴西来电。郭鹤年赶去听电话,果然是去巴西的同事,听说他们有一点进展了。郭鹤年说:“你不但要有进展,还要快,这边开始有动作了。否则这个事情就会爆出来。我那边还在做期货,还没做得够。你要快,我也加快,多买一些期货。”去巴西的同事说他听得懂了。
三四天后,巴西的采购合同签了下来,郭鹤年在伦敦、纽约和巴黎的期货市场也都买好了期货。再过几天,全世界都知道了,原糖价格马上上涨。郭鹤年在这拨期货上,赚了1300万美元。按协议应分给中方的600万美元,存入中国银行伦敦分行的账户。
要知道,这600万美元对当时的中国意义非凡。这一年的外汇储备是:负8100万美元。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进行的第一笔商品期货交易,是一次新奇的实践。有趣的是,这一交易被认为“这种利润是剥削国际工人阶级”,经特批后才得以交财政部入账。
成功地完成国家委托的原糖采购任务,为他在日后回祖国大陆投资铺平了道路。在这次神秘约见中的一位干部,名叫林中鸣,1983年被任命为中粮的副总经理,次年调经贸部任进出口局局长。另一位干部濮今心,后来则先进入嘉里与中粮的合资公司,再入职嘉里,为郭鹤年效力。
一笔30万吨的大额采购,就能抬高全世界的原糖价格,轻易获取暴利,这样的生意谁不爱做?事实上,同为计划经济国家的苏联,也不时来这么一手。搞得伦敦的食糖期货交易商一看到苏联人出现就紧张。从这里,我们也可以一窥国际食糖贸易的凶险。
当然,对于拥有蔗糖种植园和炼糖厂的郭鹤年来说,食糖涨价一定是有利的。这一年10月,第一次世界石油危机爆发,全球大宗商品市场恐慌,白糖和面粉价格跟着飞涨,炼糖厂和面粉厂为郭鹤年贡献了大量的利润。在其鼎盛时期,郭鹤年控制了国际市场上150万吨左右的糖贸易量,占当时世界总贸易量的5%。
有得就有失,郭鹤年的几块新业务也受到了石油危机的重创。
郭氏集团大量粮食原料和产品的进出口贸易需要航运。那个年代的航运不稳定,船费有时会暴涨百分之二三十,导致交易本身赚钱,却因运输而赔钱。郭鹤年进入了航运业,在新加坡创办了太平洋航运。除了集团内部每年250多艘船的货运需求外,太平洋航运还对外承接矿石、石油和散货等运输业务。郭鹤年还在马来西亚和中国香港拥有船务或航运公司。为了方便船只维修,建立了配套的船坞及工程公司。航运业和保险业关系密切,他又设立了保险公司。
1974年,郭鹤年在中国香港成立了嘉里控股有限公司,这是郭兄弟公司发展史上的又一个转折点。中国香港业务将超过马来西亚和新加坡,成为郭兄弟公司最重要的业务板块。嘉里集团一成立,就开始投资建设九龙香格里拉酒店。
1977年11月,中国尚未启动改革开放,郭鹤年就应中国旅游局之邀,飞往北京,进行酒店项目的考察。1982年,嘉里集团将杭州饭店翻新成香格里拉酒店。两年后,北京国贸中心项目签约。这是一个包括了中国大饭店和国贸饭店在内的巨大工程,一经建成就成为北京地标式建筑,直到今天仍然是中国最大的中外合资房地产项目。
在中国香港和大陆经营酒店都需要进行地产开发,郭鹤年就又进入了房地产行业。一时之间,航运、酒店和地产成为郭鹤年投资的重点。然而,1979年爆发了第二次石油危机,世界经济元气大伤,这三个行业同时出现了历史性低潮。航运业务出现数亿美元财务赤字。新开业的曼谷和吉隆坡的香格里拉酒店因客源稀少而损失惨重。
面对不断增加的亏损,郭鹤年显示了他果断坚决的一面。对于航运业,除了保留太平洋航运外,其他都予以放弃。对于地产和酒店业,郭鹤年则坚信会等来繁荣光景。因此,面对颓势,他不但没有退缩,反而增加大笔投资。80年代中期,在中国香港地产业最低潮的时候,郭鹤年投资了不少豪华住宅、商业楼宇和商务酒店。1989年,他继续在中国香港投资建写字楼,并与华润合资建港岛香格里拉酒店。这种人弃我取的气魄,令其在中国香港名声大噪。“我相信中国不会摔破这颗东方明珠,令中国遭受损失。”
事实证明,郭鹤年的决策是明智的,世界航运业持续低迷了多年,而地产和酒店业则很快进入上升通道。1984年的《中英联合声明》,将中国香港每年的土地供应限制在50公顷,致使中国香港地产市场进入了长达12年的牛市。地产真的是暴利行业。最近五年财报显示,嘉里建设有限公司年收入在100~150亿港币不等,股东应该分得的回报竟然占收入的一半左右。地产早已取代食品,成为郭鹤年最重要的现金牛。
表面上看,郭鹤年的发迹,与其他东南亚商业大亨没什么不同。抓住时代机遇,与政治权力结交,在房地产行业中掘金。但是,细细数来,郭鹤年又有不少独具一格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