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豆跌价危机
中国原有的大豆、油菜籽压榨厂,遵循生产布局与原料产地一致的原则,大豆压榨厂分布在东北、油菜籽压榨厂分布在长江流域。汹涌而来的进口大豆改变了这一生产布局。从2000年到2003年,中国沿海的江苏、山东、广东和天津等省市兴建了100多个以进口大豆为原料,日压榨能力在1千吨以上的大型油脂加工企业。以每年开工300天计算,新增年压榨能力超过3千万吨。
郭孔丰刚组建的益海集团,迅速兴建了5个大豆压榨厂。其中,秦皇岛金海、连云港益海和大海防城港三个压榨厂日压榨能力达到7千吨的巨无霸,并都在2000年内开工。除大海防城港由中粮占多数股份外,其他均由益海控股。益海从零起步,短短几年时间就力压群雄,成为中国大豆压榨行业的老大。按股份比例计算,益海、中粮和九三分别控制了700、600和500万吨的年压榨产能,居于行业前三名。
益海在建第一家大豆压榨厂的时候,有人认为一条生产线2000吨/天的规模太大,因为当时国内大多数工厂都是每天几百吨的产能,但郭老板还是坚持建立一家上规模的压榨厂。他认为,美国的人口还不到中国1/4,而几百吨的工厂在美国已失去竞争力,不能生存,那么中国这么大的市场,工厂规模应该大得多。“你比别人远看十年,就可以成功”。郭老板的远见在今天已经得到证明。如今,中国的大豆压榨厂产能一般都已达到三四千吨/天,一些工厂的产能已经超过一万吨/天,位居世界前列。
在挤占国产大豆或国产菜籽的市场的过程中,这些沿海新建油脂企业也获得了较高的利润。这是中国大豆压榨行业的一个黄金时期。豆油价格连续两年大幅上涨,2003年10月,大豆压榨利润高达1000元/吨。在这一年,中国食用油产量达到1500万吨,行业总利润达到了空前的22亿,真所谓“榨机一响,黄金万两”。整个行业一片欣欣向荣。许多厂家急剧扩大产能,预计2004年中国的大豆压榨能力将达到8400万吨。
没有人预料到,一场行业性的经济危机即将来临。
2003年8月份,美国出现冻灾,大豆未能如期播种,种植面积大幅下降。国际市场传言南美大豆也将出现大幅减产。美国农业部对大豆月度供需报告做出重大调整,将大豆库存数据调整到20多年来的最低点。另外,美国有报告称,中国豆粕需求将增长40%,豆油需求增长60%,大豆需求增长25%。供给减少、需求增加,市场普遍预期大豆要涨价。芝加哥期货交易所(CBOT)大豆价格从最低点的2300元/吨一路上扬,预计来年将涨到4400元/吨,创下近30年来新高。市场一片恐慌。担心买不到足够多的大豆喂饱那些嗷嗷待哺的大豆压榨生产线,中国大豆压榨厂纷纷加大采购力度,在4000元/吨左右的高位价格,陆续签下了高达800万吨的大豆采购订单。
然而,北美天气转好,降雨充沛,农民及时抢种大豆。北美大豆种植面积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比去年还增加200万英亩。南美大豆和去年相比产量也没有大幅下降。更糟糕的是,2004年4、5月份,中国禽流感的暴发打击了养殖业,直接影响了国内豆粕的消费量。当年中国实际大豆压榨需求只有2800万吨,为近几年来的最低水平。加上散货的海洋运费大幅下跌,国际市场大豆价格出现大幅下滑。到2004年6月,大豆实际现货价格竟然跌到了2200元/吨,如图4-2所示。
图4-2 国际菜籽油、豆油和棕榈油价格走势(单位:美元/吨)
(数据来源:www.indeXmundi.com)
那时候,中国国内期货市场还不完善,内资厂家也没有能力在芝加哥期货交易所做套期保值。当大豆价格大跌时,就把这些厂家给深度套牢。中国大豆压榨厂哀声一片。一条船能装五到八万吨大豆,每吨亏2000元,一船就要损失上亿元。不少压榨厂为了扩大产能刚投了不少钱,正在负债高峰阶段。雪上加霜的是,嗅觉灵敏的商业银行对大豆榨油企业收紧银根,使很多油厂开不出信用证,资金链出现断裂。不少企业无力支付大豆货款,被迫违约。有的企业甚至连每条船大概100万美元的“洗船”(把船上装载的货物回售给供应商)费用都无钱可付。
4月18日,厦门出入境检验检疫局在巴西大豆中发现包裹了种衣剂的“红豆”。种衣剂含多种农药成分,呈砖红色,用于对种子包衣,在种子播种和发芽过程中可防止病虫害的侵袭。5月10日,国家质检总局下发通知,暂停4家大豆供应商向中国出口大豆,之后又对种衣剂大豆所涉及的23家境外供应商下了封杀令。6月11日,巴西政府发布法令,要求1公斤大豆只允许含1粒不明毒性的杂质,并向中国政府保证今后不会再发生种衣剂大豆事故。6月21日,中巴大豆谈判结束,中国国家质检总局解除禁令,中国恢复进口巴西大豆。中巴大豆事件帮助国内的大豆压榨厂短暂地喘了口气。
在全行业连续数月亏损的背景下,5月16日,压榨能力占全国一半的16家大豆压榨厂在北京召开会议,要求国际大豆供应商降低大豆价格,并威胁将联手减少第二季度的进口到货量,还将把下半年的大豆进口量减少一半。各工厂还相约共享库存、共渡难关。相对应的,5月20日,国际上最大的几家大豆供应商聚首北京,联合应付中国大豆压榨商的威胁。一些国际粮商起诉中国压榨厂毁约,索赔金额估计高达60亿元。
大连某集团,2003年进入中国企业500强,但没能挺过这一次大豆价格风波,被迫将旗下的东莞、湛江、南京和霸州等厂卖给国际粮商,筹建中的四川厂下马,只剩下大连厂还在勉强支撑,基本处于半停产状态。
山东日照市某压榨工厂,刚刚建好还没开工,就以4300元一吨的价位从美国进口了一船大豆。大豆船还没靠岸,就跌到了2000元。这家工厂还没开工就倒闭了。
2004年,食用油行业实现总利润3.7亿元,仅为上一年的17%。
经历了2003年中国东北豆油厂的破产潮,2004年的大豆价格风波,以及2005年豆油价格的持续低迷,中国食用油行业开始了大洗牌。2002年,油脂行业的规模企业为5169个(日处理油料能力在30吨以上)。到2005年,规模企业仅剩下1043个。这意味着80%的油企都被淘汰出局,行业集中度迅速提高。
益海抓住了这个快速发展的机会。
从2004到2005年,益海开始了又一波的快速扩张,在福建泉州、湖北武汉、湖南岳阳、江苏盐城、江苏张家港、四川广汉、广东广州和新疆昌吉新建或合作了8个工厂。加上新建于2006年6月的阿克苏工厂和12月的江苏泰州厂,益海在国内的工厂布局基本完成。益海在这一波扩张的工厂,沿海工厂规模大,重在产能,以自建为主。内陆工厂规模小,重在布局,以合作为主。益海竟然把手远远伸到了新疆,而且在北疆和南疆各设了一间油厂,不仅参与新疆的油料收购和市场拓展,还为将来进军中亚市场建立了桥头堡。
武汉新元粮油工业有限责任公司和岳阳新元粮油工业有限公司被列入益海的收购名单。这两家公司的新元商标,被益海专用于为家乐福做贴牌产品。
作为外资企业,益海有较强的品牌意识,在与国内企业合作的过程中,不断地将合作方的品牌纳入自己旗下。除了新元商标外,还有昌吉市康味缘投资有限公司的“康味缘”,山东渤海油脂工业有限公司的“口福”等。不过,这一串名单中少了非常重要的一个:鲁花。孙孟全最终还是没有答应郭孔丰希望控制鲁花品牌的要求。如果孙孟全一不小心答应了,那么今天的中国食用油市场,一定会大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