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上高中后的喻唯来到了一个全新的环境。似乎真像她所预计的那样，人生发生了变化，喻唯喜欢这种变化。在新的环境里，喻唯学习成绩优异，是老师眼里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她的性格也变得开朗了一些，又擅长察言观色，这也让她交到了一些朋友。她再也不像初中时那样低着头走路，再也不用害怕参加课外集体活动。这一切都让她非常的开心。
在学校里她就可以完全忘记自己家里那些让她痛苦的事情。所以，即便学校距离她家坐车不过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但她除了每个月回去拿生活费用的时候以外，几乎从不回家。所以她理所当然的没有注意到四十出头的母亲已经生出了白发，没有发现母亲越来越憔悴的脸庞，没有留意到家中抽屉里多出来的那么多的药瓶。直到收到医院通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胃癌晚期，刚刚进入17岁的喻唯还并不太明白它所代表的意思。在医生说的一大串专业术语后，她只记得其中的几句。
“病人有胃溃疡的病史，有过吐血的症状。”“已经扩散到肺部，没有治愈的可能。”“最多不超过两个月的寿命。”医生的每一句话都敲击在她的心上。她一点都不知道自己的妈妈什么时候开始身体变得这么差，当她妈妈被胃溃疡折磨的死去活来的时候，她在做什么？她可能正在跟班上的同学嬉戏打闹。当她妈妈吐血命悬一线的时候，她在做什么？她可能正在为了证明出了一道数学论证题为沾沾自喜。
喻唯在浑浑噩噩之中回了家，在这个不足四十平的小房子里找她妈妈的存折。医生说需要住院治疗，她必须取钱交住院费用。家里能放东西的地方很有限，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家里唯一的一本存折。喻唯带着它赶紧去了银行，银行的工作人员告诉她里面只有158块钱。这怎么可能？喻唯看着存折上的账单明细，瞪大了眼睛。每个月的取款金额，除了要给自己的八百块住宿生活费用以外，妈妈每月的开销只有三百块。一个月三百块，这是怎样省吃俭用的熬过来的啊！而她呢？三百块，一个MP3的价格。只因为班上的其他同学都有，她省了三个月的钱也买了一支。当时的她还因为自己并没有跟家里要额外的钱而觉得骄傲，可是原来自己一个虚荣心就花掉了妈妈一个月的生活费用。
喻唯一边想着心事一边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回家必经的街道。刚要拐进自己家的小巷，就听到两位邻居家的大婶在那里议论着。
“听说喻家的那个女人生病了。好像还病的挺重的。”
“活该！把自己家的男人扔到精神病院去，自己在家享福。做这种事是要遭报应的。”
“谁说不是。不过她男人也不是啥好东西，当初还不是偷东西被抓了才疯的。”
“那还不是为了她。家里养了个会偷人的老婆。如果不多往家里弄点钱，估计早跟人跑了。”
喻唯听到这里已经气得浑身发抖。爸爸的事情暂且不说，妈妈都已经病成了这样，还要承受着这样的恶意。她跑过去用生命嘶吼着：
“你们这些老太婆知道些什么？我妈妈为了这个家已经累病了，你们还在这里嚼舌根。我诅咒你们都不得好死。”
喻唯说完转头就跑。身后传来了阵阵的骂声。
“你这个没教养的死丫头，还诅咒我们。你家里就是缺了大德了才会遭这样的灾。”
“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一个小偷和淫妇的孩子长大了还指不定什么样呢！”
......
喻唯拼命的跑着，想要逃离这滚滚而来的恶意。自从上了高中住校之后，她再也没有听到过这样的言语。所以她忘记了这样的语言暴力一直都存在，只是她逃了出来，把自己的妈妈丢在漩涡中心，任其被各种恶意的海洋所吞没。其实她又何尝不是伤害妈妈的帮凶呢！
喻唯跑回到了医院，在病房外稳定了一下情绪和呼吸，这才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妈妈已经醒了，虚弱的躺在床上。但看到她的时候还是绽放出了一个温柔又美丽的笑容。喻唯在妈妈床头坐了下来，握着妈妈的手。妈妈的手不再是她记忆中的弱软细腻，掌心的老茧硌着她手指，让她的心跟着一起疼。
“妈，我休学在家陪你好不好？”喻唯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她能做的事情就是这个了。
“说什么傻话。妈没事儿，你要好好读书。”妈妈有些虚弱的说道。
“妈，我不上学了。我去赚钱，你的病会治好的。”喻唯还是哭了出来，她抱着妈妈大声的哭着，好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别气妈。妈这病是治不好了。你一定要好好读书，知道吗？”
母女俩说了几句话后，方淑玉还是累的睡着了。这大概是这几年来他们母女难得的在一起交心的说话。喻唯坐在床头守了她妈妈一宿。第二天一大早，喻唯就跑出去找活干。仗着年轻，接了两份小时工的工作。早上送报纸和牛奶，晚上到餐厅做服务生。这样下来一天中大部分时间还能照顾自己的妈妈，喻唯非常的满意。
回到医院，看到妈妈因为注射了葡萄糖后稍微有了点精神，可以坐起身来了。喻唯很开心，她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然而这种开心是短暂的，医生还是跟她谈到了交纳住院费用的问题。喻唯不断的跟医生求情，希望医生能够网开一面，再给她几天的时间。她一定会将住院费用交上的。
打工生活的第三天，喻唯早上送完了报纸和牛奶，从家里做了点稀粥就到医院去陪护她妈妈了。可是进了病房却并没有看到妈妈的身影。喻唯把早餐放在床头柜上，出去转了一圈也没看到她妈妈的影子。喻唯回到了病房，一边整理着物品一边等她妈妈回来。床头柜上一张折起来的纸引起了喻唯的注意。这张纸其实是一张药品使用说明书，但背面的空白处却有手写字的痕迹。喻唯打开了纸张，那熟悉的娟秀小字一看就是她妈妈的笔迹。开头的两个字“唯唯”让她明白了这是妈妈写给她的信。一种不详的预感笼罩在喻唯的心头。
唯唯：
妈妈走了。原谅我最后还是选择了这样的告别方式。唯唯是好孩子，妈妈本来想至少要供你到大学毕业，可是妈妈做不到了。考上一个好大学一直是唯唯的理想不是吗？妈妈绝不能成为你的负担。家里的房子就卖掉吧，可以当作你接下来的学费，妈妈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唯唯，要加油啊！
嫁给你爸爸，生了你，是我人生中最正确的选择。妈妈一直相信你爸爸是清白的。多去看看他吧！如果以后有能力了，就把你爸爸从公立医院接出来吧，不能总是占着国家的便宜。
总觉得还有好多事情要交代的。唯唯啊，妈妈爱你，做个幸福的人吧！
爱你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