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百里族灭

一蓝歆

蓝都：西京城：

“宫门已至，无需再送。”亚子抬手止住了蓝歆的脚步。

蓝歆抬手作揖，繁复的宫装在晚风中轻轻飘动：“徒儿恭送师父。”

亚子捋了捋花白的胡须：“为师凭生收徒只三，唯汝最为聪慧，文词书画，排兵布阵，国政人情，无不通晓。然最令为师挂心者亦为汝，汝应知‘慧极必伤’，切记，万事不可强求。”

蓝歆敛下精致的眉眼，沉吟片刻，再作揖道：“谢师父赐教。”

秋日的凉风吹起亚子的须发，亚子一甩衣袖，转身潇洒离去。

蓝歆在宫门口久久伫立，看着亚子消失在霞光中。夕阳残半，又在昭示着谁的秋天？

二百里族灭

“墨泽见过祖父。”百里墨泽行着礼，借助昏暗的烛光，偷眼看着这个家族里至高无上的权威。百里庭负手立着，背对百里墨泽，他的脊背有些佝偻，头上满是风霜的颜色：“祁令！”

守在门口的中年男子快步入门，单膝跪地：“在！”

百里庭缓缓转过身来：“将族谱取来。”

“是，族长。”祁令起身进了内室。

“墨泽！”那声音比夜色还要低沉。“孙儿在！”

“跪下！”两个字如重锤敲在百里墨泽的膝盖，将它们狠狠砸在青石板的地面。

百里墨泽屏着气息，感到祖父凌厉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一遍一遍地刮过。

远处隐隐传来哭喊声，窗口处可见火光跳动。

“族长，族谱。”祁令将族谱递给百里庭，自己恭敬地侍立在一旁。

“祁令！”百里庭沉声叫道。“在。”

“跪下！”

“百里氏，完了！”

百里墨泽猛然抬头，震惊，不难以置信！父亲被召入都城凤栖城不过月余！那......

“祁令，墨泽和族谱就交给你了！”百里庭一叹，一下子苍老了下来，“人在，族谱在，人亡，族谱不可落入贼人之手！”

“祁令领命！”祁令以头抢地，“人在，族谱在。”

“百里墨泽！”百里庭的目光忽然又凌厉了起来，如利刃般，刺向百里墨泽弥漫周身的颓丧气一扫而尽，取而代之的是眉目间的狠戾。

“孙儿在！”百里墨泽死咬下唇，对上百里庭的目光。

眼神之坚毅令百里庭不禁暗赞：若非遭此大劫，不出十年，百里氏定能凌然其它四族，成为楚国真正的第一大族！

“百里墨泽，吾以族长的身份命你对天起誓，有生之年，用楚国王室的血，祭奠我百里氏的亡魂，如违此誓，不得好死，不入轮回！”

“吾，百里墨泽，今日对天起誓，有生之年，用楚国王室之血，祭奠我百里氏的亡魂，如违此誓，不得好死，不入轮回！”

百里庭转过身去，苍老的双手撑在暗紫色的书案上，这个是重如山月半屹立的老人，终于，弯下了他的脊梁。

“堇兰，带他们走。”没人看到他的神色，只是那声音太过平静，平静的那样不合时宜的可怕。

一个身着粉色裙裾的妙龄女子，手里提着包袱，挑着灯笼进来。

“少族长，请！”堇兰以远超年龄的冷静执行着此生最后一道命令。从兵围百里府的那刻起，她就没打算活着走出府门。

百里墨泽和祁令起身：“孙儿（祁令）拜别族长！”

内室里隐藏着一个暗门，暗门后是一个狭小的房间。堇兰狠狠地踢了一下墙角，一块石板凹陷了下去。石板摩擦的声音传来，地面上最大的青石板不见了。堇兰将灯笼和包袱都给了二人。

堇兰右手缩在了袖中咬着下唇，眉目之间满是挣扎之色：“快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说着一咬牙，将一个东西塞给了百里墨泽，然后小跑着匆匆离去。

百里墨泽无暇他顾，与祁令沿着楼梯没入了地洞。

稍倾，堇兰拿着一盏油灯回来了，夜色掩不住她脸颊上的霞光，反衬的这色彩朦胧迷人。堇兰深深地看了一眼地洞，然后关掉了入口。唇角轻轻的勾起，想要笑，可泪水偏要在眼眶里打转儿。

堇兰转身，那提着油灯离去的身影宛若秋日的夕阳里飘落的舞蝶。

“族长。”堇兰恭敬地站着。百里庭背对着他：“走了。”

堇兰不知那平淡的声线是否含着疑问，便默不作声。

百里庭连说了几个“好”字，然后问道，“你怎么没走？”

“堇兰，生是百里家的人，死，是百里家的魂，誓与百里氏共存亡！”清亮声音吐出的字句，却如刀剑般锋利。

“好，好，好啊！”百里庭转过身疯狂的笑，“哈哈哈，哈哈哈，生是百里家的人，死是百里家的魂！我百里氏，果然没一个孬种！”说着抽出挂在一旁的宝剑，递向堇兰，“楚军的剑，不配刺入你的身体！”

堇兰接过剑，将它举过头顶，跪下时双目朦胧，“谢族长赐剑！”

利刃划过玉颈，血染红了寒刃，剑砸在地上，舞蝶飘向大地再没了声息。

风声，房屋燃烧的炸裂声，孩子的哭声，妇女的尖叫声。百里庭听着，缓慢的从袖中取出一个长方形的木盒，暗紫的颜色，细腻的文理，无不昭示着这盒子的绝佳材质。盒子被打开，通体凝黑的匕首，散着寒气，刃面折着昏暗的光。色如墨，润如珠，刃如镜。

“玄血刃啊！没想到有这么一天，你会饮我的血。”利刃刺入心口，痛吗？也许是痛的。灯火，声音，都不见了！安宁了！黑暗了！彻底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