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前言
数年前,在加州理工学院的课堂上,卡莱茨教授把技术对人类的影响称为“科技殖民”,将之与道金斯创造的“迷因学”联系起来,认为技术的扩张正是迷因在文明社会的表现形式之一。他毫不掩饰对技术文明有朝一日必将凌驾于人类的传统文明之上的担心,并认为这是我们面临的最大危险。本书的主题正是由卡莱茨教授此次的观点而来。他说:“我们已经进入一个危险的时代。掌握命运的不是我们自己,而是技术和信息的结合体。”
后来,我和他在洛杉矶有过一次长谈。他对迷因和思维的关系及背后的影响也非常感兴趣。再结合社会学、经济学和传播学的诸多现象,我们认为很有必要把迷因对人类社会各个层面的巨大影响介绍给全世界的读者。
从概念来看,迷因似乎是一种神秘的力量,它不仅隐藏在我们的大脑中,而且遍布这个世界,甚至主宰着整个宇宙。就像暗物质和暗能量,它“无比巨大”地存在并展示着力量,但却难以被发现和看到。它先于人类诞生——确切地说,它产生于宇宙大爆炸的瞬间:当宇宙出现第一个基本粒子时,迷因作为一种由信息构成的自主和复合生命便同时产生了。没错,以信息为单位的“自主生命体”,这是它的第一个性质。
信息无所不在,当然也诞生并分布于我们的大脑中以及生活、工作、人际交往的每个细节中。它不断复制重构,形成意念,决定人类如何思考,描绘且组合一切。信息的复制效率极高,神经元1秒钟可以进行10亿次的信息交换,并能通过行为转移到外界,以人类为载体形成传播效应。这是迷因的第二个性质:具有自我复制和传播的能力。它可以由人的意识产生,但又不受人的意志控制。它利用一切介质进行扩散,同时不被我们发现。迷因以“信息动态演化”的形式暗中掌控了我们的世界。
卡莱茨教授说:“任何一个单独的、孤立的元素都不是迷因,上午十点半突然跳出的股票价格不是,一张照片不是,一个笑脸不是,一颗子弹也不是。只有当它们引发一系列的连锁反应时,我们才能看到迷因。比如股市上涨、暴跌,被传播的照片,开心的氛围、被射杀的难民、流行的音乐和舞步。这些发生关联的元素就成为了迷因。”
“玩具”不是迷因,“喜欢玩具”才是。正如同哈佛大学的社会心理学家埃伦·兰格在采访中告诉我的:“迷因是信息通过传播引发了变化,它适用于解释所有的社会心理学现象,也包括经济问题,当然还有互联网。”这并不仅是他自己的观点。早在20世纪呼啦圈风靡全球时,时人便已注意到了一种流行产生的根源。时髦的玩具经常是人们某种心理需求的载体,它的形象巧妙复制和传播了我们头脑中的欲望,并产生和开发出了成千上万个新的欲望,引发了特殊的社会现象。
2008年全球性的金融危机爆发前夕,埃伦·兰格就已经发现了征兆。他说:“前一年,就连巴菲特都沉默了,这是一个信号。每个人都感觉不妙,但没有人愿意撤出来。人们捂住眼睛,互相传递虚假的消息,继续加固绞刑架。”他习惯用社会心理学知识来解释经济的变化。实际上,“钱”不是迷因,“获利的动机”才是迷因。它操控人心,驱动热钱流向可以获利的地方,主导着经济的繁荣和衰退。重要的一点是,它既是我们意志的反映,又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这是迷因的第三个性质。
信件传播中的微妙变化也许是一个值得注意的视角。丹尼尔是一位研究“连环信实验”的社会学家。他发现当一封信被抄写7份并完整地复制下来传递给9位朋友后,尽管每名传递者都努力保留信上的每一个字,但当信件的传播达到一定的数量级后,比如4到5个人,文本已经产生了很多“变体”:很多原意都被篡改了,完全不是写信人想要表达的意思。每一位复制信件的人都是无意的,没有人试图主动更改信件的内容,但信息借助抄写人之手完成了复制和变异,并让信息的总量增加了。在这个过程中,掌握主动权的是人还是迷因呢?
在互联网时代,当大数据和消费主义大行其道时,我们更能从魔幻之镜中看到迷因在向我们微笑。技术的进步使信息的复制和传播达到了惊人的速度,不论是通信工具的帮助,还是人和人之间的口口相传,信息的数量和它扩张的步伐都已经远远超出了人的承受能力。一夜之间就有无数新的话题在网络流行,让人眼花缭乱;明星的走红和电影的热映都像是由迷因主导的一场游戏。人既是主动的,又是被动的。谁才是主人?营销学者与管理学家都遇到了麻烦,似乎很多定律都失效了。可事实上,我们以前并没有真正认识到这些流行背后的基本法则。
迷因学的发明者道金斯曾经说:“我从未想象过要建立专门研究迷因的学科,是因为我尚不清楚它对人类文化和社会的作用。”组成文化、社会抑或群体等级心理的信息太过复杂了,这些元素的演变总是难以细致观测的。它好像很难用数学的方法搜集和统计出来,但这并不意味着迷因学是独立于文化与社会学之外的学科。事实恰恰相反,我们今天已经发现,迷因本身的抽象性和无法计量性,正是构成文化信息与社会元素的一部分。早在人类基因诞生的一刹那,迷因就以一种独特的方式插手了生命的进化——基因的复制、传播和变异严格按照这个既定的模式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基因的工作程序是如此完美,总是追求原封不动地复制传袭下去,但变异也必不可少。比如,它必须优先保留最利于生存的部分,淘汰那些“见义勇为”或“大公无私”的基因,至少要把它们变成少数。它还会把这部分重要信息强化加固并以思想的形式在人和人之间进行传染,每个人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生存定律。所有的生物都在遵守进化的迷因规则,以至于人类历史上的所有宗教全都在讲“怎样与自私对抗”。
综上所述,书写是迷因,表演是迷因,微笑是迷因,数字的跳动是迷因,导弹发射是迷因,移民火星是迷因,食不果腹与穷奢极侈同样也是迷因。只不过,信息不停地更换宿主,直到自己无比强大,最终引发一次流行、一次破产、一次股灾、一场战争甚至全球性的科技革命。
那么,迷因是科学吗?
埃伦·兰格在2014年的专栏文章中为本书即将开始的故事提供了自己的预言:“迷因有着自己的演化历史,它唯一的目的就是复制和传播。你会发现不管在经济、商业管理、技术进步还是产品营销领域,它都像‘连环信’游戏一样复制着同样的规则。在互联网领域,有识之士已认识到迷因的价值。因为当信息的流通越来越快时,迷因的效应就成倍增加了,它们的传播被技术加速了,就像我的文章明天就会出在全球3亿读者的面前,而不需要借助书信。”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带有迷因色彩的论断。但它讲到了我们这本书的主题——旨在告诉读者迷因的性质、成因和它的演化过程。
迷因会带给人类一个怎样的未来?这才是我们更感兴趣的事情。本书的目的并非简单告诉你迷因是危险的,而是希望人们看到事情是怎么发生的,重要的是还会发生什么。它不仅仅是一门有待开发的科学。很显然,它还是将来的热门话题,在每一个领域都会有广泛的应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