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艾玛

我从车上跳下来，斗篷还在风中飘着。发现几米开外的不远处，有个老乞丐站在路边乞讨。她戴着一块头巾，脸色发灰。从她那黑眼圈上的褶皱判断，她一定已经很老很老了。刚才我冲上人行横道的行为，显然没有给她造成太大惊吓，相反，她笑盈盈地看着我，好像她人生中经历过比刚才更糟糕的时刻。然后，她端着她的一个小铁罐，用不合语法的德语结结巴巴地问道：“你有欧元么？”

因为我已经出离愤怒了，完全顾不上老太婆这边，而是命令我那“怪兽家人”一一下车。在弗兰肯斯坦、木乃伊和狼人面前，我端正站姿，发起火来：“菲，你想什么呢，不怀好意地笑成那样？你让我出尽了洋相！你留级，你吸大麻……”相信没人穿着德古拉的行头发那么大的火，包括德古拉本人。

“我没有吸……”菲弱弱地抵抗。

“你觉得我有多蠢？”我打断她的话，“你，你老实交代！”

她愧疚地低头看着地面。马克斯偷偷笑了。我下一个就要对他开火：“还有你……你把嘴给我闭上，再也不准惹你姐姐！”

现在马克斯也低下了头。弗兰克站在他们两人前面，想要给他们说情：“咱们说过不这样对孩子大吼大叫的……”

“现在可以了！”

“这样做有什么意义……”他怯怯地说。

“啊哈，现在你终于找到子女教育的意义了？”我高声对他吼。孩子们肯定高兴起来了，他们已经成功脱离了火线。“你每天在家只有二十分钟的时间是醒着的，而且人在心不在。”

“你是想和我吵架吗？”他这问题实在蠢极了。

“你以为我没看到你的眼睛一刻不停地盯着斯蒂芬妮·麦耶的硅胶屁股吗？”

“硅胶屁股……”马克斯窃笑。

“住嘴！”我对他吼。那一刻，我的眼眶已经噙满了泪。我如此抓狂地骂我的家人，因为我实在太伤心了，几乎就要号啕大哭了。我知道如果我开始大哭，就停不下来了。

“你不觉得，”我问弗兰克，“这很伤人么？我不再像以前那样吸引你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无助地呆望着我。这明明是个安慰的好时机，他明明可以说：“可是宝贝，你对我来说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样迷人。”

可他只是站在那里，哑口无言。

我气得脱口而出：“你也早就不是什么阿多尼斯[14]了！”

“什么？”他惊讶地问。

“你的脸也凹下去了，你的头发也长在不该长的地方！”

“我还以为你喜欢我脑后的头发……”他完全不知所措了，“你还总是叫我‘毛毛’……”

“世界上没有女人喜欢稀疏的‘毛毛’！”

“你们不知道吗？”菲插话，“孩子们并不想知道他们的父母已经彼此不再来电这件事。”

听完这句评论，我决绝地转向菲：“真是糟糕透了，我的女儿只会对我冷嘲热讽，我的儿子是个胆小鬼。更糟糕的是，我的丈夫跟我的婚姻已经名存实亡了。可是你们知道，最糟糕的是什么吗？我们一家人，已经不能称为一家人了……是的，我也知道，‘糟糕’这个词本来没有复数的，但是对于我们这个糟糕透顶的家庭而言，把它用成复数也不为过！”

所有人都惊慌失措地看着我，直到我的第一股眼泪夺眶而出。我用沙哑的声音朝他们喊：“我……我再也不能这样过下去了。”

在内心的最深处，我认为这对于弗兰克是最理想的时刻，他可以温柔地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是他眼睛里没有“好起来”这几个字。他们几个人用空洞而疲惫的眼神看着我。我看看马克斯，他似乎现在更愿意躲进他的僵尸小说里面去，菲闷闷不乐地站在那里。我突然明白：一切不会好起来了。不会有任何事情好起来。

最后，我抽泣着说：“我现在只想跟休·格兰特去毛里求斯度个假……”

然后我就号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