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966年政治序言
《爱欲与文明》这个书名表达了一种乐观的、委婉的甚至是积极的思想:发达工业社会的成就能使人扭转进步的方向,打破生产与破坏、自由与压抑之间命运攸关的联合,换言之,它能使人懂得作乐的科学,以使人在反抗死亡威胁的一贯斗争中,学会按照自己的生命本能,用社会财富来塑造自己的环境。这种乐观主义的根据是假定那些使人们长期接受统治的理论根据已经失效,匮乏和苦役这些现象也只是为了维护统治制度而被“人为地”维持着。我当初忽略或者说低估了这样一个事实:这种“行将失效”的理论根据曾被更为有效的社会控制形式(如果不是取代的话)大大强调。正是使社会得以平息生存斗争的那些力量压抑着个体寻求这样一种解放的需要。只要高标准的生活尚不足于使人们与其生命和其统治者和解,灵魂的“社会工程”和“人类关系技术”便会提供必要的力比多情感贯注。在富裕社会里,当局几乎无需证明其统治之合理。他们提供大量物品;确保臣民的性欲能量和攻击能量。与他们那样成功地代表的破坏力量也即无意识一样,他们也处于善恶之外,在他们的逻辑中,没有矛盾律的地位。
当社会的富裕日益取决于不断地生产和消费无用的垃圾货、不实用的小玩艺、故意制造的易耗品和破坏手段时,个体就决不能仅以传统的方式适应这些要求。看来,即使是最精致的经济之鞭也难以保证生存斗争能在今天已过时的社会组织中持续下去。同样,法律和爱国精神看来也难以保证人民大众会积极支持这个制度的日益危险的扩张。因此,科学地看待人的本能需要早已成了使制度得以蕃衍的一个重要因素。这种科学的态度就是把必须购买和使用的商品变成力比多的对象;把人们憎恨并与之斗争的民族敌人加以曲解、扩大成能激起并满足无意识深层的攻击性要求的东西。大众民主为这种现实原则的心力内投提供了政治装饰;它不仅允许人民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选择自己的主人,参与统治自己的政府,而且还使主人们藏匿在一层由他们控制的生产和破坏设施的技术面纱背后,并掩盖了合作者在接受它的好处和舒适时所付出的人力(和物力)代价。虽然被有效操纵和组织的人是自由的,但无知、无能和内投于心的他律却是人获取这种自由的代价。
对自由人侈谈解放毫无意义,因为所谓自由人也就是不受压迫的人。同样,当男男女女们享受着前所未有的性自由时,侈谈额外压抑也是没有意义的。但事实上,这种自由和满足正在把人间变成地狱。在一些遥远的地方,如越南、刚果、南美和一些“富裕社会”的少数民族聚集地,如密西西比州、亚拉巴马州和纽约的哈莱姆黑人区,就是这种人间地狱的主要部分。这些局部地区说明着总体的问题。要把这些地方说成是发达社会中的一些贫困与不幸的小角落,而且认为这个社会也有能力逐渐地、温和地清除这些小角落,这不仅是很可能,而且也是很合乎情理,甚至很实在而正确的解释。但问题在于,发达社会为清除这些角落,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难道不是美元和美分,而是人的生命和自由吗?
使用“自由”一词时,我是十分犹豫的。因为时下一些对人类犯下的罪恶恰恰打着自由的旗号。这种情况在历史上也屡见不鲜,因为贫困和剥削是经济自由的产物,全世界人民都曾一再得到其主宰和君主施与的自由,而他们的新的自由结果表明只是对别人的法律统治(而不是一般的法律统治)的服从。这样,最初的暴力征服很快就变成了“甘受奴役”,变成了通力合作,以蕃衍一个使受奴役变得越来越有价值、越来越有意义的社会。这种同一生活方式的蕃衍规模越大、质量越高,就越是明显地、必然地表明,所有能够消除主奴关系并使压抑不再出现的其他可能的生活方式都已消失殆尽。
今天,自由和奴役的结合变得理所当然了,它已成为进步的一种手段。繁荣正越来越成为自动化生产的前提和副产品,这种自动化生产一方面正在内外层空间寻找消费和破坏的新出路,另一方面却又不愿进入国内外的贫困地区。人类的自由形象由于反对自由和攻击、生产和破坏的这种结合而被歪曲了,它成了颠覆这种进步的计划。要解放追求和平与安宁的本能需要,要解放“非社会性的”、自主的爱欲,首先就必须从压抑性的富裕中解脱出来,即必须扭转进步的方向。
我在《爱欲与文明》一书中业已提出,并在《单向度的人》一书中更充分地展开了一个论点,认为摆脱战争福利国家命运的惟一途径是要争取一个新的出发点,使人能在没有“内心禁欲”的前提下重建生产设施,因为这种内心禁欲为统治和剥削提供了心理基础。人的这种形象是对尼采超人的断然否定:这种人智力发达、体魄健壮,不崇尚英雄也无需具备英雄品德;这种人不想过岌岌可危的生活,不想迎接挑战;这种人心安理得地把生活作为自在的目的,快乐地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我的“多形态性欲”一词的意思是指,进步的这个新方向将完全取决于是否有机会使受压抑、被束缚的有机体的生物需要发挥积极的作用,也即使人的躯体成为享乐的工具而不是劳动的工具。老一套的做法是发展时下流行的各种需要和机能,但现在看来这已经不行了。解放的前提或任务乃是要产生一些新的、性质完全不同的需要和机能。
这种新的现实原则的观点是基于这样一个假定:它的产生的物质(技术)前提在当代的发达工业社会里不是已经确立,就是能够确立的。不言而喻,把技术上的可能性转变成现实,这需要发动一场革命。但正是广泛而又有效的、民主的心力内投压制着历史主体,即压制着革命分子,因为自由人无需解放,而被压迫者却还没有足够的力量解放自己。这些状况重新限定了“解放”这个乌托邦概念:它是一种最现实、最具体的历史可能性,同时又是被最合理、最有效地压抑着的,因而也是最抽象、最遥远的可能性。任何哲学、任何理论都无法阻止臣民民主地将其主人内投于心。在略微富裕的社会里,只要生产发展到了使群众能分享社会利益,使对抗能得到有效地、民主地“抑制”的程度,那么主仆之间的冲突也就得到了有效的抑制。或者可以说,这种冲突改变了其在社会中的地位。然而在落后国家的人民起来反抗不堪忍受的殖民主义传统及其衍生物即新殖民主义时,则会出现和爆发这种冲突。马克思认为,只有那些丝毫分享不到资本主义恩惠的人才有可能把它改造成自由社会,就是说,只有那些其生存已断然否定了资本主义所有制的人才能成为解放的历史主体。马克思的这个思想再次在国际范围内获得了普遍的有效性。一旦剥削社会成了全球势力,一旦新独立国家成了剥削社会争权夺利的战场,反抗的“外在”力量就不再是外在的了,因为它们成了制度内部的敌人。但这并没有使那些反抗者成为人类的信使。他们本身像马克思所说的无产阶级一样,并不代表自由。这里也可运用马克思的另一个思想:国际无产阶级能从外部获得其思想盔甲,因为思想的闪电会惊醒“单纯无邪的人民大众”。关于理论与实践统一的一些虚浮的思想没有正确看待这种统一的脆弱开端。确实,落后国家的反叛已在发达国家中得到了响应,发达国家的年轻人正在纷纷抗议富裕社会中的压抑,反对对外战争。
一方面是对伪父亲、伪教师、伪英雄的深恶痛绝,另一方面则是同全世界受苦人的亲如手足,在这二者之间是否有某种“有机”联系呢?这里似乎有一种差不多是本能上的亲近感。在国内,对本国的反叛似乎基本上是冲动性的,其目标很难确定,它是由“生活方式”引起的反叛,因此属于身心卫生问题。人的肉体与“机器”发生冲突,但这种机器不是可以使生活更安全、更轻松,使大自然变得更仁慈的机器,而是另一种专门取代这种机器的机器,即政治机器、社团机器和文化教育机器,它们把祸福熔成一个理性整体。今天,这个整体已有很大的规模、很强的内聚力和很有效的功能:难道否定势力还集中于那些尚未被完全征服的原始的基本力量之中?人的身体与这种机器发生着冲突,男女老少高举着最原始的武器,反抗并制止这种有史以来最残忍、最有破坏性的机器:难道当代的革命仍是一种游击战?
历史上的落后现象也有可能成为扭转进步之轮方向的历史机缘。当富裕社会的雷达轰炸机、化学武器和“特种部队”向世界上最贫困的人民及其陋室、医院和良田袭击时,过度发展的科学技术便遭到了驳斥。这些“意外的灾难”揭露了事实的真相,它们撕破了掩盖着真实威力的技术面纱。过度的烧杀能力以及与之相伴的心理行为乃是剥削和压抑制度中生产力发展的副产品。这种制度使其特等臣民越舒适,生产力就越发展。今天,富裕社会已经表明,它是一个正在交战的社会;这一点,如果其公民尚未注意到,那么其受害者必定已经注意到了。
发展缓慢的国家、技术落后的国家在历史上也可能有优越性,这就是它越过了富裕社会这个阶段。落后的民族,由于其贫困和弱小,可能没有能力对科学技术作攻击性的、浪费性的利用,相反,它们控制好生产设施,使之只为满足和发展个体和集体的生活需要服务。
对过度发达的国家来说,这种机缘就是消除这样一些条件,在这些条件下,人的劳动是一种自我推进的力量,它使人对生产设施的屈从以及与之相伴的过时的生存斗争方式持久存在下去。消除这些生存斗争方式一如既往地是政治活动的任务。但在目前的情况下却存在着一个重要差别。以前的革命导致了生产力的更大规模、更为合理的发展,但今天在过度发达的社会里,革命将逆转这股潮流,它将消除过度的发展,消除其压抑的合理性。富裕生产的放弃决不意味着赞成一种纯粹的、简朴的、自然的状态,相反,它标志着(并有助于)人类发展到一个以技术社会成就为基础的更高阶段。由于不再生产那些奢侈品、有害物(这个阶段意味着资本主义的彻底终结),本来由这种生产给人带来的身心创伤也就可以消除了。换言之,推动人们去塑造环境、改造自然的,将是解放了的而不是压抑着的生命本能。至于攻击性,它也将服从生命本能的要求。
对落后国家来说,这种机缘则在于缺乏有助于压抑性剥削技术的条件,缺乏有助于攻击性生产的工业化。看到富裕的战争国家竟然对落后国家动用毁灭性的武器,其威胁的程度就可想而知了。在落后民族的反抗下,受到富裕社会野蛮而残忍地镇压的,不仅是一种传统意义上的社会反叛,而且也是一种本能反叛,一种生物仇恨。在这个技术世纪的鼎盛期,游击战的蔓延是一个具有象征意义的事件:人体的能量反抗着不堪忍受的压抑,并与压抑的机器作殊死搏斗。反叛者也许对如何组织一个社会,即如何组织社会主义社会一无所知;他们也许被对此略知一二的领袖们吓得目瞪口呆,但他们可怕的生存,总需要彻底解放,而且他们的解放总是与过度发达的社会相矛盾的。
西方文明一直赞颂英雄,赞颂那些为城邦、国家、民族捐躯的人。它从不过问人们是否值得为某个现存的城邦、国家和民族作出这样的牺牲。代表着整体的无可置疑的特权的禁忌一直在被坚持和实施着,而且人们越是认为整体由自由个体构成,就越是会野蛮地坚持和实施这种禁忌。但现在这个问题正在从外部提出来,而且是由不喜欢拐弯抹角的人提出来的。它问的是,抛弃这种整体难道不是建立一个真正合乎人性的城邦、国家和民族的前提吗?
现存强国占有明显的优势。要想对落后国家解放运动的前景而不是这个解放运动本身作出肯定的估价,乃是不切实际的。我们完全相信,科技和金钱还可以按照自己的面貌从事破坏和重建的工作。进步所付出的代价异常昂贵,但我们将有回报。不仅受骗的牺牲者,而且他们的国家元首都这么认为。我们也见过这样一些照片:在越南,成排的半裸的尸体横躺在征服者的面前。这些照片同奥斯威辛和布痕瓦尔德[1]的那些忍饥挨饿、精疲力竭而死的战俘的尸体照片何其相似。任何东西、任何人,包括将激起进一步攻击的负罪感在内,均不能阻止这样的行为。但攻击又可转而用于反对攻击者。“未治愈的伤口只能用致伤的武器来医治”,这一离奇的神话在历史上尚未得到过证实,因为用来砸断暴力锁链的暴力可能又是这根锁链上新的一环。而且反对这根锁链的斗争也正是在这根锁链中展开的。这不是爱欲反对死欲的斗争,因为现存社会也有其爱欲:它保护、维系、扩大着生命。而且对那些循规蹈矩、甘受压抑的人来说,这还是一种不坏的生命。但一般人毕竟认为,保卫生命中的攻击性不像攻击行动中的攻击性那么危害生命本能。
“保卫生命”一词在富裕社会里有破坏性意义。它不仅是指抗议新殖民主义的战争屠杀,冒坐牢风险将征兵证付之一炬,争取公民权,等等,而且也指拒绝使用富裕社会的死气沉沉的语言,拒绝穿戴整洁的服装,拒绝享用富裕社会的精巧物品,拒绝接受为富裕社会服务的教育。新型的玩世不恭者、“垮掉的一代”、嬉皮士、使人厌恶者……所有这些“颓废派”现在都成了忍辱含垢的人性的可怜寄托。也许颓废一向就具有这种作用。
那么,我们能否谈论爱欲与政治这两维之间的联结呢?
在卓有成效的富裕社会组织中,对这种组织的激烈抗议,也就是指想提出、说明、表达这种抗议的种种努力,都显得非常幼稚可笑。例如,伯克利的“言论自由运动”最后的结局竟落到仅对一个由四个字母组成的单词符号争论不休的境地,这不能不说是有点可笑,但也许是“合乎逻辑”的。这种既可笑又正当的现象的另一个例子是,有人想在抗议越南大屠杀的示威者(其中有儿童)身上佩戴的“要爱,不要战争”的徽章上发现更深刻的意义。可是,代表旧秩序的人则反对这些脑后有反骨、图谋反抗的年轻人。代表旧秩序的人如果不做些破坏性、浪费性和污染性的工作以贬损一下旧秩序,那就再也不能维护旧秩序的生命了。工会代表也成了旧秩序的代表,特别是当繁荣资本主义条件下的就业取决于对现存社会制度的不懈捍卫的时候。
可能是由于把握不住将来的结果,人民、富裕社会的大多数人民都代表现存的秩序,而不是代表可能存在或应该存在的秩序。而且现存秩序也非常强大、非常有效,足以证明人民对它的信赖之正当,从而使人民永远信赖它。但恰恰也正是现存秩序的这种力量和效能有可能成为瓦解它本身的因素。因为要延续一种本当废弃的(即使已大大缩短了的)全日制劳动,就必然导致更大的资源浪费,创造不必要的职业和服务设施,扩展军备或破坏性的战区。不断升级的战争、无限制的备战以及全面的管制,很可能把人民牢牢地控制住了,但这样做的代价却是改变了这个社会所依赖的道德。技术的进步本身对于维持现存社会确是必要的,但它也助长了人的另一些需要和机能,而这些需要和机能则是同作为现存社会制度基础的劳动组织相对立的。随着自动化的提高,社会产品的价值越来越不受必要劳动时间的约束。因而,社会对生产劳动的实际需要降低了,取而代之的必然是非生产性活动。人们实际从事的工作越来越多地变得多余、无所谓和毫无意义了。虽然在全面管制下,那些非生产性活动可以得到维持甚至扩大,但它们的增长似乎有一个最高的极限,这就是生产劳动所创造的剩余价值必须足以承担非生产性工作的费用。劳动似乎将不可避免地进一步减少,而且由于这种必不可免的情况,社会制度必须提供不必花费劳动的职业;必须发展超越市场经济,甚至与市场经济相冲突的需要。
富裕社会自身也在要求人们“追求审美、渴望一致”,恢复“天人合一”,充实心灵和赞颂“为创造而创造”,以此来为上述的不可避免的事件做好准备。这种号召的虚假性表明,在现存制度范围内,这些期望被转变成了由政府和大企业资助的、受人操纵的文化活动,成了它们向群众心灵延伸的执政之臂。在这样的期望中,不能发现任何爱欲的期望、不能发现爱欲对压抑性环境和压抑性生存的任何改造。要满足这些目标而又不与市场经济的要求发生不可调和的冲突,就必须遵循商业和利润的指导。但这样来满足目标等于否定这些目标,因为生命本能的爱欲能量在惟利是图的富裕社会的非人条件下是不可能获得自由的。一方面,必须发展把生命作为自在目的的非经济需要(从而表明废除劳动的思想之正确),另一方面又必须坚持维持生命的需要,这二者之间的冲突确实是完全可以控制的,特别是当内部敌人和外部敌人都能充当保卫现状的动力时。但如果伴随并加强这种冲突的,乃是发达工业社会的基础所可能发生的变化,即在自动化过程中资本主义企业被逐渐削弱,那么这种冲突就具有破坏性了。
在此期间,有一些亟须做的事情。军事潜能似乎随着和平与备战越来越频繁地中断而日益迫切要求得到周期性的实现,它的不断升级是一个社会制度最能表现其残暴力量之处,同时也是最能暴露其软弱无能之处。军事潜能的这种趋势似乎只有在最强大的压力下方可扭转,而这种扭转将使社会结构的危险弊端暴露无遗,因为很难想象,没有一场严重的危机和全面的经济政治变革,这种趋势会转变为一种“正常的”资本主义制度。今天的反战和反军事干涉的斗争倒是触及到了根本的问题,因为它所反抗的那些人的政治经济统治权的基础恰恰就是军事装备持续而扩大的再生产,就是从事这种再生产的人,就是使这种再生产变得势在必行的政策。这些基础的重要性是显而易见的,但反抗这些基础的斗争并不需要导弹、轰炸机、凝固汽油弹。它所需要的是某种更难生产的东西,这就是觉悟、自由知识的传播,尤其是共同拒绝生产那些现在用来反对人民而保护统治者的自由与繁荣的物质工具和思想工具。
由于工会充当了现状保护者的角色,而工人在物质生产过程中的作用开始削弱,理智的技巧和能力就具有了社会政治的意义。今天,科学家、数学家、技术员、工业心理学家和民意测验家都一致拒绝相互合作,这样做很可能会达到一种效果,一种就连罢工、甚至大罢工虽曾达到过但现在再也无法达到的效果,这就是开始扭转形势,为政治行动奠定基础。知识分子的看法似乎有点不切实际,但这一点丝毫没有降低他们的政治责任,这是一种与其在当代工业社会里的地位和作用相应的政治责任。可能支持这种理智上的拒绝的另一种催化剂,是愤愤不平的年轻人的本能拒绝。处于危急状态的正是这些年轻人的生命,或者如果不是他们的生命,那就是他们的心理健康和作为健全人的能力。他们的抗议是一种生物的必然性,所以必将永远持续下去。年轻人向来是站在斗争的最前列的,他们为反死亡、反文明的爱欲而生存和斗争。因为文明虽然拥有延长生命的手段,但又力图缩短“通向死亡之路”。但在这个严格管理的社会里,这种生物的必然性并不立即导致行动;组织要求反组织。在今天,为生命而战,为爱欲而战,也就是为政治而战。
注释:
[1] 第二次世界大战时希特勒曾在奥斯威辛与布痕瓦尔德两地建立集中营,监禁和屠杀爱国者和战俘。——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