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真正的地头蛇
同行见同行，两眼泪汪汪，抛开四百年的时光，这个李之易与梁瑞其实是一样的，都是搞技术的农学狗。
两人交谈了小半个时辰，梁瑞放心了，综合各方面的消息，梁瑞可以基本肯定，这个李之易确实没有说谎！
而且非但没有说谎，在这个时代来说，抛开那些白莲教徒故意加在他身上的玄而又玄的故事，李之易和他的父亲可以说是在这个时代，对于农学钻研的比较深的一批人。
虽然他们钻研的重心还是围着中国传统的五谷打转，并没有把目光转向已经开始影响大明的美洲高产粮食，但这不算什么大问题，这一切都还可以引导！
从李之易的话语和庄门口跪着的其他人口中，梁瑞可以清晰摸到这父子两的人生轨迹。
李之易的父亲李成，可以说是赵全纵横塞外的本钱之一。
丰州滩上那几万顷的良田，有一部分现在都还在为蒙古人提供着宝贵的粮食。
而这一切的耕种、垦荒以及很多事情都是在李之易，特别是他父亲的参与下建立起来的，他们的声望也是在那时候建立起来的。
但是尽管他们做的如此出色，但是还是无法摆脱这个时代的桎梏。
不管是大明朝的掌权的读书人，还是如赵全这样的民间大豪，他们都没有把农技出色的李成父子放在眼中，在他们眼里，李之易这样的人，不过就是个高级匠户。
他们都是如此，那蒙古人就更不会高看李之易他们一眼了。
赵全败亡后，开始还有俺答汗的孙子，青把都儿补儿哈让李成父子管一下分给他的良田。
而万历元年，这个满脑子的骑射的蒙古台吉，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他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赶走了李之易和父亲李成，随后将熟透的丰州良田改成了牧场。
据说是因为他觉得放牧牛羊、随水草而居才能保持蒙古人的武勇，丰州滩这样肥美的草场不用来放牧太可惜了！
走投无路李成父子后来遇到了自称赵全儿子的赵骁，于是跟随到了赵骁的地盘安顿。
但赵骁自己都是丧家之犬，根本没有余力安置他们，七八年间，李之易和父亲李成虽然帮助赵骁开垦了几千亩土地，但因为赵骁为了逃避俺答汗的追捕，根本不敢在水草丰美处安住，所以这个几千亩地因为土地贫瘠，根本就没有多少产出。
就在这个时候，野心颇大的聂神通跟塞外的赵骁接上了头。
在赵骁那里犹如鸡肋的李成父子，对于聂神通来说，却是大有用处，因为这时候的聂神通，已经通过罗太监间接控制了汤山庄！
整个汤山庄三百多户佃户，接近一半都是罗教信徒，虽然不全是那种敢跟他杀官造反的核心狂热份子，但是都听从罗教的号令，而控制住罗太监后，聂神通发现自己的决定太英明了！
因为作为皇庄的汤山庄简直就是罗教发展壮大的完美之地。
本身汤山庄的庄田在北直隶来说，都是属于一等一的上田，最重要的是，汤山庄每年送进宫中的产出是固定的，从成化五年到现在，一百余年间，宫中从汤山庄拿到的收益从来没变过。
但这百余年中，不谈耕种技术的进步，只算田土来说，只要养护得当，灌溉设施完善，亩产是远高于成化年间的。
经过百余年的发展，当年的下田早就变成了中田甚至上田，何况还有垦荒和投献。
不夸张的说，汤山庄的净产出皇家只拿到了一半左右，另外其中的两成给了宫中各大太监，剩下的三成全部落入了聂神通的手里。
可不要小看这个三成，汤山庄可是一座有三万多亩良田的皇庄，而且不用缴纳各种租税，这三成的受益就已经很惊人了！
而且汤山庄还能为犯事的罗教教徒，提供一个天然的庇护所。
在各地犯了事的核心教徒，聂神通往往就安排他进入汤山庄躲避，等到风头过了再出去。
最近几年，凡是想进入汤山庄做佃户的，不入罗教是不可能让你进的，就是原先的佃户，不信罗教的话，也会受到庄里罗教教徒有组织的排挤！
而手握汤山庄的三成收益，李之易这种种地人才、农学狗，当然会受到聂神通的另眼相看。
。。
“杜头领，还不把你的事都交代了？”安排李之易下去休息了，梁瑞特意把那个最开始接待他的南庄护院头子找到了身边。
杜五双膝一软，‘噗通’的一声就跪倒在了地上！
罗太监可是被这个驸马捆羊般捆走的，据说庄子里的罗教人还袭击了驸马爷，这可都是死罪啊！
而且驸马爷一直还在叫他杜头领，显然是余怒未消，要找他出气呢！
“驸马爷饶命！驸马爷就饶了我一条狗命吧！”跪在地上的杜五，忙不迭的磕起了头！
“杜庄头，你不会以为光磕头就能抵消你的罪过吧？
这些年你跟罗启新一起贪污了多少？那些都是太后和陛下的财产！
你还纵容白莲教在此聚众生事，你还入教！等着进北镇抚司的诏狱吧！”梁瑞疾言厉色的怒喝道。
“啊？诏狱？”杜五惨叫一声，瞬间就瘫软在了地上。
北镇抚司的诏狱要是进去了，那还不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想到那些传说中的可怕刑罚，这个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庄头老爷，尿了！
“驸马爷！小的乃是皇庄庄头，吃的是皇粮，怎么会跟那些神神鬼鬼的腌臜家伙混在一起，这都是罗太监逼的，他是宫中内使，小的不得不从啊！
求驸马爷看在我家祖上六代人都在为天家效命的份上，就饶小的一次吧！小的愿意交出全部家产，只求驸马爷高抬贵手！”
梁瑞捂住嘴轻笑了一下，其实他没打算把这个家伙怎么样，虽然他是贪污了些，可是这跟他梁瑞又什么关系呢？就这种监管制度，煞笔才不贪呢！
其实在整个汤山庄，不管是罗太监还是梁瑞，都只是过客，真正的地头蛇恰恰是杜五这些人。
就比如杜五，他们家自从宣德年间就是汤山庄的庄户，这庄子里，里里外外的都跟他沾亲带故，就没有他不知道的小道消息，要清洗庄子里的罗家教徒，要甄别谁是狂信徒，谁是只想混口饭吃的老实人，都要靠他，这种地头蛇，只要你能收服他，绝对好用的很！
“哼！”梁瑞假意轻蔑的哼了一声，本驸马家乃是京师豪富，吃顿饭都是十几两银子的花销，要你那三瓜两枣干什么？没得脏了我的手！你要我饶你，总得给我一个饶你的理由吧！
一听自己有机会活命，杜五的脑子突然活泛起来了，冷静下来的他想了一想，要是梁瑞真是要他的命，何必跟他说这么多，直接把他扔进诏狱不就得了！
想通了的杜五膝行几步来到梁瑞身边，“杜五贱命一条，但只要有驸马爷用的着的地方，杜五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既是如此，那就在这个上面按个手印吧！”梁瑞递给杜五一张纸，旁边的桌子上还摆着红泥！
略微认得几个字的杜五咬了咬牙，略微犹豫了半晌，就在纸上按下了指印！
“你放心！只要你用心为我、为永宁公主殿下做事，这张纸就永远不会出现！
我不但不要你的家产，我还会赐你一场富贵！”
梁瑞开心的笑了，有了这个地头蛇的配合，自己应该很快就能将汤山庄梳理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