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光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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匠——汪天稳

1.过往艰辛

要说汪天稳结缘皮影的一生,有太多鲜为人知的往事。1949年5月,汪天稳出生于陕西华县柳枝镇陈家堡村的一个普通农户家庭,户口上却意外地将其出生年录为1950年,从此他就以1950年示人,只有深交的朋友,他才会提起自己的真实生年。汪天稳在家中排行老三,是兄弟中的老大。家中本来有八个孩子,四男四女,汪天稳有两个姐姐,还有一个哥哥,但哥哥一岁时不幸离开人世,汪天稳自然就成了大哥,他有两个妹妹、两个弟弟。汪天稳的两个姐姐现在都已过世。兄弟三人中,老二叫汪天喜、老三叫汪天兴,汪天稳比汪天喜大十岁。两个弟弟在哥哥的影响下,早年为了谋求生计也跟随哥哥学刻皮影,后来都踏入皮影艺术的行列,如今也都成为皮影界的翘楚,在各自的天地中大有作为,也将这个家庭的命运与皮影的兴衰荣辱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一个家庭中,往往哥哥的责任是最大的,何况哥哥又比弟弟大了快一轮,理所应当挑起家庭的重担,照抚幼小,帮忙养家糊口维持生计,因为在那个年代,温饱就是一家人奋斗的核心目标,过程是艰难的,尤其是孩子众多的家庭,养育子女成人就是首要任务,老大最终都要肩负起沉重的使命。20世纪,伴随着灾害、饥荒、“文革”、贫穷,众多家庭濒临崩溃。但人为了求生,总能在逆境中找到生存的勇气和希望。汪天稳每当说起那时人们的生活境况,都会用一个歇后语来形容——“背锅(罗锅)子上树——前紧(钱紧)”,的确,在那个年代饥饿成为压垮众多家庭的最后一根稻草。

1972年汪天稳全家福

汪天稳和兄弟及家人合影

汪天稳第一个女儿海燕出生的那个时候最为艰难,孩子年幼需要抚育和补充营养,当时他的收入也少得可怜,屋里还有年迈的父母、两个妹妹、两个弟弟,都需要他抚养,全家就他一人在外挣钱,当时工资又极为有限,那一段经历至今回忆起来都让人心酸不已。挣的钱自己只能留下很少一部分,余下的都要交给母亲用来养家,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很多年,直到弟弟妹妹们成年,可想那时汪天稳内心的煎熬和担子的沉重。妻子当时斥责他说家里都没钱用还得兼顾父母家。那个年代生存确实不易。汪天稳对兄弟三人的婚事至今记忆犹新,兄弟三人相继都到了结婚的年龄,没钱盖新房,自家房子地方又小,一共只有三间厦房,却住着一大家子人。其中最好的一间厦房完成了兄弟三人的婚礼,大哥天稳最先结婚,结完婚没过几年就搬出去,转移到另一间厦房,这才留给天喜结婚用。天喜的岳父是队长,后来给他找了个牛棚也搬出去住,就又用这间房给老三天兴完婚,轮流举办婚礼才避免了没有婚房的尴尬。当年汪天稳招待远道而来的弟弟天喜到自己上班的陕化食堂用餐,却连两块钱都拿不出。

作者(右一)和李红军教授(中)在采访汪天稳

生活的艰难困苦没有将这个做哥哥的士气压垮,历史有时就是这样出人意料,汪天稳幼年时的一个爱好,使自己的人生走出了不一样的巅峰,也改变了一个家庭的命运,整个家庭在皮影的凝聚下终于走出困境。老二、老三后来都随哥哥学了皮影刻制,天喜是天稳手把手亲授的,天兴则是跟天喜学的,家庭上上下下竟以此为业。整个家庭都因为汪天稳的皮影人生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今,老二汪天喜在陕西皮影界也名气斐然,被评为“陕西省二级工艺美术大师”,并且因为皮影的产业化发展被村民推选为村长、县人大代表。他不仅将这门手艺传到了妻子薛枝粉的弟弟家,培养了年产值上百万的小舅子薛宏权,也使亲戚邻里共同加入发展皮影事业的大军中,而汪氏皮影也成为陕西皮影的代名词。汪氏家族共同推动和主导着陕西皮影雕刻艺术的发展和未来。

2.乡村皮影戏

皮影戏又称“灯影戏”,是以前中国农村文化生活贫乏时期的一项重要的群众文化娱乐活动。皮影戏以小型、轻便、节俭及曲目丰富而普遍受到群众的欢迎。皮影戏表演的是皮影,伴奏的是戏曲。戏曲除给皮影伴奏外,也可以独立演出或演唱,但专门给皮影伴奏的戏曲少之又少,例如较早的合阳线腔就是一例。据汪天稳回忆,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皮影戏在渭南各县普遍活跃,那是一个乡村无处不有皮影戏的年代。每当夜幕降临,吃完晚饭的村民搬着自家的凳子聚集在空旷的村头、祠堂庙院或街道宽敞处,看上几折皮影戏,那是农民生活中的一件大事。汪天稳就是在这样的环境熏陶下启蒙,开启了艺术人生之旅。虽然皮影戏在乡村流传甚广,但掌握皮影雕刻的艺人却少之又少,加之那个年代皮影手艺人社会地位低下、报酬微薄,人们也仅仅将其作为一门养家糊口的匠人行当,和铁匠、木匠、泥瓦匠一样,被称为“影子匠”。为配合皮影戏演出,补充道具的幕后人物,并不能有多少精研和创造,皮影也更不会像如今成为独立的艺术作品,发展得如此璀璨夺目。当时艺人自由发挥的余地极为有限,要延续传统亦步亦趋,才能与历史接轨,为人们的一贯思维所熟识。这些造成皮影雕刻传承后继乏人,但也正是这种局限,使日后继承其精髓技艺的汪天稳成为此领域独一无二的权威,他通过努力不仅改变了皮影曾经的状况,也让皮影在今天拥有绝对的地位与荣耀。

皮影夹子 姚永柱/摄

以往的关中乡村,观影戏的人们只注意戏剧新奇的故事本身和戏曲优美的旋律,那些令人瞠目咋舌的生动形象、光怪陆离的剪影人物、活灵活现的表演、绘声绘色的演唱才会引人注意,有谁会想到这些影像的生产者——一群制造玄妙影子的人,没有他们就不会有这些美妙、灵动、栩栩如生的亮子上的影人。皮影雕刻因皮影戏而兴起,存在了千年以上却常被人忽视,也少有人关注,这群从事影人刻制的艺人默默无闻,甚至在那个年代根本算不上艺术家,就算与艺术沾边也属末流。雕刻皮影的匠人,得不到应有的尊重和地位,更称不上什么名流大家,这就是为什么鲜有人下功夫去学习繁复的刻制技艺。这样的境况使其一度濒临失传,甚至在整个华县,皮影雕刻也名不见经传,除了后来汪天稳师父的单线传承,并未得到广泛流传与发展。汪天稳的祖上并无与皮影相关的从业记录,但这些都没能阻挡他对皮影戏以及影人的痴迷和喜爱。如果不是因为汪天稳的一段传奇人生,以及他对皮影的痴爱而继承发扬了这门手艺,甚至是不遗余力地传承和推广,皮影的辉煌在华县并不能形成今天的局面——规模和知名度在全中国首屈一指,更不会从幕后走向前台,为众人所熟知和喜爱。

岁月漫长而单调,尤其是到了晚上,天黑下来以后,农忙下工的人们无所事事,没有什么娱乐活动能够打发时光。在以前没有电影、电视时,农村群众文化生活匮乏,是皮影戏陪伴那个年代的人们度过奇幻多彩的童年,度过寂寥难挨的夜晚。皮影戏在婚丧嫁娶等乡村民俗仪式或活动中充当重要角色,那些有人诞生、去世、结婚的时节,总有皮影戏整夜整夜演出的场景,一个庙会就有好几个皮影戏班搭台唱对台戏。在昏黄的煤油灯的缕缕轻烟下,全世界的目光仿佛都聚焦在黑暗中那张唯一亮堂的幕布上,那里有骑马的古代将士、温婉的大家闺秀、逗趣的卖货儿郎、黑面的包公、深情的白蛇与许仙,他们一个个跃然其上,扮演着才子佳人、廉吏贤相、土匪山贼、神仙妖魔、藩王将领的角色,用他们灵活多变的身姿演绎着我们渴望洞悉的人生百态,也歌唱诉说着久远年代的离乱纷繁、忠心义胆、爱恨情仇、生离死别,那是怎样如幻似真、令人称奇的曼妙世界。用最直接、最深刻的人伦教化,启发人们的心智,用生动传神的形象为我们描绘大千世界,那是最让我们流连的童年色彩,也是最让人们回味的娱乐生活,它培养了人们对真、善、美最本真的认知,也构建了人们审美的人生起点。

皮影戏表演 姚永柱/摄

皮影戏表演现场 赵明楠/摄

在那个年代,皮影戏似乎成为关中平原广大农村文化娱乐和礼仪教化的唯一形式,与人们的生活紧密相关。乡村随处可见皮影戏,华县也不例外,汪天稳的童年是在皮影戏民俗中慢慢度过的,生活虽凄苦,单一的皮影戏文化在他幼小的心灵里已扎下了根,以至于后来以这种情结终其一生。年节过会、婚丧嫁娶、满月寿辰、祭神求雨、喜庆丰收、乔迁新居、祈福纳祥都会一连演出十几天的皮影戏,一般庆祝的事由不同,所演的剧目也有所区别。皮影戏剧目繁多,分为本戏和折子戏,根据演出事项和时间等因素的限制和需要来定,一般折子戏更受欢迎。本戏要连唱几个夜晚,短的也要通宵达旦,唱上七八个小时,像《蛟龙驹》前后四本戏,一本就要连演四个晚上。折子戏则方便,随点随演,所以皮影戏演出以折子戏居多。皮影戏的开场戏一般选择演一些神戏,像《龙王出海》《天官赐福》等,结婚开场就唱《三难郎君》《龙凤呈祥》,过寿则唱《五女拜寿》《郭艾拜寿》《众仙庆寿》等,庆贺盖新房唱《青狮吐八宝》,办丧事就唱《祭灵》。皮影戏地域特色鲜明,剧目唱腔繁多,就拿祭灵戏来说,根据地方唱腔和表演形式的不同,所选曲目也有所区别,碗碗腔(因其演唱时敲打一铜制钟碗而得名)选演的《万里王祭灵》,从黄帝到文武百官袭一身白,秦腔则爱演《刘备祭灵》。另外像剧目《黑猪拱天河》属于神戏,一般在祈雨仪式完后,作为给神唱的戏,演出影人有孙悟空、猪八戒、二郎神,背景是天河的大片景。请人唱戏一般都要选择唱吉祥的戏,关于演出剧目和内容,由皮影演出团队中的前首决定,他知道的戏文最多,也知晓什么场合适合唱什么戏,像《蛟龙驹》《白蛇传》《虎皮传》《蝴蝶杯》《乌龙镇》《樊梨花征西》《秦英征西》等,一应都听前首的安排。一名优秀的前首肚子里至少装有几十部戏,都是皮影的经典戏。这些原始古本戏文的编创堪称绝妙,就是今人也无法出其右。

皮影戏唱词谱 赵明楠/摄

华县以碗碗腔、老腔、迷胡为皮影戏伴唱居多,皮影戏剧目格外丰富,华县碗碗腔皮影戏尤其如此,戏文多达四五百种,最经典的代表剧目传说是清代陕西著名戏曲家李十三创作的碗碗腔《十大本》——七本加三章(七部本戏,三部折子戏)。那个年代经典皮影戏文的流传,主要靠相互传抄、记录的戏本,也称“手抄本”,年代久远的手抄本尤为珍贵,具有一定的历史和文物价值,是研究陕西皮影戏或戏剧史不可多得的第一手资料。这些传统经典的皮影戏本,完整保留了戏曲鼎盛时期最成熟、最完善、最精华的唱词,唱词历经几代戏曲人智慧的锤炼切磋、恰到好处的总结,呈现编创历史最佳的面貌和成果。这也是皮影戏在最繁荣、最流行年代演唱所用的最通常的戏本唱词,作为时代的经典和不可超越的范本一代代流传,弥足珍贵。没有这些剧本,很多皮影戏已无法演唱,现在这些老戏文很多都已失传,只有老一辈的艺人还依稀记得里面的唱词,但随着皮影戏的式微、老一辈皮影艺人的相继离世,掌握这些经典唱段的人已寥寥无几,加之老戏本的辗转变卖和丢失销毁,皮影戏面临后继乏人,甚至是无以为继的地步,随时都有失传的危险。作为唱词最原始、本真的记录,珍贵异常的戏本仍无法避免接连的厄运和打击。现在很多人已无缘见到最原始、经典的戏本,如今通行的戏文很多由于没有这些原本的参考被改编得乱七八糟、面目全非,不仅失去了原有的韵味,也无论如何达不到历史曾经的高度,失去了原汁原味,也就同样失去了灵魂精髓。承载的历史一旦丢失,将是戏剧史上莫大的损失和遗憾。皮影戏虽然已随着那个年代的逝去而渐行渐远,如今在我们的生活视线中已难觅踪迹,和那个年代一起留在人们的记忆深处,但我们还是希望能像保存文物一样留存、珍藏这些与皮影戏相关的实物,它们是珍贵的文献资料和历史遗产,价值、意义超乎寻常。

皮影戏演出的亮子背面

如今皮影在影戏衰落之后竟能作为一种独立艺术蜕变得如此华丽,是我们没有想到的,皮影依然活跃在我们身旁,成为一种审美与装饰的佳作,并在今天发展得风生水起,这一切都离不开像汪天稳这样对皮影如此钟爱和执着改良、发展和创造皮影的人。

3.皮影戏班社

皮影戏班社是皮影戏最基本或最小的演出单位,它承担着皮影戏的传承、演出和娱乐的功能。皮影戏班社的存亡决定着皮影戏的兴衰。清朝末年,乡村大大小小的皮影戏班比比皆是,仅华县就有皮影演出班社二三十家,到民国时期还十分盛行,最多的时候华县皮影班社有48家。抗日战争时期,社会动荡、连年征战、民不聊生,盛极一时的皮影戏一蹶不振。新中国时期,各地残存的皮影戏班又重新活跃起来。1955年,全国组织皮影戏汇演,进行文艺交流,皮影戏演出逐渐复苏。后来皮影戏演出又陷入衰落。县专业剧团的人员有的被下放,有的被赶回了家,皮影戏班社则处于自生自灭的状态。从1978年改革开放一直到20世纪90年代初,文化饥渴使人民对文化繁荣发展提出要求,皮影戏在这期间得到恢复,大力振兴发展,满足人民的文化需求。在20世纪80年代初,渭南地区仍有18个剧团在从事皮影戏表演,华县专业剧团有4个,分别是光义社、光明社、光庆社、光华社,统归华县文化局管理,里面的人员由国家供养,吃的是商品粮。到了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国家提出保护、振兴中国传统民族民间文化的方针,渭南皮影迎来复兴期,皮影戏班和艺人重新活跃,华县皮影表演艺人刘华和许多老艺人都曾多次远赴法国、德国、意大利、日本等国和国内北京、台湾、香港等地进行访问演出,收获了众多掌声和认同。华县皮影戏以碗碗腔演唱而闻名,碗碗腔婉转悠扬、韵辙和谐,唱腔细致柔腻、绵软悱恻,唱词通俗个性、耐人寻味。艺人演绎情绪丰富,时而诙谐幽默,时而悲悲戚戚又或转瞬变得激昂。乐曲旋律起伏较大,却过渡自然,变化多端的切分音给人带来难以名状的节奏感。因此,碗碗腔堪称陕西皮影戏的杰出代表。

华县碗碗腔皮影戏《卖杂货》 赵明楠/摄

据汪天稳回忆,华县有两个挑签高手,分别是武签刘文信(擅长挑武将人物,征战动作多,难度大),属于潘京乐(生于1929年,著名陕西碗碗腔皮影戏国家级非遗传承人)团队;文签郝炳黎(小名“忙娃”),刘文信比郝炳黎去世得早。郝炳黎是拜谢德龙为师学的挑签,谢德龙教导严格,加之郝炳黎天生手指短小,这个缺陷使他更加刻苦学艺,弥补不足,师父也是练不好功就经常体罚他,这个徒弟可谓是打出来的。郝炳黎文签挑得极好,一手可同时操作四把皮影人,技巧高明、细腻微妙,无论是旗袍、摆袖还是跪地等动作都能通过服饰演绎得细致入微、生动到位,在去世之前也是华县挑签最好的艺人。在华县,潘京乐的皮影戏班是光义社,潘京乐担任该社的前首,该社在四个皮影班社中不算最强,属中上等。魏振业(小名“四喜”)是光华社的,光明社是李生桂(小名“开富”)的,光庆社是李五喜(20世纪60年代过世)的。“忙娃”最开始给李五喜挑签,后来给潘京乐挑签,李五喜在几个班社里戏唱得最好,当时华县戏班子也属他家最强,这个组合的搭档分别是:“忙娃”挑签,吕斯后负责后槽,颜耀荣拉板胡,但李五喜去世得早,后来这个班社就式微了。潘京乐团队紧追而上,该团队是刘文信挑签,刘华(华县皮影戏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拉二胡,康索兰后槽。潘京乐(小名“秃子娃”)是前首名角,华县当地流传有这样的顺口溜:“四喜的花脸,秃子娃的旦,听得让人忘了吃饭。”潘京乐小时候头上害秃疮没有头发,所以大家给起了个诨名“秃子娃”,顺口溜说的就是他皮影戏唱得好,尤其是扮唱妇人,声情并茂、真挚感人,尤以妇人的哭戏(运用哭腔唱法)而闻名,把娇小花旦唱得起伏婉转、情真意切,霎时又变成男儿的粗吼大嗓,惊天地泣鬼神,一人说唱宛若千人百声,尽在其中。不仅是因为他唱戏卖力,把真情实感投入其中,还与他凄苦的身世有关。正是有此人生遭遇,才能感同身受、体会深刻,戏我相融才能唱得如此深入人心,每至高潮处会引得全场观众声泪俱下,

可见其至深的感染力。他的唱腔细腻婉转、跌宕起伏、气氛感强,但唱词交代稍有含混。隔着帘子就是看你的语气和腔调是否能抓住观众的心,这点潘京乐很在行;其次是唱词要交代清楚,要让帘幕外的人能听得懂内容才行,这点潘京乐一直在改进完善,力求完美。潘京乐唱了一辈子皮影戏,年近90岁依然活跃在皮影戏台上,传播弘扬着这门艺术,也是华县健在的皮影戏唱腔界当之无愧的大家,代表剧目为传统戏剧《金碗钗》中的折子戏《桃园借水》。他的对手——素有陕西皮影戏界“南潘北李”之称的北派李世杰,也是唱了大半辈子碗碗腔的表演艺术家,与华县碗碗腔著名艺人潘京乐齐名。在陕西,皮影碗碗腔分为渭河以南和渭河以北两个支派,渭河南边的戏子以胆大著称,学习时间不长就敢登台演唱。潘京乐的师父是当年的名角儿刘德娃,刘德娃是位盲人,一辈子只唱过30本戏,看不见字,全凭记忆。潘京乐天生嗓子好,被送去学唱戏,学戏13天就能开腔表演,可想技艺之超群,正所谓艺高人胆大。虽然属于师徒传承的农村土班子,但他跟着师父勤学苦练加之经年累月的揣摩精进,终成一代大家。李世杰(生于1933年)也是碗碗腔的名家,戏曲世家出身(8岁跟随父李炎凯学唱碗碗腔),从小在戏班学戏,得到很好的传艺,12岁首次登台演唱,那时已小有名气,弹得一手好弦(月)琴,琴音流畅苍劲,唱腔温婉大气,整体豪迈苍凉、激情高昂、感人肺腑,连著名作曲家赵季平也对他颇为欣赏。他曾给《秋菊打官司》《关中秘事》等多部影视剧演唱过插曲,唱腔备受认可,声名远扬。2013年陕西省戏曲研究院申请到专项资金30万元,为其拍摄专题纪录片《碗碗腔王李世杰》,以期对其传奇的一生和独特的唱腔留下记录。两人一辈子对戏文了如指掌,谈起皮影戏头头是道、如数家珍,多次受邀进京和出国演出。

李世杰在弹弦琴

潘京乐在演出

皮影艺人刘华在挑签

皮影艺人卫兴保

过去老腔也属于皮影戏的伴奏剧种之一,又称“满台吼”,在幕布后敲惊木,用船工号子腔调吼,豪迈粗犷、磅礴高亢,采用一人唱众人帮和的拖腔,适合搭配武戏表演,却演不了文戏。老腔属于民间小戏范畴,主要流传于东府各县,演出的形式是农村自乐班和为皮影演出伴奏。2000年左右,老腔被搬上舞台单独演出,从幕后走到台前,逐渐脱离皮影演出成为独立的戏曲艺术,仅演小戏,无大戏。老腔大胆夸张,带有北方人的泼辣与不羁,更为酣畅淋漓。人们喜欢这种单纯的热闹表演,它更能吸引眼球,也更有氛围。脱离皮影幕布围挡的老腔,走到台前直接面对观众表演,成为陕西戏曲中除秦腔外,第二个为全国观众所熟知并喜爱的剧种。老腔主要流行于渭南华阴。皮影戏的伴奏戏曲腔调繁多,渭南东路华阴、华县、大荔一带流行的就有碗碗腔、老腔、迷胡、弦板腔(富平)、阿宫腔(富平)、道情、秦腔等。碗碗腔是一种专门的皮影戏唱腔类型,据老艺人说起源于同州(今大荔),后发展到华阴、华县、渭南及全东府。唱腔板式齐全,伴奏乐器特性鲜明,就算同是碗碗腔,不同地域也有所不同,像华县和大荔的碗碗腔就有区别。什么腔演什么戏也很有讲究,一般碗碗腔适合演细腻婉约的戏,老腔擅长演武戏,道情适合演道家的戏,究其原因有腔调本身的缘故,也有历史延续的结果。演的戏不同,戏中对人物情感表达的要求也不同。能和皮影配合演出的戏剧门类很多,各地域和各剧种的讲究也不尽相同,其中的规矩说道繁复而庞杂。

皮影表演是综合舞台艺术,不仅要操纵影人表演,还要有伴奏和演唱的人。演出时遵循人员精简、方便流动的原则,合理分工、各司其职,演出形式俗称“五人忙”,即五个人明确各自的职责,承担固定的任务,协调一致、紧密配合,演起一台皮影戏才能得心应手。“五人忙”中“灯底下”亦称“挑签儿”“掌签子”“签手儿”,负责舞动皮影全部人马活动及景物道具布置,一人全权操控,有时兼管帮腔,演出时位置居亮子(用于皮影表演的白幕布,也叫影窗,一般为6尺×4.5尺,约2m×1.5m)近前,需双手灵活、头脑清楚,亮面人物的动态造型及气氛效果全靠签手儿(挑线)的运筹,故为皮影戏班的重要人物之一。“上档”亦称“二股弦”,一人掌管操作乐器二弦、唢吶、大号,搭台拆台要从头参与。“下档”亦称“板胡儿”,一人掌管弹奏板胡,兼管唢呐、大号,另外还需与灯底配合,位置居于灯底左侧,帮签子、择人马、接头、添油、拨灯,有时还要帮腔。“后槽”亦称“打后台”,一人掌管操作碗碗、梆子、铰子、大锣和马锣,有时也帮腔,位置在亮子中后,主要作用在于掌握节奏,是不太需要特别专注的职务,皮影艺人常说:“要自在,灯影戏上打后台。”演出前后后槽则是劳动量较大的一个,全部铜器及零乱演具都需他来搬运,搭台拆台也自然是不可推托的责任。弹月琴兼唱和白通常由前首一人负责,即前首负责演唱,连带打堂鼓、边鼓、手锣,另外还要负责开场吹打乐曲,以及表演口技,所以需具备唱念、演奏、打击乐等全面技能的人方能胜任前首一职。前首是影戏班中居首要位置的灵魂人物。演出时前首座位挨近亮子右侧,在整台皮影戏中至关重要,一人要扮唱多个人物,即生旦净末丑身兼数角儿,其次娴熟的琴艺,也很考验前首的功力,男声女声,文戏武戏,唱腔念白全靠腔调的拿捏、变化来表现,声腔则直接关系到群众情绪的调动,李世杰和潘京乐都是这其中的行家里手。

汪天稳与皮影戏表演

据李世杰讲,随着老一辈艺人的相继离世,现在华县皮影戏的演出队伍青黄不接,能唱皮影戏并且唱得好的人越来越少。潘京乐年纪大了也渐渐唱不了了,渭南华县也仅剩渭南皮影表演团的几位老艺人还能表演皮影戏,他们平均年龄已经71岁,尤以吕崇德为代表(73岁,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他是潘京乐的磕头弟子,是华县现在仍在演出的前首中名望最高的一位。据吕崇德说,他肚里装了五六十本戏,不用剧本就能唱20多场折子戏。能挑签的人也不多了,就田娃(李世杰的父亲教的)、卫兴保(75岁,从艺58年)、侯新明、魏金全(魏振业的儿子,华县皮影戏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几个人,下档刘华(现年76岁,早年毕业于兰州艺校,是华县皮影艺人中唯一一位科班出身的人,拉二胡出身,后来也开始挑签)、刘东耀(二胡,现年68岁),上档刘兴文(二弦、铙钹,现年67岁),后槽魏养民。

汪天稳与华县皮影戏表演艺人合影 左起:魏养民、刘兴文、卫兴宝、汪天稳、刘华、吕崇德、刘东耀、汪海燕

4.童年结缘

乡村皮影戏

汪天稳与皮影结下不解之缘,要从他的童年说起。小时候的汪天稳,每当村里有皮影戏演出,总会钻在人堆里抢着看,像被抽走了魂似的迷恋,他最爱看武打戏和神戏,尤其是《龙王出海》《火焰山》《封神》《罗通扫北》《刀劈韩天化》《金兀术战岳飞》等。神戏故事情节离奇,尤其是影人造型奇异夸张,武打戏则有很多打斗场面,影人肢体活动丰富,动作变换多样,惟妙惟肖的表演也最考验签手儿的功力,自然更受群众欢迎。皮影戏以文戏居多,节奏平缓、唱腔多、动作少、音韵缭绕,给人留下的印象不及武戏深刻;武场紧锣密鼓,影人枪来剑往、上下翻腾,好不热闹;但只要皮影舞得生动传神、表达细腻到位,无论文戏还是武戏都会深得百姓喜爱。

在1957年,汪天稳尚且年幼,却偏偏开始喜欢上皮影戏。在村里常跟着大人到处去看戏,当别的小孩还坐在大人肩膀上看热闹的时候,汪天稳则喜欢溜到幕布后去看签手如何操控这方寸天地里的万千变化。皮影戏一般都要到晚上天黑下来才开始演出,直到深夜方才结束,汪天稳总是不演完不回家,经常是睡着了被大人抱回家。农村文化生活单一(那个年代真人上台演唱的戏剧还很少),皮影戏却有很多,看戏就成为孩子们最喜乐的事情。幼小的汪天稳正是被皮影戏中生动曼妙的人物和精湛细致的雕刻深深吸引。那时只有七八岁还在上小学的汪天稳就读于离家有二三里路的柳枝小学,淘气的汪天稳常常逃学去看大人们演皮影戏,无论是在本村还是外村,哪有戏就跑到哪看。汪天稳回忆说,他常与一个叫张奇的好伙伴结伴去火车桥洞下仿制能活动的影人,没有皮子他们就找来硬纸板,张奇绘制,天稳刻“娃娃”(皮影人物也俗称“娃娃”),两人煞有介事地操纵着影人你来我往地打打杀杀,甚至还模仿着戏中大人的样子挑着刻好的纸影人唱戏表演。通常村里演什么戏,出现了什么新人物,两人看完以后,总要聚在这里合计着刻制自己的影人。也许这只是孩童的天真嬉闹,却在汪天稳幼小的心灵中埋下了日后生发成参天大树的种子。

汪天稳小时候贪玩,不爱学习,上学也是整天玩耍,但就特别喜欢看皮影戏,哪个村演戏就跑去哪看。他和张奇两人常待在一块儿商讨研究刻影人的事,没有皮子或硬的纸板,就弄来当时孩童流行玩的硬纸牌,看大人们演戏的同时就用蜡笔在纸牌上描画影人形象,再找来尖刀趴在地上完成刻制。张奇喜欢绘画,而汪天稳喜欢雕刻,由他来负责将画好的人物刻成影人。整天就耍弄这些事,因此经常逃学的他,没少挨母亲、老师的责骂。那时他们一起刻过《张仪拜相》《蛟龙驹》等影戏,刻出过四五十个人物。因为年龄尚小,也不懂啥戏文,看了戏有时候也不一定分得清谁是谁,就是喜欢模仿着刻划,看戏时,两人分工你记个啥,我记个啥,戏完了在一块儿一起还原,那块儿有点啥,这块儿缺点啥,影人就是这样瞎琢磨摆弄出来的。当时,合适的材料不好找,纸的软硬又不好把握,有一段时间找不到理想的纸板,他们就买扑克牌自己加工,由于纸牌太软,就将烧成的蜡水淋到牌上,使其变硬便于刻制。两人的玩弄雕刻持续了两年多。

那段童年时光对于汪天稳来说无疑是快乐的,但也因此触怒了母亲,母亲常常批评他不好好读书,恨铁不成钢,一气之下,把他视作珍宝的杰作付之一炬。在母亲做主的家中,父亲很少管家,母亲还担任着村上的妇女队长,既聪慧又能干,也因此十分强势,操持家务且对子女要求严厉,父亲则是一个忠厚老实的农民。农村望子成龙,供孩子读书上进是父母最大的心愿,唯盼他们有朝一日出人头地,而汪天稳却沉迷于“玩物”无法自拔,俗话说“玩物丧志”,为此母亲伤透了心。汪天稳是家中的长子,当时还没有弟弟、妹妹,家人希望他好好读书,做好表率,将来考大学光宗耀祖,摆弄皮影终究是不务正道。但幼小的汪天稳对皮影十分喜爱,甚至到了痴迷的程度,有将近一年的时间,他与父母的矛盾异常激烈,幼小的汪天稳没少挨揍。父母为此几乎天天争吵,母亲觉得他鬼迷心窍,打他成了家常便饭,但由于他太贪玩,不思学习,就喜欢捉弄皮影,责罚也无济于事。这一切似乎都是命中注定,汪天稳的皮影人生就此拉开帷幕,在皮影艺术的海洋中,终生自我完善、自我修炼,完成生命的洗礼与艺术的升华。

汪天稳的父母

5.初到剧团

推皮走刀 姚永柱/摄

1961年,过完农历年不久,凭着对皮影的一往情深,汪天稳跟随师父李占文来到西安的陕西省木偶剧团,正式开始了学艺生涯。遵循姨夫临行前的嘱托:努力学艺,手脚勤快。每天早晨,他都会为师父倒尿盆、打洗脸水、叠被、沏茶,做完这一切才开始一天的学习。初到木偶剧团的日子,老师严格要求作息,起床、练功的时间都有严格规定。一早起来先要练习转牛皮(一只手通过几个指头的配合,连续地转动牛皮),转上半个钟头,训练手上功夫。这是刻皮影的基本功,便于今后一手走刀时,另一只手能配合着调整牛皮的位置和角度,只有两手协调自如,方能流畅走线。一只手在推转牛皮时,功夫主要集中在中指、食指、无名指这三个指头尖上,食指按压住皮子,中指和无名指推挪皮子。刻皮影是皮走刀不动,靠食指往后拉,中指和无名指往前推皮,一拉一推,完成牛皮方向的变换,俗称“推皮走刀”法,所以雕刻皮影需要很大的手劲和气力,尤其是推皮的左手,需要极大的力量。如果没有一定功力,不但钻不透牛皮,刀子扎进牛皮还会卡住动不了。这是一个不断熟练的过程,“推皮”练习一早上要重复进行三遍,一次半个小时左右。每天早上起床,先不准你洗脸或干别的事,先练功,练完以后,才能洗漱吃饭,养成良好习惯。之后再开始练习勾线条、描物象,即“笔功”,练习一个小时,接下来就是在牛皮边角料上练习划刀刻线,俗称“走线”,练习“刀功”。最后是实战刻制,找准要雕刻的对象进行操练。这些是熟练以后每天的功课流程,刚开始学习,一天就是练习推转牛皮和勾描人物,让手转动牛皮收放自如,顺畅不打绊。对皮影的掌控能力决定了上刀雕刻时能否得心应手,减少失控刻到手的概率,也保证了精细的刻制。勾描人物练习对毛笔的控制力,能够把握住线条粗细和流畅度,做到手不颤抖心不慌。整个练习过程大概需要七八个月时间,接着再学习染色、缝缀技艺,直到这些都熟练掌握了,才会叫你上手刻制,刚开始只能拿废弃的牛皮渣块练习,不让你刻具体的形象,主要是先寻找握刀走线的感觉,练习一段时间以后,到手能控制住刻刀时,才教你刻一些人物的手、拳头、花、叶、胳膊之类简单的部件,由易到难。直到刀路刻下的线条流畅遒劲而毫无滞涩,才算达到标准,可以上手刻头茬身段、神怪动物、桌椅摆设、帐房宫殿、车马器具等。经过不断的练习,汪天稳逐渐能刻些桌椅板凳之类的物件,人物头茬这段时期还刻得不够。这一切都是师父一一示范,并手把手地亲传于他。

皮影大景绘制 姚永柱/摄

汪天稳还提到一个细节:过去的牛皮比现在的要硬很多,可能是那时牛皮本身质量上乘和炮制手法讲究的缘故,没有一定功夫的人是推转不动的,那时所用的牛皮都是艺人们纯手工刮出来的头等皮。现在的牛皮质量较从前差得很远,所用的皮子都是机器加工,剖层移膜后的二等或者三等皮子,上乘牛皮已很少见,就是有也价格昂贵。所以过去的牛皮再不好,练一天功,刻上一天皮子,手也会抬不起来,可见下的功夫之深。那时讲究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为了练就这手“推皮走刀”的绝活,刚开始时空手推,然后用右手压住左手手腕推皮,这是第一年;第二年就在手上压两块砖;第三年练的时候手腕下面还要再悬吊一块砖,以锻炼手臂的力量和控制皮影的能力,多数时候手都会练肿,但不练是绝对不行的,整整练了三年功。20世纪60年代的冬天不像现在还有暖气等取暖设备,每年的冬天总是异常寒冷,“记得1961年木偶剧团在菊花园的时候,冷得冰冻一尺多长”,即便是那样,练功也丝毫不能懈怠。正所谓“投师必受苦中苦,入门要练三年功”。

那个年代牛在人们的生产生活中占据重要地位,农人们通常不舍得杀牛,只有当牛意外死亡或病死、胀死时才会不得已将牛处理掉,随便杀牛会被扣上破坏生产的罪名。这也使牛皮成为一种奢侈品。在学习刻制过程中,由于牛皮极为稀缺,为了节约材料,汪天稳用硬纸板代替牛皮进行练习,不断熟练保存这门技艺,并未因原料的稀缺而放弃或中断练习。

师父李占文教授严谨认真,要求极为严格,规定明线要镂空,用于脸、桌椅的不透光部分的暗线,只能用刀划出痕迹而不能刻透,这样染色就不会担心串色,这也最考验刀工。汪天稳刚开始学习,功力欠佳,时不时就会一不小心刻透,这时都会被师父狠狠地教训,师父训他现在骄傲得比钟楼顶都高。用讽刺激励他长记性,也是为了树立师父的威严。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一门繁复枯燥的技艺,反复锤炼,却能耐得住寂寞辛苦,不是因为无比的热爱,终究是做不到的。师父脾气还好,从没有打过汪天稳,就是表现不好时会挖苦他,这样做也是希望他能有所长进。当多年后成为大师的汪天稳回忆起曾经学艺的艰苦岁月时,还是很感谢师父对自己的严格要求。

师父的严厉教学对于年纪尚幼的汪天稳也许有些残酷,但这是一份超越狭义的大爱,是希望他能将技法锤炼得精益求精,在艺术上表现出色、有所成就的殷切希望。但在生活上,师父对汪天稳的照顾也是无微不至,如同对自己的孩子一般。那时汪天稳年龄尚小,又从未远离家乡,长久与亲人的分离让他经常想家,感到孤独,但只要一雕刻起皮影,就全忘了,有时他会跑到西安最高的中山大楼四楼,朝东眺望自己的家乡,有时候竟然还控制不住地哭鼻子。每当这时,师父就像慈父一般哄天稳,他会拿出收藏的皮影来表演给汪天稳看,让他拿着玩,给他好吃的,使他暂时忘却对家的思念。也是由于师父一家如此的慈爱,在汪天稳的成长路上给予太多的关心和爱护,才让他尚显柔弱的内心得到依靠和成长,安心踏实地学艺。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父用自己的爱抚慰了孩子稚嫩的心灵,这份用心良苦的情谊让天稳感受到的不只是家的温暖,还有亲人般的呵护,让他在追艺的道路上更加步履坚定。

说到汪天稳对师父的尊敬和对皮影雕刻的热爱,他的徒弟严蒙回忆了一件小事:汪天稳拜师学艺很虔诚,当时他就住在师父家里,殷勤服侍师父每日起居,从不敢怠慢。汪天稳对皮影刻制既喜爱又执着,每天一门心思地练习,在孩童喜欢耍闹的年纪竟然出奇地耐得住性子。有一天,德庆社的老艺人来找李占文商量皮影刻制方面的事项,师父想着不能辅导在一旁的汪天稳了,就让当时还是个孩子、稚气未脱的汪天稳先停下手上的活计,出去玩会儿,毕竟他处在一个喜爱玩耍动弹的年龄,总是以习艺的名义限制他玩耍,师父也觉得有些残酷,每次有玩耍的机会,师父也是尽量满足他。德庆社来人与李占文聊了很久,足足三四个小时,当师父开门去倒茶渣,一推门发现汪天稳竟默默地站在门外,师父以为他早玩得不知去向,一问才知道他并没有像其他孩子一样跑去疯玩,而是就这样一直老实地站在门外,心里尚惦记着他那还有几刀未刻完的皮影活计,只想着什么时候能进去继续刻制。师父很受感动,由衷地喜欢天稳,虽然他年龄小,认识也极为有限,但李占文认为只有这样的执着坚持和由衷热爱才能将皮影事业进行下去。也是因为汪天稳优异的表现和不懈的努力,以及对皮影的悟性和专注,师父才决定将他全部的手艺,毫无保留地传给眼前这个还留着齐刘海,脸庞依然稚嫩的“小家伙”。

汪天稳工作室的徒弟在染制皮影 姚永柱/摄

汪天稳对师父的钦佩和敬爱,师父对他的教导与爱护,让他们结下了深厚的情谊,这是一份师徒情,更是一份亲情,他们的情感深厚而牢固。师父曾经想将他收养的女孩嫁给天稳,可见师父对天稳的深深喜爱。只是这门姻缘最终并未结成,可这并没有影响他们的关系。李占文待他甚至胜过亲生儿子,而天稳对师父更是情比父亲。多年后,两人虽身处异地,汪天稳却依然会每周去看望、拜访老师,向他请教皮影技艺等方面的问题,两人谈天说地,像亲人、像故友、更像父子,直到李占文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有汪天稳的陪伴。天稳对师父的感情也让师父在与儿女们僵化的情感中得到慰藉。就是这份发自内心对皮影的诚恳与敬畏,以及心怀感恩之情,使汪天稳最终继承了老师的衣钵,能够越走越远。

汪天稳自己也曾经说过,他和师父的关系很特殊,是无话不说的朋友,师父家里有什么不顺心的事都会说给他听。师父对他比对自己儿子还亲。他们的情谊远胜师徒也绝不仅仅是父子,是一种前辈对晚辈的期许和欣慰。

那个年代,民间流传“教会徒弟,饿死师父”的说法。手艺被认为是一份珍贵的遗产,也是一个艺人养家糊口甚至谋生的重要手段,所以师父带徒弟都有所保留,甚至只将手艺传给自家人,而且传男不传女,担心手艺传给女儿,被外姓带走,不能留在本族人手中。因此对外姓徒弟的登门求教往往不愿尽心竭力,有所保留的现象司空见惯,担心教会了徒弟,自己丢了饭碗。但李占文师父对天稳似乎并没有这种担忧,相反却倾囊相授,毫无顾忌地将所有技艺精髓无私地教给了这个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徒弟,希望他能继承自己的毕生心血,似乎天稳才是那个能将手艺延续并发扬光大的人,师父是开明豁达的,也是真心相信天稳的。这不仅有天稳诚恳善良、勤奋好学、聪慧过人的一些特质的吸引,还有师父对这门手艺的愿望。找一个值得托付,真正有灵气的传人,而不是困于一隅、固步自封,将这门手艺糟践。师父的选择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眼光是犀利的,考虑是长远的,他对汪天稳抱着殷切的期待,而汪天稳并未辜负师望,他的才华证明了师父抉择的英明。

6.德庆社学艺

持国天王云朵子 姚永柱/摄

在省木偶剧团的学艺,让汪天稳家中为此几乎倾其所有,作为师父的李占文看在眼里,急在心上,确实想帮自己的徒弟一把,何况是自己一心想培养成接班人的人选。通过一年多的随师学习、刻苦训练,汪天稳日渐出师了,并且已能独立刻制完成一些活计,师父觉得是时候让汪天稳自食其力、糊口养家了。时间来到1962年7月,恰逢西安市皮影木偶剧团(1960年成立,前身是德庆皮影社)要编排一出现代皮影新戏《十七斤半盐》,剧本已经完成,人物造型图纸已由德庆社专门设计皮影形象的马艺绘制完成,此时要将设计好的故事形象刻成皮影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西安市皮影木偶剧团就想到将省木偶剧团的李占文借调来为这出戏刻制影人。李占文因此也为一直跟着自己学习的汪天稳争取到前去工作的机会,由于他在皮影雕刻界的影响力,要求带徒弟一同前去,并以此为条件才愿意接受邀请,这也在情理之中。德庆皮影社明白这出戏请李占文出山刻制的分量,也觉得李占文需要有个帮手,毕竟刻制新戏的时间紧、任务重,汪天稳因此获得第一份能按月拿报酬的工作。虽然粮还要从家里拿,但德庆社一月给汪天稳七元钱,每月十二元的伙食费,他只用再从家里拿五元钱,这极大缓解了家里的负担,也解除了他在西安学习的后顾之忧。由此可见师父对汪天稳的器重,师徒之情非同一般。

师徒二人遂到西安市皮影木偶剧团刻制皮影。西安市皮影木偶剧团是官办剧团,归西安市文化局管理。汪天稳在工作中,不忘继续加强学习,天天起早贪黑练功不辍,社里还专门为他们买来一卷卷质量上乘的牛皮,供雕刻之用。从早期师父手把手地教授,到后来跟师父齐头并进、切磋交流,汪天稳的手艺渐渐得到师父的肯定,加之他年轻能吃苦、勤奋、悟性高,已经刻得可以与师父比肩,造型精准堪称样板,雕刻流畅细致、缜密严谨不失洒脱,像生角、旦角皮影刻得更好,着色灵动协调,不浮气浓艳,形象标准到位。汪天稳已经能够独当一面、驾轻就熟了。汪天稳对自己的皮影艺术信心满满,也很有一番想把皮影事业干好的魄力。

据早年与汪天稳在德庆社相识的碗碗腔艺人李世杰(祖籍河北,渭南信义乡人,1954年20岁的李世杰进入西安德庆皮影社专职唱戏,成为实力主唱,1964年德庆社解散,他来到易俗社,弹了半年三弦。20世纪80年代李世杰正式调入陕西省戏曲研究院,成为专业演员。)回忆:汪天稳开始是在省木偶剧团,木偶剧团是演木偶戏的,他在里面刻皮影,皮影戏在那个年代唱得很红火,天稳几乎天天晚上坐在台下看皮影戏,回来就翻看研究小戏里面的文字,觉得十分雅致,很想学习唱戏,就找到李世杰,当时两人还只是彼此知晓,谈不上相互熟识,汪天稳花50元买下他的月琴对谱弹奏,但团里没人能教他,学唱戏不成,弄了些皮影人也表演不了,他师父就说了,咱在人家木偶剧团,是演木偶戏的,你想唱皮影戏就不成嘛。后来李占文就把汪天稳带到了西安市皮影木偶剧团(当时还是德庆皮影社),谢德龙是社长,刚好社里也缺人才,汪天稳作为学徒留了下来。这也是李世杰和汪天稳的第一次接触。

李世杰和汪天稳正式相识是在谢德龙担任社长的“德庆社”,当时他30岁,汪天稳刚来时还只有13岁,个头就比桌子高一点,肩膀才刚跟书桌齐平,跟着师父李占文学刻“娃娃”,都够不着桌子,李世杰就给他弄来6块砖头,让他站在上面,直垒到他站上刚好能够到桌子的高度,然后叫来木匠照着这个尺寸给汪天稳专门做了一只板凳,汪天稳从此站在上面稳多了。汪天稳特别勤快,帮大人做这做那,又听话乖巧,非常讨人喜欢。据李世杰回忆,当时的李占文很消瘦,佝偻着腰。

当时汪天稳无论是在省木偶剧团还是在西安市皮影木偶剧团都不是正式职工,都要自己背粮跟着师父学习,家里贫寒,还要为他把粮食换成粮票,每月交到剧团灶上才能吃上伙食。后来他家里遇到困难,粮票兑不过来,吃饭成了问题,李占文很着急,找到好友李世杰,李世杰就找到当时管伙食的会计张祖如,向其说明:“饭还要吃,娃能吃多少饭,粮票现在过不来。”好说歹说让先欠着,先赊来饭票吃饭,后来过了许久粮票过来才给人家补上。汪天稳对李世杰当年的帮助没齿难忘,两人也因此结下深厚感情,为日后的相互扶持打下了基础。

《白蛇传》许仙娶亲

汪天稳和李世杰两人虽然相差十几岁,在西安市皮影木偶剧团解散后,也各自走上迥然不同的艺术道路,但他们的交往却一直持续至今。这么多年,他们会经常凑在一起相互切磋艺术,给彼此的皮影还有唱腔提意见、严把关,同时两人还是无话不说的朋友。如今聊起往昔,更多的是他们过往的众多合作,说起最重要的一次也是历史性的合作,是2015年5月李世杰受邀前往北京恭王府,为在此举办的汪天稳的皮影展开幕式献唱。这对于年逾8旬的老人是个极大的挑战,毕竟声腔和气流都不及年轻时顺畅饱满,但他对自己充满信心,能在好友的展览上再度开腔使他感到无比高兴。此展览是中央美术学院邬建安教授策划筹备的一个传统皮影与现当代艺术的碰撞融合展,作为文化部的一个资助项目,初定演唱最传统古老的皮影戏——《白蛇传》选段,《白蛇传》也是李世杰的代表作,因此请他出山。李世杰早年和其父在渭南唱过《白蛇传》,当年观众热情高涨,把戏台围得水泄不通,父子二人足足轮换唱了三个月才把一整本戏唱完。传统《白蛇传》与现在看到的《白蛇传》并不完全一样,很多剧情、选段、人物是不同的,加之是皮影演绎,很多皮影造型和道具雕刻堪称皮影的经典代表,甚至在现在依然流传的老皮影中很多都已难觅踪迹。想要还原最原汁原味的皮影戏《白蛇传》的演出,无论是皮影还是唱词绝非易事。传统《白蛇传》中青蛇是个男人,他和白蛇斗法,落败后答应成为白蛇的丫环,并将青面獠牙隐去,化作女儿身,跟随白蛇来到人间还愿。李世杰还将自己珍藏多年的《白蛇传》手抄戏本拿出来配合展览展出,让世人得以见到最原始的老戏本。李世杰的欣然赴演,慷慨拿出自己舍不得示人的文物戏本,见证了两位老人多年深厚的情谊,这是对一位老友尽其最大所能的帮助,倾其所有的支持和配合。时间加固了他们的友情,也诉说着他们对皮影戏共同不变的梦想。

恭王府《白蛇传》展览

恭王府《白蛇传》皮影展布展现场

在汪天稳学艺快两年的1962年底,师父让他独自刻了人生第一部戏,在西安给渭南一个叫“夏娃”的老汉刻《三打祝家庄》的皮影折子戏,那是现代戏,没有本戏,刻了两三个月,完成20多个人物。“夏娃”是皮影戏演出中挑签的,当时已70多岁,汪天稳第一次看到自己刻的皮影能上到亮子上表演,非常兴奋激动,满足之情溢于言表。这说明自己的作品得到认可,终于可以实现其价值了。过去皮影是为演出服务的,上不了舞台就是无用的。这套皮影后来被他的妻子卖给了山西侯马文化馆的连振华馆长,连馆长去世后,他的儿子又将其卖与他人,现在已不知踪迹。这也算是汪天稳较早期的作品了,精工细作、用心良苦,成名后的汪天稳一直想寻找这套作品的下落,无奈一直未果。

7.辗转渭南

据汪天稳回忆,1962年7月到1963年6月,他一直跟着师父留在西安市皮影木偶剧团潜心刻制皮影,1963年由于社教运动(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四清”开始,西安所有剧团都不能演“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的传统戏了,剧团的人全部被赶到农村,到社教工作组去参加劳动。德庆社(民间职业剧团,1952年成立,1964年解散,归西安市文联管理)被迫解散,一应人被下放到长安县大峪,李占文(为西安市皮影木偶剧团人)也随大部队去了长安大峪。那时只有14岁的汪天稳,因为不是剧团的正式员工,不能去社教工作组。团长谢德龙很不放心这个后起之秀的未来,借助与其交好的陕西省文化局局长鱼讯的关系,为其寻找出路。鱼讯是渭南白水县人,在他的家乡有个皮影剧团,剧团就设在白水县文化馆里,遂让汪天稳去了白水县文化馆。因为鱼讯从中牵线搭桥的缘故,馆里每个月给汪天稳发放30元的伙食费,吃饭就在文化馆对门的供应食堂,也就是国营食堂,卖什么吃什么,只准吃不准拿,一天一块钱管饱,待遇可以说相当好。汪天稳因祸得福,是自己的才气为他赢得了更好的机会。

从西安到白水的经过,据汪天稳回忆:跟着师父在西安学艺那几年很不容易,要拿粮拿钱,一到白水县境况就好多了。师父下话叫鱼讯、谢德龙把我负责到底,接去、送回、安顿好。鱼讯、谢德龙两人不放心我单独前去,叫白水县文化馆皮影剧团派人到西安平安市场旁边的德庆社把我接到白水。那是1963年,汪天稳当时14岁,到白水路途遥远,坐汽车要一天,搭那种帆布篷的解放卡车。到白水后一直和县文化馆的吴馆长住在一个窑洞,可见白水文化馆对他的器重,这一待就是半年多。

皮影戏紧密跟随时代风气和社会潮流,随时更新变化,随时编创演出,跟着时兴运动走。为了适应时代形势的需要,在教化人民、鼓舞改革士气中发挥应有的作用,皮影戏也加入“艺术为人民服务”的队伍,以老百姓喜闻乐见的皮影艺术形式配合革命人物故事,达到宣传教育的目的。在白水县文化馆那一段时日,风向转变,一改之前刻的传统皮影戏,开始刻现代皮影戏。汪天稳来白水前,师父煞费苦心给他带过去的在西安流行的皮影画稿,在白水却没了用武之地,因为师父的画稿主要是传统皮影戏,而在白水俨然已经掀起了一场观看现代皮影戏的热潮。汪天稳作为皮影艺人,也只能顺应时势,紧跟时代潮流,雕刻社会需要的现代皮影人。汪天稳在白水期间主要刻过三本新戏,分别是《血泪仇》(主角王仁厚)《夺印》和《三世仇》(讲祖孙三代之间的恩怨),画稿是由白水县文化馆的李克力还有之前提到过的皮影设计师马艺设计的。其间由于汪天稳没有接触过现代戏,一直跟师父学的都是传统皮影刻制,对于现代戏中的影人刻制经验稍显欠缺,可以说是边刻边学,自我钻研,也锻炼了汪天稳独立应对新问题的能力。师父也是汪天稳前行的强大支撑。在刻制现代皮影时在上色上遇到难题,传统上色方法是颜料和胶和在一块,因为传统影人纹饰镂空繁多,染色面积小而细密,而染八路军、毛驴、坦克等新皮影、大皮影,主要是大块、整块颜色的铺染,就容易染不均匀,出现一道一道的痕迹,影响美观,为此汪天稳专门向远在长安县的师父请教。李占文师父当时在长安县的大峪,通过吴馆长给汪天稳写信,告诉其品色加胶涂不匀是因为胶太稠,调制时不要和胶,直接用品色或者纸本的透明水彩染制皮影,这种12色纸颜料,用水泡一泡就可把颜色洗下来使用,皮影上色完成,最后再刷一层胶就可以了。师父的及时解答,帮助汪天稳渡过难关,他至今想起依然难忘,师父就像他的救星,只要想到师父永远站在自己身后,他就无所畏惧、信心十足,师父给予汪天稳精神上的支持,使其不断成长,内心更加强大。这期间刻好的皮影都留在了白水县文化馆,做到了继承传统基础上的变化求新。回想起这段经历,汪天稳还是很感谢鱼讯和谢德龙的帮助,至今他与谢德龙的后人仍有来往。

《奇袭白虎团》中的志愿军和美国兵

《红灯记》皮影

《白毛女》皮影

在白水待了不到一年,时间到了1964年2月,因为自己家乡华县也开始恢复繁荣皮影戏,加之华县皮影剧团众多(官办4个,民间不下30家),对皮影的需求量大,振兴皮影事业急需人才。华县文化局联合皮影剧团将汪天稳接回了华县老家,进入华县文化馆专职雕刻皮影。对于家乡的文化发展,汪天稳乐意出力献策,参与其中,加之多年漂泊在外,归家的愿望一直在他内心异常强烈。皮影戏作为华县的重点文化发展项目,有专项经费扶持,华县文化馆的人吃的都是商品粮,而汪天稳是聘用人员,馆里给汪天稳一个月43.5元的工资,其中30元需交给生产队,给汪天稳记工分,因为是回到自己家乡,又是在文化馆从事自己喜欢的事,汪天稳并未过多计较这些。在华县文化馆,有一个叫李震岳的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毕业于华东美院,学习油画,后分配到《新华日报》,专职设计报头,1958年被打成右派,被遣送回华县老家,由于有美术功底,也被华县文化馆聘了过来,专职设计皮影。其间他与汪天稳默契配合,一个设计,一个雕刻,两人共同合作完成了根据《奇袭白虎团》《红灯记》《沙家浜》等改编的现代皮影戏的影人制作。传统皮影《孙悟空三打白骨精》也都是这段时期刻制的。看到自己的影人带给观众欢乐,这更坚定了汪天稳在这条路上走下去的决心。

1964年在华县文化馆,汪天稳收了平生第一个徒弟,名叫魏志全。当年是魏志全的四爸领着他来拜师学艺的,主要学刻现代皮影。魏志全手里藏有很多珍贵的传统老皮影,只是50多岁时死于肝癌,很是可惜,老皮影后来也让他儿子魏战备转卖掉了。在华县汪天稳还收了个徒弟叫赵铁墩,现在也已去世。

后来,汪天稳在华县文化馆的皮影工作也因为种种原因出现了停滞。此时渭南县文化馆(现渭南临渭区文化馆)向汪天稳发来了邀请,汪天稳没有犹豫就去了渭南。渭南多是专业皮影剧团,如渭北的信义皮影剧团,南边的杨郭皮影剧团,业务都由渭南县文化馆负责,政府财政支持力度大,资金富裕。到了渭南后的汪天稳还是继续他现代皮影的雕刻。渭南县文化馆也有一个专门搞皮影设计的人,名唤刘寿之,他之前是《浙江妇女画报》社的美编,皮影也设计得相当好,与汪天稳合作完成了皮影新戏《李芳芳》和《白毛女》的创作,一共刻了人物、场景加道具100来个。

在渭南县文化馆呆了一年半,到1967年,汪天稳再次返回华县老家,在当时被改成展览馆的华县文化馆刻皮影。李占文也已于1965年10月从长安县大峪回到了华县老家。他和师父得以分离四年后在家乡团聚,但这样的团聚是短暂而苦涩的。只想有一方净土继续自己喜欢事业的汪天稳在1968年冬天响应国家号召引征入伍,第二年便随部队离开家乡,从此开始了军旅生涯。一路走来,年纪不大的汪天稳在县上已小有名气,年龄不到20岁,拿43.5元的工资,风光无限,其取得的成就让多少人艳羡,但不能继续自己的事业,颠沛流离让他伤透了心,他义无反顾地选择了部队生活,希望在那里能找到内心的宁静和归属。

《沙家浜》中的阿庆嫂、新四军、胡传魁和刁德一

8.弃艺从军

汪天稳(中)在部队

当时招兵一年一次,那年汪天稳刚满18岁,赶上空军招地勤,想着部队应该会安定一些的他踏上了远离家乡的征途,随身还不忘携带着师父赠予的皮影图谱。临行前,师娘塞给他十元钱和一些鸡蛋,放不下的牵挂和心疼,都无法挽回汪天稳的决心。他不想再在动荡中失去人生的追求,想去外面闯一闯,也许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天地,这一去就是七年,但汪天稳对皮影的热爱并未随着时间而流逝,相反七年来他一刻也没有忘记他对皮影的责任、对师父的承诺,始终怀揣着皮影梦。

空军某航空学校,汪天稳被分配在机械加工车间,那里主要是车工、钳工、电器工、刨工,负责拆除、重修、装配及飞机维护。他先当装备钳工,专门负责维修,后来由装备钳工转成制作钳工,最后到了湖北襄樊又改做模具钳工,用冲床冲模,为飞机打造一些小的零部件,如制作一些保险片、垫片等。模具钳工要做到钳工八级以上才能干。汪天稳在部队还学会了电气焊,并拿到了电气焊三级工证书。这些技能日后为他的皮影劳作增色不少,一方面培养了他的动手能力,另一方面也使他后来比其他皮影艺人多了一项技能——自己打造皮影雕刻工具。除此之外,晚上他们还要背着枪站岗。在部队里的汪天稳虽然远离了自己热爱的皮影,但每当操练之余,总会拿出带去的皮影图谱钻研琢磨。每年部队春节搞文艺活动,他也兼职文艺干事,会被叫去刻些蒋介石、日本兵之类的人物形象画片,每当这时,他就能名正言顺地操起工具大干一场,过足平时梦寐以求的雕刻瘾,这些也在无形中巩固了他的皮影雕刻手艺。

因为汪天稳的技术好,当时在部队享受的是飞行员的待遇,可见待遇之高、工作能力之出色。部队生活伙食很好,前些年亏空的身体得以调养,人也精神了许多。1970年汪天稳在部队正式加入中国共产党。

按规定空军服役三年,但汪天稳已经当了七年兵了。七年兵早该转成志愿军了,但汪天稳一直没转,属于部队的技术兵。服役期间,26岁的汪天稳回到家乡完婚。师父李占文有两个儿子,但都是第一位夫人所生,他们对父亲都不是很好。因为在他们母亲去世后,李占文又娶了一位夫人,但这位夫人进门后一直未生育,于是过继自己妹妹的女儿到膝下,师父李占文一心想让汪天稳娶女儿为妻,进师父家门。据汪天稳自己说:当时农村有忌讳,讲究长子不给别人家上门,就是家中的长子不能入赘,遂未从。但汪天稳跟师父的情谊并未因此而受到丝毫影响,相反是师父和师娘为他筹备了这次婚礼。他在部队6年,没攒下什么钱。从部队探亲回来,师父出钱为他完婚,可见师父对汪天稳的深情厚爱。师娘拿出她的50元积蓄,操办了这场还算隆重的婚礼。结婚当天汪天稳还穿的是部队的军装,蓝裤子,有领肩和帽徽。师父和师娘将汪天稳一直看作自己的孩子,为汪天稳的婚事倾注全力。他们是真的欣赏这个孩子,发自内心地喜欢这个孩子。

汪天稳在北京北海公园

9.退伍还乡

汪天稳与邱志杰在威尼斯双年展

1976年3月,汪天稳从部队复员回到家乡,师徒二人又得以相见。这次的相见也预示了今后的长久分离,1978年咸阳工艺美术厂盛情邀请李占文,因为工资待遇高,师父远离故土去了咸阳,晚年就留在了那里。这也成为今生他们最重要的聚首,意义非凡,以后虽然还相见,但都是短暂的看望,甚至再也没有促膝长谈的温馨画面,因为这之后师父的身体每况愈下,加之距离的缘故,见面也变得越来越困难。

由于汪天稳在县上的知名度,回来竟有几个单位让其随意挑选,可去派出所当所长,还有耀县水泥厂、金堆城钼业公司和陕西化肥厂可选,最后汪天稳挑了陕化厂,因为陕化厂就在华县且离家近。本来汪天稳是想去华县文化馆的,文化馆也一直很想要汪天稳这样的人才,但文化馆是事业单位,编制是干部,而军人安置属于安置办管,多被分配到工厂当工人,这使事业和职业相脱离,事业变得复杂而艰难。

刚回到华县等着安排工作的间隙,汪天稳给凤翔姚家沟“革委会”刻过一批皮影,当时价格是一个头一块钱,一个身子五块钱。后来他又介绍他的师父到凤翔去继续完成刻制,那边给师父一个月75元,管吃管住,李占文在姚家沟待了三四个月。之后有山西侯马的一个皮影剧团到华县找到汪天稳,希望他到侯马工作,汪天稳推荐了他的师父,李占文到那边刻皮影连带徒弟,一个月收入90元。李占文在侯马带了几个学生,其中一个是赵翠莲,她以前在侯马皮影剧团,后来到孝义刻皮影。因为孝义有皮影博物馆,市政府又对皮影很重视,拨钱收藏翻刻传统皮影,也承办过几届皮影展览和大型皮影研讨会,皮影文化繁盛。赵翠莲的皮影事业在孝义得到大发展,至今还活跃在皮影雕刻的舞台上,是当地重要的皮影艺人,靠雕刻皮影收益可观。山西孝义皮影博物馆馆长侯丕烈,学油画科班出身,擅绘三代伟人像,成就卓著,后来开始跟汪天稳学刻皮影,搞皮影收藏。

1976年3月从部队回来,在家待了十多天的汪天稳并没有去陕化厂上班,仍是去了县文化馆,有半年多的时间他一直在文化馆工作,想借此寻找机会将自己调到文化馆,毕竟这里才是他的专业归属。当时文化馆正赶上从1975年就开始的文化部组织的全国小戏小品调演,小戏开始活跃,而陕西的木偶戏和华县皮影戏在全国享有盛誉,文化部专家认为陕西木偶戏和皮影戏是全国小戏的优秀代表,质量排名全国第一,作为值得借鉴和推广的典型被要求大力宣传报道。1976年汪天稳与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合作制作拍摄皮影木偶剧《皮影轻骑兵》(又名《迎春花开》),次年摄制组又来到华县,专门拍摄宣传陕西华县皮影的纪录片,汪天稳由于熟悉情况就一直配合做这方面工作,带领协助摄制组在华县到处拍摄、采访,并雕刻了戏剧《常青指路》《一棵苗》《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红灯记》等中的皮影人物配合拍摄,连续忙碌了两三个月。半年后汪天稳被华县文化局任命为华县皮影剧团书记,并千方百计帮他讨要指标,希望能把关系放在文化馆。直到1976年10月指标仍未下来,退伍安置也要到期了,再不服从分配,工人指标就会作废,汪天稳最终只能放弃想要留在文化馆工作的想法到陕化厂报到。汪天稳被分配在陕化厂的合成车间,彻底改行操持电气焊。不过在分配到陕化厂后,业余时间也接活儿刻皮影,当时还教了一个女学生窦文慧。

在陕化厂上班没多久,汪天稳即迎来新的机遇,西安工艺美术研究所要调他到西安工作。那是1977年,“文革”结束,西安作为中国西部大都市和历史文化重镇,十分重视文化的复兴和发展,西安工艺美术研究所倡导大力吸收扶植有技术的人员,那时所里有康师尧、叶坚、王友宗等人。研究所派人到华县找到汪天稳,希望他能加入研究所,充实技术力量。当年汪天稳还有些不愿意,认为陕化厂离家近,效益也不错,大老远跑到西安也没太大意义,主要原因是当时年轻恋家。工艺美术研究所后来又找了汪天稳好几次,执意“挖”其过去,为了说服他,研究所答应汪天稳提出的三个条件,一是涨一级工资,二是一个月准许回家一次,三是分配一个固定的住所。1977年8月,汪天稳调到工艺美术研究所,在这里潜心从事皮影雕刻、创作、研究工作,直到2005年正式退休。想想这个决定可是改变了自己一生的发展轨迹,汪天稳至今想来还是感谢上天的眷顾。没有西安这个平台,也许一辈子他的皮影事业都不能扬名。

1976年与徒弟窦文慧

汪天稳在北京景山公园

汪天稳学刻皮影以来没有机会独立、系统、完整地刻过整本传统皮影戏,也就是说并没有独立成套地刻制一部戏所有的人物及场景皮影,主要是因为在各地的任务重,精力有限。那时在各地团、社的工作就是补刻一些影人及片景,用于弥补演出中人物道具及大景损坏缺失的漏洞,还有就是修补皮影的破损和颜色,对传统皮影的整体学习和深入研究还有待进一步加强和提升。汪天稳道:“在1961年,整个陕西可能就我和我师父两个人(刻皮影),陕西所有的戏班子都得到我们这儿订做。比如说,你是皮影剧团,我是雕刻的,你要演一个戏,就得给我一个单子,用行话写上你的需求,比如一个黑龙袍、红龙袍、黑皮儿、蓝皮儿,如果做黑龙袍你想要包公,那你就在后面打个括号,里面写上包公,都是这样的。”由此可见,师徒俩主要以接受定件增补皮影为主。当时各地剧团都有一定的历史,演出都有自己的皮影箱子,能演什么戏就配备有整套皮影,只有当个别皮影出现问题才会找人补刻或购买,汪天稳的任务也由这些剧团的实际需要决定,没有自己发挥的空间,经验也受到限制。那个年代皮影主要是实用品,在没有创作新皮影戏以前,都以传统戏剧人物为主,还没有发展成现在的艺术品,收藏和研究价值远未受到重视,技术也仅限于刻一些零碎的传统影人及布景,多数是复制和翻刻,自己创新发挥的余地小,它的艺术性及市场化时代还未到来。这也在汪天稳年轻时从一定程度限制了他的技术发展和水平发挥。但这些局限在他后来来到西安后得到改观,他的皮影创作人生也从这里真正拉开新篇章,完成匠人——艺术家——大师的飞跃。

10.工美研究所

那时的西安市工艺美术研究所(后改制为西安工艺美术工业公司),地址在西安市南新街。所里人员并不多,主要是搞绘画的人,人数能占到一半,再就是研究所专门给汪天稳成立的民间工艺研究室的几个人,汪天稳为部室主任。部室中有一个做风筝的,一个搞剪纸的,其次是扎染、雕塑、装潢设计的一部分人才,再就是搞刺绣的。研究所的目标是给全省工艺美术系统的厂子设计、提供生产素材和加工样稿,供他们将一些前卫的设计生产成商品,内销和出口创汇。

研究所当年大腕云集,绘画人才都是百里挑一难得的人才。据汪天稳记忆,他到西安市工艺美术研究所工作后,曾与石鲁、赵望云、何海霞、王子云、何正璜、康师尧、崔振宽、郭北平、李世南、江文湛、史永哲、张长松等都有工作上的交集,崔振宽是1962年3月由西安美院下放到这里的,康师尧是1973年由省美协调到研究所工作的,李世南是1977年进入研究所的,其他名家是以什么身份出现在这里的,我们现在还无法确定,但可以肯定的是,这里当时是陕西美术界名家云集之地。汪天稳能来此,自然因为他是皮影界的翘楚,与这么多名家共事,留下一段段艺坛佳话。康师尧(20世纪80年代初,曾任陕西国画院副院长)是长安画派的主要代表画家之一,后来还担任过汪天稳工艺美术公司的顾问。他特别喜欢汪天稳的皮影,汪天稳的很多皮影画稿都是康师尧所设计,并最终由李世南、王友宗(鲁艺毕业,郑乃光的学生,后在研究所跟何海霞学习)等人帮忙把关并完成,像汪天稳的皮影作品《断桥》,三层背景就是康师尧亲自绘制的。何海霞的大弟子侯声凯也专门给汪天稳设计过《凌霄殿》之类的满亮子皮影。也是在那时,皮影雕刻迎来了它的辉煌时期,产生了一批佳作,这些高水平专业人士参与设计的皮影作品在当时和以后都十分难得,这些作品是多位大师合作的珍品,是绘画界与皮影界碰撞结合的有力见证,成为皮影作品中长久难以超越的经典,格调非凡。据汪天稳说有些稿子现在还留着没有刻出来,像《辕门斩子》的一套稿子他一直珍藏着,30多个人物,他希望有生之年能把它们变成实物。

1981年汪天稳在西安工艺美术研究所

汪天稳与工艺美术研究所的徒弟

汪天稳回忆,原来他认识的喜爱皮影、关心皮影的人如今很多都离我们而去了,他们都曾在汪天稳的艺术之路上发挥过重要作用,无论是早期帮其设计画稿,对其艺术创作提过中肯建议,直接或间接影响他的艺术理念,帮其建立自己的艺术观点,还是在生活上帮他渡过难关,给他无微不至的关怀,这些艺术家都给了汪天稳莫大的帮助,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助其一臂之力。他们都成为汪天稳不能绕过的历史记忆。像画过宣传画《毛主席去安源》的画家李震岳,给汪天稳设计过皮影画稿,如今已经去世。跟汪天稳关系最要好的是画家康师尧,去世时才59岁。在工艺美术研究所期间,汪天稳与李世南,搞雕塑的王子云、何正璜夫妇关系也很要好,他们经常到研究所看望他。户县农民画的代表画家李凤兰,刚开始就是跟研究所的康师尧学画,他们也因此相识。汪天稳和长安画派著名画家何海霞、方济众等人那时都在一个单位,很多人都住在一起。汪天稳与众多书画家交友的经历透射出那个年代艺术家的交际圈、出身、师从以及学习的经历,他们似乎都有着共同的源头。像他认识的画年画的王友宗,还有现在已经很有名气的崔振宽、郭北平、江文湛、史永哲、张长松等画家,那时都是特艺厂出来的,属于工艺美术公司。长期与这些名家在一起,汪天稳深受熏陶濡染,也增长了不少见识,审美水平自然不凡,自己的创作也深受这些人的影响,将一些中国画的特点,慢慢融入到自己的皮影设计风格中,使其皮影新作绘画感强烈,审美意味浓重。如今这些人都成长为艺术界的精英,他们共同奋斗的过往,也成为一笔珍贵的财富。

在工艺美术研究所期间,汪天稳的技术和能力得到充分施展,他不仅继续传统皮影的精雕细镂,也开始皮影的创新之路。面对皮影逐渐背离生存的母体——皮影戏和乡村,卷入市场经济洪流中的彷徨,在保护与发展、沿袭与革新、机器与手工的诸多矛盾中,他依然淡定坚守着自己的手艺,秉承皮影表现形式的内在规律,在继承传统中勇于革新,立足时代潮流,创作出很多带有时代特色和自我风格的新皮影,引导了皮影创作发展的新趋势和新趣味。

2017年威尼斯双年展上汪天稳与其作品合影

11.桑榆人生

汪天稳与专家在成都鉴定皮影

据汪天稳回忆说,改革开放后的1985年,西安工艺美术研究所从西安东大街搬到黄雁村,单位进行性质转换,裁减人员,将部分在职员工遣散回家,这些人暂时还发着部分工资,汪天稳的徒弟就是在这年纷纷“下了岗”。汪天稳还继续留任研究所,一直干到1995年。1995年到2005年这十年,汪天稳不用再去研究所上班,工资照旧,只是每月要给研究所交6幅刻好的皮影,算是工作任务,交到2003年,这也是单位体制转化过渡时期情况使然。2005年汪天稳正式从西安工艺美术研究所退休,领取退休金,时年55岁,按早年档案里一直保留的陕化厂工人身份办的退休,在陕化厂是电气焊工,到研究所后身份没有变化。退休后的汪天稳并没有停滞对皮影雕刻艺术的追求,开始自己创业,继续发展皮影事业,开启了人生新的艺术征程。

早在1998年,就有法国人班先生通过上海博物馆联系到汪天稳,希望汪天稳能为其刻制皮影戏《哪吒闹海》。随后德国人托梅·路易斯女士(德国汉堡皮雕私人博物馆馆长,考察了世界17个国家的皮影)也慕名来到中国寻找汪天稳,其先后来中国9次,每次都要请汪天稳为其刻制皮影,并与汪天稳探讨德国皮雕与中国皮影的不同,还将华县皮影戏介绍到德国演出长达半个月,以文化交流的形式由陕西省文化厅组织,杨飞领队前往。后来汪天稳又给加拿大刻过《白蛇传》皮影,刻好的作品出国前还在中国农业展览馆进行了展出。

退休后的汪天稳在上海博物馆、中国美术馆等都担任过皮影收藏顾问,作为明清皮影鉴定权威专家,经常应邀到全国各地鉴定老皮影,为上海博物馆、上海美术馆、中国美术馆分类、整理、鉴定和修复馆藏明清时代皮影数千件,其高超的鉴定水平和精湛的修复技艺受到专家学者的高度赞扬,由此可见经他手看过的皮影有上万件。早在2003年成都筹建中国皮影博物馆时,请汪天稳前去帮忙做鉴定工作,汪天稳前后赴成都6次,最长的一次待了长达一个月,随行带着自己的6个学生前去学习。为了建起中国首家皮影博物馆,文化部成立了一支皮影专家评估团,汪天稳是团里的重要成员,也是唯一一位有雕刻皮影手艺的艺术家,除此之外团里还有吕胜中、魏力群、赵叔同等学者。汪天稳的作品《元帅》被成都中国皮影博物馆收藏,《绣楼》被上海工艺美术博物馆收藏,2006年雕刻的传统皮影《西厢记》被中国国家博物馆收藏。

退休后,汪天稳被聘任为西安大唐西市博物馆艺术顾问,该馆与汪天稳建立长期合作关系,展览展示他的皮影新作。陕西宝鸡扶风法门寺风情园也专门成立了汪天稳皮影展览馆,由汪天稳和张玮一手操办,展出汪天稳的经典皮影作品和画稿。2015年杭州西泠印社为其举办《汪氏皮影作品展》及相关论坛,皮影作品《神将》《穆桂英》及《唐明皇击鞠图》被主办方收藏。

2007年5月,汪天稳受邀正式担任华县雨田文化发展有限公司艺术总监和首席顾问,成立了“汪天稳皮影艺术研究院”。该公司致力于陕西民间艺术的产业化运作发展,以扶植和开发陕西特色民间手工艺品为经营方向。公司成立之初在华县,重点是扶持以汪天稳的皮影雕刻为代表的一批皮影雕刻艺人,开发适应市场需要的艺术品,为华县皮影走出陕西开拓道路,以后又扩展到其他各类民间艺术品的制作开发和经营销售。公司创办得到华县人民政府的大力支持,公司秉承服务华县、辐射全省的宗旨,从华县文化入手,带动全省民间艺术事业的发展。公司后迁址到西安大唐西市八坊营业,响应政府文化产业大发展大繁荣的倡导和思路,作为该领域的龙头企业,成立之初运营稳定出色,面向群众,设有专门的皮影雕刻、演出场所以及一些非遗手工技艺项目的现场展示展演区域,供游客观看体验皮影的制作和演出场景。同时不惜花重金聘任众多民间艺人,网罗旗下,并签约代理名家的工艺品,采用成为他们的合法经纪人,按月发放工资进行统一经营管理的模式,推广宣传民间艺术家。汪天稳是该公司的首席签约艺人,实行年薪制,坐镇雕刻皮影,这显示了公司的实力和在皮影界的绝对地位。他也因此筹划将学生们都带过去,为他们在那里找到发展空间和人生定位,希望大家有归宿,可以共同进步、共同发展。华县雨田文化发展有限公司为他们搭建了良好平台,提供了优越条件,承担了宣传和经营运作,为皮影人铺好了一条坦途,他们可以一心从事艺术研究,不断提升技术,实现艺术追求,不用为生计和营销等琐事分心。汪天稳真是用心良苦,时刻牵挂皮影人的未来,为他们找到安身立命之所,自己才可以安心研究皮影创作。当时公司还经营有餐饮等衍生项目,发展势头良好。汪天稳担任艺术总监,主要负责皮影创作和研究,为徒弟的作品把关,同时也要时刻把握皮影市场动向,雕刻适销对路的产品。公司则由专人负责宣传、包装、销售一体化运作,保证艺术产品畅销全国。在华县,公司又成立了一个叫“雨田社”的皮影传习展示基地,开展体验式观光旅游,雇佣皮影老艺人长期驻扎于此从事老本行——皮影戏的演出和传承,给渴望亲近和了解皮影戏的游客一个感受、学习的机会,老艺人也于此积极开展传承活动。可好景不长,汪天稳为自己和大家规划的美好蓝图却在2012年遭受沉重打击,公司因资金链断裂,经营不善倒闭。他和徒弟们等一批人被遣散,不得不另谋出路。华县“雨田社”的老艺人们也没了报酬,但出于对皮影的热爱,他们一直坚守在那里,传承展示中国传统皮影曾经的辉煌,老艺人们无怨无悔,不求回报,为现代人所不熟知却极有魅力的中国传统民间文化做着生动地解说。汪天稳深知皮影事业不能就这样半途而废,他不希望一直以来的努力和凝聚起来的人气就这么前功尽弃,他要带领徒弟们重振旗鼓,将皮影事业继续下去。

汪天稳在哈萨克斯坦交流

汪天稳在吉尔吉斯斯坦

汪天稳在吉尔吉斯斯坦布展现场

早在2005年退休当年,汪天稳就在西安成立注册了属于自己的皮影工作室,但他并没有全身心地投入建设和经营。经过这次打击,他决心靠自己的力量创建团队,恢复皮影昔日的荣光,重建自己的皮影梦想。2009年汪天稳在北京什刹海成立了北京皮影工作室,将皮影艺术带到北京发展,开始授徒传艺,并聘请美籍导演排演英文版皮影戏,在学生们的配合下拍摄了皮影宣传片,用于皮影文化传播和对外文化交流。在北京市旅游局的支持下,北京一家文化发展投资公司选用汪天稳的作品,将一座老北京四合院设计打造成皮影主题酒店,酒店受到中外游客欢迎。

汪天稳和他的皮影艺术成为陕西文化的一张靓丽名片,代表中国走遍世界。汪天稳去过的国家可谓不计其数,曾先后前往法国、德国、吉尔吉斯斯坦、哈萨克斯坦、老挝、缅甸、越南等国家进行皮影表演和文化交流,在老挝受到老挝副总理、老挝国家工艺美术协会会长的热情接待。2013年应邀到丝绸之路沿线国家——吉尔吉斯斯坦举办皮影个展。2014年随文化部交流团赴泰国参观表演。2014年中国和马来西亚建交四十周年,当年10月文化部在马来西亚成立中国文化中心,揭牌仪式举行之时,邀请中国工艺美术大师汪天稳携其作品前往马来西亚举办展览。汪天稳和他的皮影艺术正在为世界所广泛接纳和熟知,随着他走出国门的脚步,正在世界的舞台上大放异彩。

12.追求不息

2012年汪天稳在退出华县雨田文化发展有限公司后,开始以自己工作室的名义开展创作和生产艺术品,拓展市场空间,参与各项顶级文化艺术活动。他积极参加成都非遗国际博览会、北京手工技艺大展以及之前的上海世博会等众多文化艺术交流展览会,知名度和影响力日隆,每次带去的皮影作品都深受群众喜爱,这让汪天稳对自己创办的皮影工作室信心满满。工作室还不忘寻找国际商机,促成国际间的交流与合作,如接受新加坡刻制皮影《穆桂英》7000余件的订单,给瑞士、泰国等国制作工艺皮影,给泰国首富雕刻反映泰国地域风情的国礼皮影画等,这些都是一种探索与实践。2016年又发起皮影动漫的创作和研发,挖掘自身潜力,拓展皮影表达的多种可能性,在当代皮影创新之路上走出新格局。

咬紧牙关重回经营皮影工作室的汪天稳,下定决心将皮影事业推向更高的台阶,做出更大的成绩,他带领研究所共事并培养的几个徒弟不断壮大皮影力量,组成精英团队,创新拼搏。汪天稳根据他们的能力分工,擅长刻的就主攻刻,擅长染的就专门染制,训练他们成为自己的得力助手。徒弟们也希望在向汪天稳的学习中寻找到艺术未来的发展方向。但这一切对汪天稳来说都是不得已的,当下的状态并不是他渴望的,他希望自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手艺人,而不是一个商人。

作为老师,汪天稳感到自己有责任为学生们寻找发展机遇,提供一个共同的理想平台,保存这股皮影力量,不仅为了自己,也要为徒弟们的未来考虑。自从华县雨田文化发展有限公司倒闭以后,汪天稳更觉身上担子的沉重,本以为为自己和徒弟找到了归宿,大家可以齐心协力干出一番事业,但世事难料。刻皮影很辛苦,却赚不到多少钱,很多年轻人不愿意学习,培养一个徒弟不容易,要花费大量的心血和时间,一个学徒从一无所知到熟练掌握技术、刻出上乘佳作需要多年时间,不仅耗费精力也摊上高昂的成本,这些都不是拿钱能衡量的,如果因此就放弃皮影雕刻显然太可惜,所以汪天稳还是希望徒弟们能坚持当初的选择——雕刻皮影。现在工作室的徒弟李福平,1981年就开始跟着汪天稳学刻皮影,到现在都30多年了,技术非常不错,汪天稳也希望工作室维持下去能留住这些人才。现在打工一个月也能挣好几千元,农村一个杂工一天也能有100多元的收入,一个普通皮影500余元,要完成从选料到出作品,一个月连刻带染的一名熟练工只能完成五六件,除去原材料、人工等成本外,收入实在少得可怜,所以很多徒弟都坚持不下来。社会现实让汪天稳也能明白,给徒弟们一个根本保障,让他们能无后顾之忧地踏实延续这门手艺很关键,这是成就徒弟们,也是帮自己尽快实现宏图大愿的唯一途径。现在汪天稳工作室固定的成员有6名,都是跟了他很长时间的徒弟,汪天稳之前在工艺美术研究所带的两个学生薛小翠、严蒙,一直跟随他创业,主攻染色,再就是主攻刻制的张亚峰、李振飞、袁玉军三位,他们都是汪天稳花心血教出来的骨干,能耐得住寂寞继续这门手艺,实属不易。为了能让他们安心刻皮影,汪天稳给这些刻染的人每月开工资,除此之外,汪天稳还要时时操心作品的经营情况,要赢利才能保证人员的正常运转,这也相应耗费了汪天稳大量心力,让其投入艺术的精力有所削弱。汪天稳深感支撑这个皮影摊子太难,但要是工作室解散了,没有这些徒弟的帮忙,他的计划、想法的实现就举步维艰了。要坚持把摊子撑下来,才能保留资源,能有助手和徒弟帮衬着实现一些想法。所以这个工作室再难也要经营下去,大家有利可图,才能跟着你干,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只讲求艺术造诣,而不顾及生活成本。因此这方面的开支又是很大的,用汪天稳的话说,真是“不卖使不得,卖了了不得”,不卖作品没办法,摊子就散伙了,所以卖作品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是为了实现他雕刻遗留后世精品力作的宏愿,一旦摊子垮了,人心涣散再想聚拢就难了。可要是把作品卖了,只是刚够开徒弟的工资,而自己想要留下的作品就留不住了。据汪天稳讲,现在想要复制一套《白蛇传》《阴曹地府》《社火全堂》,人力、资金投入至少十几万元,谁投资的作品最终就要归谁,做出的东西终究留不下来,就是赚点吃饭钱。凡是投资的人都讲求回报,所以给自己刻下点作品,几乎没有可能。因此汪天稳压力很大,内心极度矛盾,他既想为自己的皮影人生留下可供见证的作品,开办自己的博物馆,又要到处筹措资金,寻找赞助,到最后似乎又回到了原点,作品也没留下,投资也用完了。

皮影人物头茬

汪天稳的内心是煎熬的,他不希望自己苦苦创办起来的工作室说垮就垮,所以他不遗余力地到处奔走游说,想方设法找投资拉赞助,十分不易,投资的人到最后都看上了作品,而自己又想留下这些珍品,其境遇略显尴尬。顾了市场就失去了艺术成就,不顺应市场又难有资金维持。经营皮影工作室,推动皮影产业化发展对于一位老人似乎已力不从心,他希望有人能接手他的事业,并带着他的徒弟们继续奋斗下去,而他则能抽身而退,延续自己未尽的人生理想。但现在没人能接下他手中的接力棒,徒弟中没有能扛起这杆大旗的领头人,他就得在其中苦苦支撑,很多精力无谓地耗费在人际的沟通和管理的琐事上,从而影响他在皮影梦想之路上的前行。

顶着中国工艺美术大师光环的汪天稳更觉肩上担子沉重,创作高端、原生态的手工刻制精品成为他的追求,他想在有生之年,将知道的传统代表皮影,像《阎罗殿》《凌霄殿》《水晶宫》等大亮子皮影都复制一套保留下来,做一些真正的好活,为时代留下皮影的传世之作,让它成为皮影今后发展的旨归。实践证明,汪天稳是陕西皮影发展传承当之无愧的领导者,他具备这个能力和素养。可追梦路上必定是艰辛和漫长并存,一切谈何容易,资金、人力等一切都要靠自己打拼,对于一个已经68岁的老人,时间似乎是那么紧迫。

汪天稳其实不懂经营市场,也不想搞所谓的产业化商业化运作,只想安心完成自己的皮影雕刻,可经费哪里来,好作品离不开好原料,每次进牛皮都是十几万的货,资金和人力都要解决,这一切也得有人打理,也许是缺一个得力的经纪人。但他的徒弟和学生们大都习惯躲在他的羽翼下,不愿出去打拼闯荡,皮影的一切业务都要靠他来协调应酬,很多时候他也为自己的名气所累,负担重重,耽误其潜心修炼技术。汪天稳真正想做的是静下心来踏踏实实搞创作,能有一个适宜的环境、平淡的心境和稳定的收入支持他热爱的皮影刻制事业,创作出一批彰显技术实力和艺术主张的典型作品,举办集大成的展览,作为对他一生皮影追求的最好总结,而不是再去为市场造声势,为皮影寻商机。他再也不想按照他人的要求大量逐利地盲目生产适销对路的产品,这些简单的工艺品,千篇一律的复制品带来的市场利益并不是他想要的,也远远不能让他满足。他希望为自己和后代留下一笔珍贵的文化财富,他的作品不仅有自己的学术坚持,也能成为一个时代的里程碑。

汪天稳的几个学生多年前就跟着他雕刻皮影直到现在,有的还是没有守住最后的防线,雕刻劳累见效慢,在进城打工高额报酬的诱惑下,学生们纷纷离弃这门手艺,远赴宁夏、深圳打工,一个月至少也有四五千元的收入。就算他们愿意坚持这门手艺,他们的家人也不同意,青壮小伙子成家后生存压力增大,皮影雕刻成作品卖了才能获得报酬,卖不了拿什么养家。徒弟李福萍、张亚峰,被中央美术学院的邬建安教授叫去北京刻了两年皮影(2010—2011年),一个月也才4000元钱的工资,除去吃喝赚不到什么钱,最后还是到深圳打工去了,就算恩师汪天稳也挽留不住,到深圳管吃管住还给你5000元,所以就没人愿意再干这个,毕竟每个人都有选择生活方式的权利。汪天稳也面临同样的困难,拿不出这个钱,就没人愿意帮你一起干。这个时代,不是大家不想传承这门手艺,而是文化的力量在金钱面前总是显得软弱而无助。

汪天稳的工作台 姚永柱/摄

汪天稳与徒弟李福萍在西安工作室雕刻《九重天》

工作室的维持步履艰难,资金欠缺让汪天稳在事业上难以大展身手,独当一面的局势早已让汪天稳疲惫不堪。现在维持工作室正常运转的开支一年至少40余万元,包括给助手开工资、房租、原材料、颜料等,没有经费他的团队就面临解散。这需要全社会的共同努力,创造适宜的保护环境,做出保护成效,匠人们可以享有更多的创作福利,更好地将技艺传承,做一些真正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文化实事。

前几年,汪天稳在海外经商的一个战友回国,资助他的皮影制作,但战友后来不幸罹难,后续资金断裂,汪天稳又不得不为自己的皮影创作到处筹资,做一些商品化的皮影换取经济上的支持,这就在无形中消磨了他的艺术生命。后来汪天稳又接触了两个有合作意愿的企业,一个是世纪金花,一个是丹尼尔商城。丹尼尔的负责人看过他的作品后,通过向陕西省委宣传部沟通建议,联合申请到一个人才资助项目,赞助汪天稳的皮影雕刻,并成功为他举办了一个阶段性个展。文化的发展需要企业的扶植,有时甚至需要不了多少钱,却能留下远超于此的文化影响力。它的社会效益产生的影响力将是深远的。

汪天稳与他的现代皮影作品

以此同时上海博物馆等一些艺术机构也很支持汪天稳的艺术事业,出于对他艺术成就的敬仰,也是对皮影由衷的喜爱,会不定期地购买一些汪天稳的皮影新作。杭州西泠印社也帮其寄卖一些作品。西安东郊法严寺主持每年都会在他这里订做一些皮影,还在寺里为他修建了一个专门的工作室,支持他的创作。这些都给了汪天稳工作室莫大的鼓励。尽管力量绵薄,但汪天稳终究在理想的路上又前进了一步,我们真的希望汪天稳能早日实现他的梦想。

13.皮影梦想

汪天稳说,他的梦想是有属于自己的皮影博物馆,珍藏他的皮影收藏和代表作品,为后世留下皮影在中华民族辉煌繁盛时期的典型佳作,以此告慰自己的艺术人生。也是对皮影终其一生的执着追求和热爱才会想到用皮影博物馆的方式贡献于文化的传承发展。要办博物馆就要有作品,同样要举办个展也要有拿得出手的佳作,所以创作雕刻作品是首当其冲的任务,而要雕刻能流芳百世,有艺术价值、文化价值、收藏价值的艺术精粹,就要花费资金和人力。首先有好的画稿才能出好的作品,设计师非常重要,既要通晓皮影的形式特点和造型规律,还要懂得绘画与美学法则,设计出的形象不仅要符合故事情节的设定,还要使人物的服饰装扮以及道具场景设计符合特定的历史环境,这十分不易。魏力群就是其中的代表,请他设计,汪天稳来雕刻,堪称绝配,但这样的设计预算太高。其次要使作品经久留世,选好材料至为重要,上等牛皮必不可少,皮子都要是从内蒙古进的厚牛皮,价格自然昂贵。刻制那么多大件的亭台楼阁、桌椅道具等亮景以及众多的人物,花费可谓巨大,资金是个难题。谁能给予资助,让汪天稳很犯难。正是在这一年,汪天稳以前的战友王传海回国找到他,想协助他完成心愿、投资办展,先期资助他大部分资金,推进皮影创作。战友在巴布亚新几内亚经营有超市、面包房、矿山等产业,生意兴隆、资金雄厚,回国想投资中国的文化事业,又因和汪天稳多年的老战友交情,着意于为他办展,帮他圆梦。前期投入资金创办了皮影雕刻工作室,支持其创作,一应的助手聘用、房屋租赁以及材料购买等花销都由这位战友出资。连续三年为汪天稳投资共计30余万元,直到2013年6月,战友客死他乡,此后皮影创作更加举步维艰,一度让汪天稳难以为继,他再一次陷入困境。在北京居住的魏力群常常来看望汪天稳,希望能帮他找到一些资金支持,魏力群和王聘九关系很好,王聘九一度专门为文化部的展览搞策划设计,甚是喜欢皮影,听说汪天稳遇到困难,也尽力想办法帮助他。中央美术学院实验艺术系的邬建安教授前些年也找到汪天稳,让其帮助他雕刻完成皮影的当代艺术创作,两人因此结下深厚友谊,邬建安多方为汪天稳寻找资金和民间力量资助。

汪天稳与西安工艺美术研究所时的同事

近年来,国家重视文化产业投资与开发,大力发展文化事业,弘扬民族民间传统文化。响应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号召,汪天稳又在筹备建立皮影雕刻传习所,开展皮影的传承和培训活动,这也是为皮影雕刻技艺培养接班人。作为世界非遗项目的中国皮影,溯本清源,陕西华县皮影是其杰出代表,它已经不仅仅是陕西民间文化的翘楚,也成为全人类共同的珍贵遗产。汪天稳希望自己的手艺能够得到继承和发展,培养传承人至为关键。作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保护对象,申报开设传习所是国家政策鼓励和支持的。汪天稳希望普惠于民,使皮影艺术得到更多认同与传播。

现在很多人喜欢收藏老皮影,所谓老皮影主要是清末和民国时期的皮影,只要是老皮影都会毫不犹豫地购藏,但对于新刻的皮影认识仍然极为不足,这些有限的认识极大影响了皮影艺术的发展。像很多藏家就非常喜欢老皮影,经常找到汪天稳讨教鉴定识别的经验,但对新皮影根本不予关注。从长远角度来看,这些成套的新皮影随着时间的流逝,价值会逐渐凸显,升值空间巨大,因为工艺美术大师刻制的作品,会因为他们年事渐老而愈加稀少,精品也就愈加珍贵。汪天稳今年已经68岁,他的雕刻生涯正在接近尾声,作品的稀缺决定了其价值。大师的水平往往代表一个时代技艺所能达到的高度,所以购藏大师的代表作和精品很有意义,并且也很迫切。老皮影只是代表了一个历史阶段,而事物的发展决定它每个时期的面貌和水准是不断革新变化的,所以每个时代都有它的风采,多年后这些新皮影也将成为无法复制的珍贵历史。汪天稳深感责任重大,内心无比焦急,毕竟自己在日渐老去,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但技艺的修行是无止境的,他迫切要将一个大师能创造的辉煌留给世人,这将是一笔宝贵的财富。他心中还有很多想法急需实现,不仅是雕刻创作新式皮影,更重要的是翻刻恢复老皮影,像有些失传的样子,他渴望尽一切办法恢复重现,有些皮影现在已经绝迹,但汪天稳希望凭借自己的积累和能力,还有手中的老画稿复原它们,毕竟汪天稳是最早接触皮影还健在的艺人,那代人的记忆和他早年的见闻多少能帮他还原一些史实,这要比以后的人再去在历史的蛛丝马迹中寻找线索要真实得多,他是健在的老艺人中最后一批亲历过那段历史的人,可信度、准确度相对较高。那代人很多已经离世,所以我们现在能相信的也只有汪天稳。虽然实物散落各地,有的已无迹可寻,但还有一些老皮影照片流传下来,加上汪天稳早年的经历和认知,如果下一番功夫,是可以恢复出来的,但这一切工作可能也只有汪天稳能够完成。汪天稳担心这些作品如果不在自己手上得到恢复,以后就再没有人能将它们补全,那将成为永久的遗憾。

汪天稳早年在西安工艺美术研究所时,运用东西路结合的手法改良过皮影《辕门斩子》,东路的造型,西路的刻法,最后由于时间、资金的缘故,没有刻完。还有一些汪天稳的师父当年留下的画稿,像《张生戏莺莺》都没有来得及刻出来,李占文临终前还留给汪天稳一套《破羌白》的画稿,希望有朝一日他能够将这些已经失传的皮影雕刻出来。很多皮影现在都残缺不全甚至无觅踪影,像《跑麦城》(绝迹)《黄河阵》《火焰山》《大观灯》(只有中国美术馆有)《社火全堂》(20世纪80年代洛川文化馆有唯一的一套遗存,现已遗失)《阴曹》(不全)《阎罗殿》《水晶宫》《凌霄殿》《大佛殿》《游仙宫》《白蛇传》《黑虎灵官朵子》等,这些都是皮影戏中的经典,是戏班轻易不示人的压箱底的活儿,一般人是没机会看到的,但由于汪天稳很小就跟着师父给各个戏班、剧团补刻箱子,因此见过不少皮影戏箱,这样的经验已不是现在的艺人能有的。

过去在陕西,玩皮影的都是地位显赫的地主、财东,穷人根本玩不起,早些年有钱人斗富,都是比自己有多少戏箱,这是夸耀财富的本钱。过去讲究一个“亮箱”,亮皮影戏箱,唱对台戏,比如你演一个《虎皮传》,我演一个《白蛇传》,我的《白蛇传》有多少大活,有多少布景,开始就搭出十样大景,气势上压住你,俗称“亮箱”,有钱人争相将压箱底的活儿拿出来相互攀比,看谁家的皮影数量多、造型华丽美观,谁就荣耀,赛的就是这些有分量的戏的大景。这些影人在那个年代汪天稳见过很多,他想在有生之年都将它们一出出翻刻补全,并且正在一步步开始进行,有些还是半成品,正待完成,但诸多原因都让他难以静下心来。

汪天稳大师

现在藏家手里的皮影都很零散,凑不成任何一整本的戏,甚至凑不出一折戏,就拿《白蛇传》来说,几个藏家手里的货放到一起都演不成《白蛇传》,其中繁多的道具和大景已经散失。藏家手中都是这出戏的几个人,那出戏的几件道具,就没有一出戏人物和道具是成套的,就算把众多藏家的藏品都拿出来,东拼西凑地拼在一起也难成完整的系列,究其原因,是由于人们对皮影以及皮影戏缺乏应有的认识,卖家拆分卖、买家拣好的买的缘故,造成一出戏的皮影七零八落、支离破碎,对于皮影的研究和收藏都是惨重的损失,使皮影价值大打折扣,构成皮影艺术最大的缺憾。大多小藏家在收藏之初因为资金有限,也未清楚意识到整体购进的重要性和意义,都是挑拣品相最好和刻工精细的单人或大景购进,大多数人对皮影戏并不了解,就算整箱收藏,也会在不断的倒藏中卖掉一些自己认为不好的,再重新购进一些好的,甚至卖皮影的人也是零散陆续地往外卖,这样会卖更多的钱,也能随时把握市场行情,卖得高价。一些自己中意的会被留下不卖,分批分阶段的倒卖就会造成收藏缺乏整体性,变得杂乱不成系统。民间整个戏箱的收购,也会有用于演出的影人在长期使用中出现损坏、破旧、丢失、遭弃,还未及时补上的情况,很多人物、场景的造型就此流失,后人由于欠缺专业知识,无法知晓缺失皮影的类型,甚至根本没有见过其样式,这些都会使戏箱变得很不完整,所以老皮影作为文物收藏非常珍贵,但作为皮影文化研究,这种缺失如果不能及时补上,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代代艺人的离世,恢复它将再无可能,造成永久的历史空白,终难弥补。如今像汪天稳这样如此全面、系统掌握皮影戏曲知识和皮影雕刻传统技法,翻看过众多皮影老戏箱,经手过大量老皮影的艺人已所剩无几,如果他再不能凭记忆和照片刻制恢复一些原有皮影的面貌,传统皮影戏的缺憾将无人能补。伟大工程被搁置,将造成文化史上最大的过失。将皮影戏历史上出现过的如今缺失的影人补全,为皮影留下完整真实的资料,就是为皮影留住血脉。所以我们不仅要保藏老皮影,新刻的有传统面貌的新皮影和老皮影新刻一样值得成套收藏,并且应该予以支持和有必要的认知。

番将 姚永柱/摄

14.艺术成就

汪天稳在哈萨克斯坦

汪天稳一生艺术成就卓著,作为建国后中国皮影雕刻艺术唯一的国家级工艺美术大师,完整继承和掌握了皮影从制皮、雕镂、敷色到缀订等皮影制作的全套工艺,对其造型、刀工、图谱有着深入的研究,对中国皮影雕刻艺术的开拓和传承起了承前启后、继往开来的重要作用,是陕西东路皮影乃至整个中国皮影界最为杰出的代表人物之一。汪天稳对于陕西皮影的历史渊源、传承流变、风格特点、旧稿古谱甚至行规风俗都了然于胸,尤其是对于皮影工艺的继承与创新,对失传图稿的整理恢复,对老皮影的鉴定与修复功不可没。中外关于皮影学术研究的许多第一手资料都来源于他,在业界被称为“活的皮影博物馆”。如今,汪天稳在全国艺术界享有崇高地位,在皮影雕刻、皮影鉴定等方面不仅培养了一批又一批名家高手,他本人也刀耕不辍、硕果累累,其作品被众多机构、藏家和博物馆视为首选佳品,争相购藏。汪天稳的作品文化内涵深刻,雕刻技法娴熟多变,典雅秀逸与端庄大气并存,是在继承传统集大成基础上糅合现代元素的开拓创新。在西安工艺美术研究所期间和退休以后,他雕刻制作了大量出色的皮影作品,新作频频获奖,引起国内外广泛关注。

1980年,汪天稳受邀进京修复北京人民大会堂陕西厅中当年师父刻制的大型皮影屏风作品《文成公主进藏》,受到国务院及陕西省人民政府有关单位的嘉奖,此作品为陕西省美协副主席邹宗绪先生所设计。1981年中法友好协会邀请陕西洛川皮影剧团赴法演出,提出想看中国传统皮影戏《皇帝战蚩尤》,洛川县文化馆联系到陕西皮影雕刻界的第一人,当时在西安工艺美术研究所工作的汪天稳,力邀其雕刻完成《皇帝战蚩尤》的全部皮影人物,多达40多个,还有战车、山城等装备与大片场景,以50元一个作为报酬,汪天稳雕刻长达半年,得到了2000元。剧团赴法展演,引起轰动,深受法方友人的赞誉。在法国演出的演职人员每人还得到一台法方赠送的电视机,那个年代电视机也算是个稀罕物,可想法国人民对中国皮影戏的喜爱。此套皮影后来保留在洛川县文化馆。同年,汪天稳受中国文化部之邀,为日本国立民俗博物馆设计刻制皮影《大闹天宫》全套人物,作品获得日方高度赞赏。1981年,这是改革开放后中国皮影第一次走出国门的时间,对汪天稳来说实在是值得纪念的一年。1983年他设计制作的皮影《樊梨花刀劈扬番》获“轻工业部旅游产品优秀设计一等奖”。1984年受邀为轻工业部创作刻制的皮影《帝王出巡图》,获“陕西省轻工业部优秀产品设计一等奖”,并获西安市旅游产品“百花奖”。

1993年汪天稳受邀进京为中国美术馆整理、鉴定明清时代的皮影数千件。1994年参与西安电影制片厂鲁韦导演的《关中皮影》的拍摄工作。1999年为上海博物馆和上海美术馆整理、鉴定馆藏所有的明清时代皮影。其作品《番将》于2000年参展首届中国工艺美术作品暨工艺美术精品博览会,获“雕刻创作优秀奖”。2001年汪天稳携数名弟子创作的“唐装海报系列”参加2010年上海世博会,获得中外观众好评。2001年与中国台湾皮影艺术家陈初实合作拍摄幼儿皮影宣传动画片。

在皮影创新之路上,首次引画入影,创造了全新的皮影表达模式,使皮影雕刻已然脱离了局限于皮影戏表演的窠臼,走上了现代观赏性工艺皮影的道路,这是汪天稳对皮影艺术的开创性贡献。古画要刻成皮影,必须进行形式转化,像《汉宫春晓图》观赏性工艺皮影,在刻制前根据皮影的刻制原理对画面重新设计刀路,使其变成适合皮影表现的蓝本。画面中人物的服饰、装饰沿用传统皮影戏剧服装的雪花、万字、海水等纹饰装扮,纹样交错、色彩映衬丰富。以前能活动的影人变成镶嵌在镜框中的绘画性作品,革新了皮影常规的观感效果。很多图画都能通过皮影的形式展示,而观赏皮影不再要求能够活动,这也极大地解放了戏剧表演对皮影的束缚,使其成为不再依附于表演而存在的新式皮影,拓宽了皮影在影戏衰落后的发展道路。2003年2月,联合团队的18位优秀工匠,历时300天创作完成大型牛皮雕刻画《清明上河图》,将绘画作品成功转换成皮影语言予以表现,该作品总长23.58米、宽1.2米,耗用154张秦川黄牛皮,在上海美术馆展出,创下了皮影雕刻的纪录,整幅长卷中,不仅皮影人物神态栩栩如生,而且船只的窗户、芦席花纹精致细腻,令人叹为观止。

汪天稳2017年威尼斯双年展参展作品《海·之一》

汪天稳参加2017威尼斯双年展

2003年汪天稳开始与邬建安教授合作,由汪天稳来实现邬建安对皮影的现代性设计改造的一些另类实验性想法,也就是用皮影为介质在艺术语言上重新突破创新,完成当代艺术创作,设计上与雕刻大师就皮影的特性和构成方式达成共识,由汪天稳雕刻完成这些带有当代艺术观念的前瞻性皮影作品,这些作品因具有实验性和当代性,加之传统皮影手段的艺术性,在市场和评论界认可度很高,备受好评。邬建安是中央美术学院实验艺术系吕胜中教授(民间美术研究专家,当代艺术家)的研究生,专业是研究皮影,研究方向为“文革”红色皮影。临潼零口的孙发宏收藏有很多新皮影(“文革”时期的“样板戏”之类的新皮影),邬建安找到孙发宏邀其一起研究皮影戏。2003年邬建安通过孙发宏结识汪天稳,那时邬建安刚从中国传媒大学考上中央美术学院吕胜中教授的研究生,他创作的第一件当代皮影作品《九重天》,就是请汪天稳协助设计并刻制完成的,后来汪天稳与邬建安又合作皮影现代作品《刑天》,市场拍卖170万元,被一位日本藏家收入囊中。之后邬建安的一系列皮影新作都是在结识汪天稳后创作并请汪天稳亲自雕刻完成的。汪天稳前前后后为邬建安雕刻了《蚩尤》《手足》等作品。20世纪末到21世纪初兴起的席卷全中国的现当代艺术思潮,让当代艺术品的价值在市场上屡创新高,刷新艺术品新一轮的交易纪录,当代艺术成为画廊和投资者追逐的新秀,现当代皮影艺术市场价值更可观。邬建安作为当代艺术家中的青年后起之秀,作品得到广东一位家具老板矛未清的欣赏,因此获得赞助,虽然是老板,但矛未清对当代艺术有着特殊的敏锐和喜好,其名下在北京798有一家画廊——钱波画廊,他出资支持邬建安的艺术创作和展览举办,其在美国的钱波画廊以260万美元收藏邬建安的当代皮影作品,邬建安成为画廊旗下的签约艺术家,他的作品均为汪天稳参与设计并雕刻。2015年8月,汪天稳与邬建安在北京恭王府共同举办皮影艺术展《化生〈白蛇转〉的古本与今相展》,其全本《古谱白蛇传》被主办方收藏。汪天稳在皮影现代之路上的大胆革新创造,力求穷尽皮影艺术表达的无限可能,探索成效显著,让皮影艺术在当代焕发新颜。

2003年汪天稳刻制了一套《大观灯》,被台湾省高雄博物馆陈初实购藏。2004年7月他应中央电视台及日本国家电视台(NHK)《新丝绸之路》剧组的邀请,为剧组合作设计制作全套大型皮影:《突厥王会见唐玄奘》《突厥王会见东罗马使节》,作品获得中、日两国电视台的高度评价。2004年8月,汪天稳以皮影雕刻、鉴定专家身份,入选中国西部专家库。2005年5月1日中国国民党主席连战访问西安时,中国共产党陕西省委员会赠送了由汪天稳制作的皮影礼品。2005年6月15日他应国家文物局信息中心的邀请,代表皮影专家组为中国成都博物院鉴定皮影收藏品。2005年7月,奥地利国家美术展在陕西省美术博物馆展览时,陕西省政府赠送奥地利总理的陕西礼品,也是由汪天稳雕刻的皮影。2006年10月他受法国国家博物馆与法国国家电视台(文艺台)邀请,指导拍摄皮影艺术片《神话艺术》。2006年12月,汪天稳凭借《西厢幽会》《霸王别姬》《穆桂英战番将》三件作品,被授予第五届“中国工艺美术大师”称号。2007年10月他雕刻的皮影动画《小藏羚的荣耀》,获青海省“五个一”工程奖。

《烂柯故事》

2008年10月,汪天稳应邀为世界第一届智运会主办方中国棋院设计创作观赏性皮影作品《烂柯山》《橘中秘》,《烂柯山》内容选取古代传说为题材,《烂柯山》讲的是砍樵者王质归来途中观看两位得道仙人下棋的场景,此人一看竟过数十年却浑然不知,连砍樵的斧子把都腐朽坠地,却未有知觉,由于得到仙者给的一颗仙枣,吃下竟未变老,回到家中却早已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王质遂重回山中得道成仙,此山因此唤名烂柯山。可见此人对棋的痴迷程度不一般。汪天稳用皮影的形式将历史故事重新设计演绎。2008年汪天稳创作的皮影作品《唐明皇击鞠图》在中国传统工艺美术精品大展中获银奖。给中央五套节目制作的皮影动漫人物姚明和乔丹,可以操纵影人舞动表演。为上海大众汽车公司制作的汽车皮影,造型为大众公司生产的汽车外观,不仅能在亮子上开动,车门还能打开,形式独特,设计巧妙。2008年创作的《白蛇传》在同年举办的中国第四届国际文化产业博览交易会上获得“中国工艺美术文化创意奖”银奖。2009年创作的宏大历史题材《秦王扫六合》作品真实生动、气势非凡,创作的《百子图》《法门寺》《关中八景》等作品,名噪一时。2010年他为上海世博会制作3.8米的《神将——窦尔敦》皮影。2006年,皮影戏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011年中国皮影戏被列入联合国《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2012年12月,汪天稳被文化部正式命名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华县皮影制作技艺代表性传承人。

2014年文化部成立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协会,汪天稳作为陕西非遗传承人的重要代表前往参加。2014年中国茅台酒厂邀请汪天稳到人民大会堂参加中国工艺美术学会的慈善活动,会上为汪天稳颁发聘书。汪天稳2009年创作的《桃园借水》获“第五届深圳文博会百花奖”金奖。2014年9月汪天稳给西安永兴坊非遗饮食一条街刻制了高达5米的宣传招牌雕塑皮影——《杨贵妃醉酒》,皮影是传统的影人刻制,一手拿酒盅一手拿扇,头和手都能活动,作为地方的代表性文化景观雕塑得到永久矗立,这显示了陕西传统美术的精湛技艺,作品成功申报吉尼斯世界纪录,成为迄今为止世界最大的皮影。此皮影由汪天稳主刀,8个人用时一个月完成,总投资30多万元,外装玻璃框子,机械动力牵引固定,这项工程的树立也是对汪天稳皮影艺术的重要肯定。除此之外,汪天稳还给山西孝义创作了皮影《二十四孝》《关中八大怪》,给北京什刹海皮影文化酒店刻制了皮影《牡丹石榴》《亭》等作品,为上海世博会设计了皮影扑克牌。

2015年10月,汪天稳和大唐西市博物馆合作举办的《丝路的故事——陕西皮影展》在哈萨克斯坦中央国家博物馆开展。2017年春节为百度公司制作的网站首页鸡年皮影标识,获得广大网民喜爱。2017年汪天稳更是让中国传统皮影艺术在国际舞台上大放异彩,让世界通过汪天稳了解中国皮影神奇独特的魅力,那是传统与现代、历史与人文、民间与当代的历史性结合。这一年也迎来民间美术界和非遗保护界共同的关键时刻,作为中国当代艺术的新生力量,汪天稳的皮影雕刻艺术首次入选第57届威尼斯双年展中国馆,他也是中国馆历届入选艺术家中唯一一位从事皮影雕刻的艺术家,代表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在国际当代舞台上首次亮相,使非遗在与当代艺术的碰撞融合中获得新的生命力与创造力。汪天稳及其作品的入选,使中国民间文化意义得到放大,在历史意境的现代转换中,更具当代意味与现代特色。传统语言转换与再利用,使中国文化资源突破了时代局限性,因运用当代手段传达中国观念的艺术形式,而成为当代艺术的生力军。中国传统民间艺术以其具有国际化视野的当代艺术元素的再利用,颇具先锋性和现代意识,成为中国艺术新的代言人,此意义非比寻常。它代表中国传统民间文化原生态本色呈现的重大变身升级。2017年9月,汪天稳又应邀赴法国卢浮宫和瑞士展示皮影艺术和技艺,将优秀的传统文化撒播到世界各地,让世界认识中国艺术。

几年的发展使汪天稳拥有了稳定而庞大的客户群和追随者,这些人作为皮影的忠实喜好者和赞助商,经常来汪天稳这里参观学习,像上海的文化投资商张昕、北京的人民邮电出版社的胡萍丽主任、汪天稳西宁的战友、企业老板、个人藏家等,每次都会选购一些汪天稳的新作作为工艺品收藏、展示或交流馈赠。他的客户和朋友并不限于陕西一地,而是遍布全国,作为汪天稳的忠实粉丝,与他往来频繁,他们也成为陕西皮影的坚定拥护者。这不仅是对汪天稳的支持,也是汪天稳创作资金来源的重要渠道,虽然收入不多,但能支持自己在理想道路上的不断前进,还是让汪天稳倍感欣慰,毕竟有那么多人喜欢皮影艺术,渴望亲近他。2014年西安美术学院设计系购藏了汪天稳皮影作品,作为其教学范作,榆林神木成立的皮影博物馆,也收藏了汪天稳大量的皮影创作,可见汪天稳在皮影艺术界举足轻重的地位。汪天稳的魅力和他独特的皮影艺术创作在传统民间美术领域日渐为人所知,名声大噪,天南海北的艺术家、学者、商人和普通老百姓出于对皮影的热爱走到了一起。

韩国电视台曾拍摄专题纪录片,全程记录汪天稳的皮影雕刻技艺。关于汪天稳的各种评论和报道屡见不鲜,国内各大电视台、新闻媒体、网站的采访也是应接不暇。陕西籍民间美术专家张茂才、赵农、李红军等人都专门采访撰写过他,并在《中国文化报》《人民日报》等报刊上发表过专题评论文章。近年来,研究汪天稳及其作品的文章层出不穷。汪天稳的传奇人生开始被更多人关注和挖掘。

汪天稳的大型公共皮影作品《贵妃醉酒》左起江国庆 汪天稳 李红军 赵明楠/摄

汪天稳证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