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8 兄弟
“哥哥,我终于找到你了!”
李得福千言万语只化成一句话。
李得财仿佛尚未从温情的恶作剧中回过神来,看着李得福一时语塞。
温情用手在李得财眼前晃了两晃,大声喊,“喂!你弟叫你呢!”
水无言和万书也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水无言道,“他真的是你同胞兄弟,你们两个长得很像,他叫李得福。”
李得财恍恍惚惚地道,“师父从未提过我有个弟弟。”仔细打量着李得福,又道,“你的确长得跟我很像,连名字都像。”这才把四人让进屋。
小房间立即显得拥挤,屋里还有小物件没有收拾,显得有些凌乱,有两张床,其中一张铺在地上。水无言在路上已把他们吵架、刚搬来的情形说了,大家也并未觉得意外。
温情看着这间狭小简朴的小屋,想起自己的大房间,又看一眼水无言光鲜亮丽的衣着,又看一眼李得财——一个既不高大英俊,也不富裕权势的男人,是她选择的终身伴侣,温情倒是不知不觉地对水无言另眼相看了。
温情端详着李得财和李得福,他们虽然长得很像,可是给她的感觉却不太一样。最明显的就是李得财很白,李得福很黑;李得财无论何时,腰板都挺得很直,显得气度从容,他们俩个子相差不多,都不高,李得财却显得挺拔很多;李得福无论站姿坐姿,都太过于随意,穿着和言行也很随意,很容易使人想到他来自乡下;要是单独看李得福,并不会觉得他瘦弱,但跟李得财站在一起,就显得他有些小巧,李得财则显得精壮;但最让人印象深刻的,还是他们两人的表情和眼神,李得财看起来是那么坚毅,那么勇往无前;对比看来,李得财则显得有些“怂”,他眼神飘忽、软弱,活脱脱是一个没有大志向的下里巴人。
万书刚走近这一片偏僻、昏暗的街区,她就不太欢喜,甚至有些害怕、反感。她看了一眼李得财,觉得他比李得福更有某种风范,可是她并没有像温情那样仔细地观察,也没有那样仔细地对比。她还在想着与宋现哲同桌吃的那四道菜,以及他说的话。
李得财不像李得福那样对女色始终抱有欣赏的眼光,他只看了万书一眼,知道屋里还有这样一个长相精美,个子不高,满腹心事的女孩,就不再多想,也没有再看万书第二眼。
李得财和李得福十九年后重逢,可是二人半晌都不曾言语,要是李得财随意问一句“找我何事?”,都可打破僵局,可是李得财似乎什么都不想问,关于他弟弟,关于他爹娘,他什么都不想知道。
依然是李得福先说话,“哥,我从创州平桥村来,出来有五个多月了,一直在找你。爹外出砍柴,摔断了腿,可能活不久,爹交代我说,一定要找到你,让他离世前再见你最后一面,知道你还好好地活着,他才放心。”
李得财认真地听李得福说完,他才说道,“你是说,在几千里外,有个老头,我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我,他要死了,所以要我骑十几天的马走几千里路,让他看一眼,再骑几千里路回来,是吗?”
显然,李得财的回答让李得福有些意外,他看一眼李得财,李得财面色坚决,一点也不像开玩笑。他又看水无言,她似乎认为李得财的回答天经地义。他又看温情,她也不感到意外。他再看万书,她不关心他们在谈什么。李得福揣摩李得财的话,沉着脸道,“一个闻所未闻、素未谋面的人,陡然之间来到你面前,说几千里外,有一个陌生人是你亲生父亲。而这位父亲,十九年来,从未养育过你,从未看过你一眼。是师父把你养大,是师父教你读书,是师父教你武功,你甚至都不知父亲还活着,不知道他在何方,他过得如何。或者,你根本不想知道,因为一切有师父就已足够。你一直耿耿于怀,为何亲爹要把你抛弃?为何十九年对你不闻不问,直到将死之时,才突然要求你去见他?你恨他,你不想听到他的任何消息,更不想见他。”
李得福看一眼李得财,见他面无表情,好像事不关己一样,他又继续恳切地说道,“可是哥,你是否想过爹当初的苦衷呢?平桥村本就是个偏僻不通外界的贫穷村落,娘生下我们的那一年,又闹天灾,粮食收成不好,那时爹养活自己和娘亲已经很是拮据,又多出两个婴儿,无论如何也是养不活的。最多只能从爹娘牙缝里再省出一口吃的养活一个,听爹说,他实在难以决定留下哪一个,最后看我好动又爱哭,就留下了我。爹走了一百多里,把你送去苏山,可惜苏山不收,苏山师父师兄们不愿养一个婴儿在庙里。无可奈何之下,爹便把你舍弃在苏山脚下大路边,盼着好心人把你收留。爹放心不下,在路边草丛里守了两天两夜,你饿得大哭,他也只能狠心地干看着,他很痛心,也很无助,他除了掉眼泪,什么也做不了,难道要让你饿死在他怀里吗?放在路边,也至少还有一线机会。也真是天意,你师父听到你的哭声,把你捡起来要带走,爹这才从草丛中钻出来,问你师父要去哪里,你师父什么也不肯说,爹看他骑马往北走,所以他才要我往北方来找你。”
李得财道,“你说得很好,可是他既然已经把我抛弃,就该当做从未生过我,我也就当自己无爹无娘。”
李得福说了那么多,李得财还是不为所动,他不禁有些怒气,站了起来道,“你说的是什么话!没有爹娘,能有你的今天?你看看我,这十九年来,可曾过过一天舒服日子?六岁以前,我从来没有吃饱过饭,到了六岁,勉强能干活,吃得也多,爹娘把我送到苏山,在苏山端茶倒水洗衣做饭扫地除尘六年,到十二岁帮爹种田种菜,爹干什么,我就干什么,直到爹摔断腿,我又要在央央厘国里,漫无目的地找你这个从未谋面的孪生哥哥!而你呢,十九年,就只做一件事,就是练武功,既有师父养你教育你,还有如花似玉的师妹陪伴左右。你看看你现在,体格健壮,皮肤白皙,武功高强,爱情美满,事业顺利,前途不可限量。我呢?我有什么?我只是个乡下人,普普通通的乡下人。说句难听的话,你能有今天,还应该感谢爹当年把你抛弃!”
李得财怒气更盛地吼道,“你说得对!我是应该感谢他抛弃我!要不是他抛弃我,我就不会遇到师父和师妹,就不会有我的生命和现在的一切。我更应该感谢的是我师父和师妹,我现在的一切都是他们给予我的。你是个乡下人,那是你爹给你的,你应该去感谢他!”
李得福无话可说了,他爹娘当年抛弃李得财,自然有他们的苦衷,但李得财的说法也无可辩驳,除了把他生下来,他的一切都与爹娘不曾相关,甚至连活下来都是靠他师傅。他不再争辩,也不再试图说服他回家,他决定明天自己一个人回去,告诉他爹,他没有找到哥哥,也许是死了。他离家数月,也不知道他爹是死是活,是该赶紧回去了。
水无言见李得财动了怒气,便轻步走到他身旁,像以前一样,把手放在他胸膛上抚慰着,替他消气,又轻声说,“师哥,你别生气,得福兄弟也是一片好心,无论以前你爹娘对你做了什么,那也是他们的事,得福兄弟那时侯也是个婴儿,什么都不懂,咱们总不能跟他生气。他来找你,也是看重你们两个人的兄弟情谊,就算你不认爹娘,多个亲兄弟总不是坏事。”
李得财果然缓和了一些,任水无言的手在胸膛上摩挲,既没有拒绝,也没有迎合,好像是专门要气李得福似的。
温情还未见过两个人如此激烈地争吵,看起来几乎马上就要打起来,也愣住了,不知说什么好。看到水无言安慰李得财那温柔如水的样子,心里说不出滋味。
激烈的争吵终于把万书吵“醒”了,但她只是默默地看着,没有规劝,也没有评价哪一方的对错。只是希望他们都冷静下来,再友好地协商,毕竟再大的事,也无需大动干戈,越是生气,越难以冷静地处理矛盾。
李得福冷静地说,“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强求了。希望你珍惜现在的一切,以后的路越走越宽。”
李得财也不无感触地说,“谢谢你来找我,得知这世上还有个孪生弟弟,我也颇感欣慰,只望今后还有机会再见。”
李得财勉强笑着点了点头,与万书、温情一同走出了迎春馆。
房间里只剩下李得财和水无言。
刚才狭窄的空间里满满的人气,瞬间消失不见,争吵过后空气中的余热渐渐凉了,房间又变得空旷、静谧、冷清。水无言的心还是热的,她的手还在李得财的胸膛上摩挲着,她的左手想去抱李得财的腰,她的头想去靠李得财的肩膀——她很怀念这种感觉。
李得财的心也是热的,可是他未等水无言靠过来,先退了开去,在桌旁坐下,倒了一杯茶静静地喝着。
水无言站在当地,幽怨地看着李得财,她说,“你兄弟刚才说,要你珍惜你现在拥有的,其中就包括我,你怎么忍心这样对我?”
李得财没有说话。
水无言无趣地走到床边坐下,紧闭着嘴唇。
屋子里的空气变得阴冷起来。
过不多久,水无言又走了出去,只看了一眼李得财,一个字也没有说。
李得财的心冷了下来。房间里益加阴冷。
水无言回到东海豪庭向柏小园和宋现哲复命,她告诉宋现哲,温情和李得福劝万书不要亲近大统领,只有她帮大统领说了很多好话,现在万书还有些犹豫不决。
宋现哲只是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他在酝酿一个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