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是很普通的一天,十二月中旬上海的天气还是温暖如阳春三月。这天上午,他开车子带着老婆岳母和两个孩子去社区医院体检,顺便产妇产后复查。情况基本上还算正常,虽然辛苦劳累,但是孩子们总算一天天地健康成长着。
离开医院的时候,他说他想回一下洞泾老宅拿一下自己的本本,今天晚上值夜班如果有空的话,想把本本里的文章修改一下。于是老婆叫了网约车回去了,他自己开车回洞泾老宅。
其实,他回洞泾老宅除了最后还想在家里多呆几天,另一个不便细述的原因,他下午想好好地睡一觉。白天忙工作,晚上孩子哭闹,他已经两三天没有好好地“一觉睡到大天亮了”,如果回松江镇自己家,自己肯定休息不好。于是这天下午他还睡得不错。
这天夜班还是有点小忙,上半夜收病人又急诊手术,下半夜倒还算幸运,太太平平睡了半宿。清晨护士又向他“投诉”:他管的某床病人,又在病房里抽烟了。弄得病房乌烟瘴气的,隔壁床病人家属在和他吵闹,要把他赶走。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哎!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鸟人。收进来的时候家属哭得梨花带雨,医生啊!你无论如何要让我儿子能够正常行走,能够正常工作生活啊!手术还算顺利,没想到手术第二天就开始抽烟了?你,你,你,这是要作死吗?抽烟会很大程度上影响恢复的呀?
早上查房的时候他还特意关照了这个被投诉的病人,情绪也似乎蛮波动的,年轻医生除了苦口婆心还能怎么样呢?不像原来的老师,会经常“以暴治暴”,“你还抽烟是不是?行吧!那你就等着残疾吧!”。这简单粗暴的招数虽然时不时会和病人家属起点冲突,但有的时候还真奏效。就像对付熊孩子,“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没用,揍一顿就结了。左右他们师徒两人经常“一人唱红脸,一人唱白脸”,也就这么运作着。
他在更衣室里换好衣服,准备下班回家的时候,听到病房里又在吵闹,听声音好像又是那个“熊孩子”?管我屌事,我仁至义尽了,我该回家了。他在更衣室的正衣镜里凝视着自己几秒钟,又稍微踌躇了一下,又回到更衣箱前重新换好白大褂,回到了病房里。果然是那个熊病人,新来的护士静脉穿刺不顺利,连着失败了两次。哭丧着脸站在病人旁边。
“你会不会打针啊?老子抽你,信不信?”病人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
“行啊!你来抽啊!你才术后两天,你有这个本事抽人吗?术后两天的病人就能抽人,那我们的医术也太高了”,于跃怼他。
“哟呵!你这个小医生还来英雄救美了嘛!有本事来单挑啊!”,家属也不依不饶,他居然一把抓住年轻护士的衣襟,挥舞起了拳头。
“靠!你还真动手了?你究竟想怎么样?”这时他隐约觉得会有冲突发生。
“tmd,老子就是要教训教训你”,于跃上前试图去阻止他,拳头不偏不倚落在了他的鼻梁上……他本来就有流鼻血的毛病,鲜血很快染红了白大褂……病房里乱做一团……
行医十年,在老师去世后半年,在这样一个清晨,没有任何的征兆,他就这样挨打了,流血了。同事赶紧把他扶到值班室,耳鼻喉科医生很快赶来,经过检查后,伤势倒并无大碍。打人的家属也很快被保卫科带走了,领导也安抚着他,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吧!我们会做出妥善的处理的。
他默默地回到更衣室,凝望着被自己的鲜血染红的白大褂,自己就是整一个大傻冒,工作都交接好了,衣服也换好了,自己装糊涂下班回家就啥事儿都没了。偏要去趟这浑水,你以为你是谁?就你还“英雄救美”?整一个自不量力?活该!他发出了这样的朋友圈:
受伤了,流血了,心碎了。
除了献血,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流这么多血。这件被鲜血染红的白大褂,伤的不是我的身体,而是我的心。我们不遗余力地救治你,你却这样恩将仇报?
我的长辈声讨我,为什么儿子没随我姓?我的老婆抱怨我,为什么我带孩子不给力?我的病人挑衅我,居然能直接动手。
我觉得自己四面楚歌,我的心被掏空了,我想我父亲了,我想我老师了。谁都别理我,让我一个人出去静一静吧!
他独自开车去了墓地,很快就找到了父亲的墓,他居然在另外一排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是自己的老师?这个墓碑字都已经刻好,落款就是陆宇轩,墓碑的背面就写了这么一行字“总是安慰,常常缓解,偶尔治愈”。冬至很快就到了,估计老师也会在冬至落葬吧!
看着墓碑上老师的照片,他不由自主地痛哭起来,鼻子又开始流血了。他很想向老师诉说什么,却只是流泪……也不顾工作人员上前问他:“年轻人,逝者是你父亲吗?他还没有落葬呢?你可不要想不开啊?”
第一时间发现于跃情绪不对劲是他的娘舅。他正在自由市场买菜,看到了这样的朋友圈,赶紧打他电话?却始终是“正常响铃,无人接听”?他和姐姐通了电话,于母最近住在赵叔叔家,她赶紧问了医院的同事,同事的回答:于跃早上确实挨打受伤了,但是小伤不碍事。他也正常下班回家了,情绪有点低落,但也还好。难道你们不知道他在哪里吗?
于母问了陈怡,她说他根本没回过家啊?她心思全在孩子身上,根本没有刷新过朋友圈,根本不知道他挨打受伤。老公夜班上到第二天日高三仗才回来,不是常有的事嘛!于母又问了还在洞泾老宅的姑姑叔叔,洞泾老宅里也没有人。
娘舅赶紧骑着自行车,来到了自己儿子陈磊家,儿子家离自己家有一两公里的距离。
“陈磊啊!你快想办法联系上你弟弟,我觉得这小子现在情绪不对,谁也不知道他现在去了哪里。他的手机目前是‘正常响铃,无人接听’,你能够定位吗?”娘舅说。
“挨打受伤本身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其实他从小就有流鼻血的毛病。但是他这段时间承受的事情太多了,这件事很可能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娘舅急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