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引
“势”由动而生,无动则无势可言。“权势”有强力的威压和驱动力,“形势”是矛盾运动的大格局,“气势”的张扬有雄强的精神意志作后盾,“阵势”是两军对垒时的队形和作战态势,“趋势”是发展的动向,“姿势”指形体动作的姿态,拳法中“势”是动作规范……总之,运动性是“势”的核心属性。
在中国,“势”最初指权力地位造成的格局,具有政治的强制力,先秦的法家重视“势治”;孙子论兵法之势,既要求因天时地利和敌我态势“因利制权”(制定谋略、选择阵形、把握时机),又要求统帅能使自己的士卒如同高山滚下的圆石、溃堤直泻的洪水,形成不得不然的冲击力。西方最杰出的军事家和政治家拿破仑明言,只有利益和恐惧可以驱使人们,可谓精于“势”道。诚然,他早年未见过中国的“势”论,所以读到《孙子兵法》的时候不能不折服。如果看到荀子、韩非的权势之论呢?我想拿破仑还会惊叹中国的权术研究的。
本书最后一章的副题中我称“势”论为古代的艺术动力学。艺术家以“总一之势”把作品抟聚成一个充满活力的整体;以作品及其意象展开之“势”造成一种心理压强,左右和推动受众感情和思维的运动。作为诉诸视觉的艺术,雕塑和绘画只能提供凝固的造型而受到极大的局限,强烈地追求时空上的突破。于是莱辛《拉奥孔》说要选择表现“富于包孕的片刻”;凡·高说,“要画出动态和生命的力”。音乐、文学是诉诸听觉的艺术,展开上相对比较自由,但也要求在时间的延续中有起有收,有节奏和起伏回还,有高潮有停顿……此类对艺术的理解、追求和布局安排的具体操作、处理,乃至表现风格的选择,在中国古代都可与“势”范畴组合的理论相联系。文学艺术中的造“势”是由自发到自觉的,理论也有一个形成、拓展和完善的过程。
书名的“因动成势”除了可以理解为“事物由于运动形成了它的势”之外,还有一层意思,就是“势”可能指潜藏的动因,或者似静而寓动,或者超越已展现的状貌显示出未来的动向和运动力度。所以蓄势能够“未发而威”,所以“势”有时义近于“未来趋向”。虽然运动还未作展示或者尚未全部展示,却已储备了进一步运作的因子,这就是选择“因”字的又一个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