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藩王生涯
崇祯帝当信王前后的这段生活基本上都是在宫廷中度过的。在老百姓看来,帝王子孙们的宫廷生活一定非常幸福。其实不然,除了物质生活比较富足以外,其他的乐趣并不多,甚至可以说是枯燥乏味的。他们要没完没了地参加各种朝见和祭仪,都要一本正经,不能有半点儿戏。除此之外,就是跟随几个大儒一天到晚地诵读儒家经典。只是当他们偶尔到郊外走动时,才能目睹到一些民间的生活情趣。
天启二年(1623)九月二十二日,朱由检被皇兄天启皇帝册封为信王。按照明太祖朱元璋定下的典则,皇长子继承皇位,长子的诸弟都要被封为藩王。诸藩王享受的待遇礼仪“下天子一等”。明初的藩王权力很大,边塞上的几个藩王都拥有重兵。明成祖原来就在北平(今北京)当藩王,时称燕王,后来发动了“靖难之役”,用武力从侄儿建文帝手中夺取了皇位。明成祖深知藩王权重对皇权的危害,即位后大力削夺藩王的权力。他将权势较重的几个藩王迁徙到内地,大幅度削减其护卫军;他禁止诸王节制武臣,将军事指挥权转移到朝廷任命的将领手中,并禁止藩王干预地方事务。宣德时又增加了许多藩禁措施,如皇族人员不得参政、出仕,也不能从事士农工商“四民之业”,出城二王不能相见,严禁藩王与官府交结。明中期又增加了一些藩禁措施,甚至规定藩王不得入朝。于是,明宗室成员就成了“徒拥虚名、坐糜厚禄”的寄生虫。对于崇祯帝来说,五年的信王生活是他一生中最愉快的阶段。他比皇兄天启帝小五岁,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玩耍,二人十分友爱。这时有皇兄的庇护,自己又有了信王的身份,侍候自己的人又那么多,无忧无虑,尽可以痛痛快快地过日子了。
如果说信王还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就是自己的生母死得太早,使自己过早地失去了母爱。自己当了信王,生母也才有了“贤妃”的封号。她生前一直是身份很低的淑女,死后七年才母以子贵,得到了个“贤妃”的正式称号。随着崇祯帝年龄的增长,再加上儒家孝道思想的熏陶,他越来越怀念自己的生母,有时坐在屋里暗自流泪。当时他仍住在勖勤宫,有时问近侍:“西山有申懿王坟吗?”近侍回答说:“有。”因为自己是信王,不能随便出京,违犯了藩禁,那可是大事,所以就偷偷地交给近侍一些银两,要他买些烧纸香烛,代自己到生母坟前祭奠一番,算尽点孝心,也是对自己心灵的一种安慰。
崇祯帝当信王前后的这段生活基本上都是在宫廷中度过的。在老百姓看来,帝王子孙们的宫廷生活一定非常幸福。其实不然,除了物质生活比较富足以外,其他的乐趣并不多,甚至可以说是枯燥乏味的。他们要没完没了地参加各种朝见和祭仪,都要一本正经,不能有半点儿戏。除此之外,就是跟随几个大儒一天到晚地诵读儒家经典。只是当他们偶尔到郊外走动时,才能目睹到一些民间的生活情趣。
每当皇帝要举行大祭时,信王都要去助祭。例如郊祭,即冬至到南郊祭天,夏至到北郊祭地;谒庙,即谒祭太庙,这里供奉着朱家皇族的列祖列宗,另外还有元旦和冬至举行的大型朝贺,信王都要参加。凡遇到这类隆重的场合,信王都要“服衮冕”。“冕:五彩、九旒;衣五章,裳四章”。即帽子有五种颜色,九条飘带。“衣”是指上身服饰,有四种颜色。这类祭仪和朝见成了信王宫廷生活中的重要内容。在这种场合都要规规矩矩,虽然年龄还小,但绝不许嘻嘻哈哈。第一次参加可能还觉得挺新鲜,但时间一久,其枯燥乏味是可以想象的。
宫廷生活的另一项重要内容就是学习儒家经典。自明初以来,这类宫廷教育一直很严格。明太祖朱元璋小时候没机会上学,后来只是在马背上学了点文化,一生都为自己文化水平低而遗憾,所以特别重视对子孙们的教育。皇宫中建有大本堂,作为皇家子孙们学习的场所。堂中藏有大量历代典籍,以供这些皇家子孙们观览。征聘一些大儒,轮班为这些孩子们授课,讲四书五经,讲封建礼法。尤其是讲到历代兴亡事迹时,都要详细说明某事应该怎么做,不应该怎么做。为了提高这些皇家子孙学习的兴趣,还经常从外廷找一些年龄相仿的孩子进来,以充当伴读。起初,这些伴读都是找功臣子弟,明中期以后,有时用一些伶俐的小宦官充任。如天启初年任秉笔太监的王安原就是伴读,朱由校、朱由检兄弟都和他在一起读过书。朱由检在这种地方读书,平时一举一动都要合乎封建规范。这对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年来说,并不是惬意的事。
朱由检除了要读儒家经典外,还要读《昭鉴录》《祖训录》等书。这是明朝宫廷的传统读物,是朱元璋命儒臣们编写的。书中搜集了古代藩王的一些善恶事迹,借以教育大明王朝的后世子孙。这实际上就是明朝皇室进行宗法教育的读本。朱由检平时不苟言笑,读书认真,字也练得舒展流畅,在学堂从来不惹是非,颇得老师们的喜爱。
朱由检当信王不久,平时抚养他的庄妃抑郁死去。这使朱由检极为悲伤。庄妃虽不是他的生母,但平时都以母子相称,二人相依为命。庄妃的去世打乱了朱由检平静的生活,终日恍然若有所失,闷闷不乐。天启帝很心疼弟弟,就命张皇后为弟弟选婚。当时由神宗刘昭妃掌皇太后宝,张皇后就和刘昭妃商议,选中大兴的周氏为信王妃,也就是崇祯帝即位后的周皇后。她身体虽然比较孱弱,但体态端庄,性情谨慎,颇得朱由检的欢心。二人相亲相爱,大大减轻了因失去庄妃而带来的苦闷。自成婚以后,朱由检除了参加一些必要的活动外,整天和周氏厮守在一起,儿女情长,道不尽的恩恩爱爱。不久,朱由检就显得精神萎靡,没精打采,接着就病倒在床。下人忙召来御医诊治,但朱由检并不服药。大概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病因,所以他向御医解释自己不服药的原因说:“服药千剂,莫如独宿。”朱由检这时才十六岁,两个御医听到这个年轻人能说出这番话,颇为敬佩,认为他“天性过人”。果然,他独宿了一段时间,经调养,身体很快就恢复了过来。
按照明代皇朝旧例,每年从三月四日起,宫眷们都开始穿绫罗。这时春暖花开,此后的一个月是宫眷们赏花的时节。尤其是观赏牡丹,在宫中最称盛事。当牡丹花开时,宫眷们用彩绸做成小棚,来保护这些花中之王。如宫中没有什么大的变故,在这一个月里各宫相邀,于花园中设宴,写诗献赋,殆无虚日。天启七年(1627)春天,魏忠贤献给信王府二百株牡丹,植于庭院,第一株为“御袍黄”。当年秋天,天启帝即驾崩,朱由检继位。许多人私下议论,朱由检春天得御袍黄牡丹,大概就是继位的吉兆。从这件事可以看出,魏忠贤颇工于心计。
历史上有许多偶然因素,有些偶然因素甚至影响到整个事态的发展。崇祯帝继位就纯属偶然。这是因为,如果天启皇帝有儿子,就绝不会由崇祯继位。崇祯帝只是光宗第五子,除了天启皇帝外,他还有三个哥哥,即使天启皇帝没儿子,按轮序,崇祯帝只能排在三个哥哥的后面。说来也巧,他这三个哥哥都早早地死去了。正是由于这些偶然因素,才促成崇祯帝继承了皇兄的帝位。
本来,天启皇帝是可能有儿子的。天启皇帝的张皇后性严正,不阿附魏忠贤、客氏等人。天启年间,魏忠贤和客氏相互勾结,倾陷正人,张皇后数次向天启皇帝说及他们的过恶。客氏是天启皇帝小时的乳母,自恃对皇帝有养育之恩,颇为骄横。客氏和魏忠贤为“对食”,形同夫妻。在明代,宦官和宫女结为“对食”的情况很普遍,虽然他们不能过正常人的夫妻生活,但可以相互体贴,也是一种很大的安慰。张皇后看不惯客氏的恶行,曾把客氏召来,要绳之以法。因有他人劝解,便将客氏训斥一通后放回。有一天,天启皇帝回到后宫,见张皇后正在读书,便问读的什么书,张皇后说:“《赵高传》。”张皇后显然是用秦时的大宦官赵高来隐喻魏忠贤。天启皇帝听了以后若有所悟,却沉默了好大一阵,没有说话。魏得知后,恨得咬牙切齿。客氏和魏忠贤在外边广布流言,谓张皇后并不是张国纪之女,而是某一个罪犯的女儿,几乎使天启皇帝信以为真,差点将张皇后废掉。天启三年(1623),张皇后怀了孕。天启皇帝也很高兴,盼望生个儿子,以便日后继承自己的皇位。但是,张皇后身边的人,只要对客魏不俯首帖耳,就被撤离,换上客魏的私密心腹。这些人暗中使用狠毒的手法,使张皇后不正常流产,“竟损元子”。天启皇帝的范慧妃生有一子,但又夭折了。因此,天启皇帝死时没有儿子,几个年长的弟弟也已死去,所以只能由皇五弟朱由检继承皇位了。如没有这些偶然因素的巧合,也就没有历史上的崇祯皇帝,历史就会呈现出另一种面貌。
朱由检在宫廷中度过了少年时代。这段生活对他的影响可谓有好有坏。从好的方面来看,他在宫廷中接受了比较系统的教育,有了较为全面的传统文化知识,字也写得很好。同时,王朝的典章制度、宫廷礼仪等,他都十分熟悉。这对他日后当皇帝来说,都是有利条件。从坏的方面来看,他长期生活在宫廷中,不了解民间疾苦,对地方官吏如何向农民巧取豪夺,他缺少真切的感受。人们看到,崇祯帝即位后,今天加派这饷,明天加派那饷,但很少见他赈济饥民。他缺少实践知识,只知道老百姓可供自己驱使,不知道“水能载舟,也能覆舟”,老百姓也能把他这个皇帝拉下马。另外,这个时期已处于明朝末期,各种腐朽倾向都暴露出来了,宫廷的矛盾和斗争分外激烈,致使这一时期各种恶性事件在宫廷里频频出现。而且,朋党之间相互倾轧,各种阴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是非难分。这使他日后惩治大臣显得特别果断。果断则果断矣,但经常失于明察,使不少有作为的大臣被冤杀。再加上崇祯帝幼年丧母,失去母爱后又很少能得到父爱,经常寄人篱下,没有可以完全信赖的人。这也助长了他孤疑多变的品性,对大臣们不能推诚任用,动辄以斧钺相加。他在位十七年,换了“五十相”,成为历史上的奇谈。仔细看一下崇祯帝的成长过程,就不难发现,他的许多性格和行为都可以在他的少年时代找到深刻的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