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怎樣看待萬光泰的生平經歷?
張民權十多年來從南京圖書館發現萬光泰(1712~1750)古音學稿本三種:《九經韻證》《經韻餘論》《蒙古字括》;從天津圖書館發現四種:《古韻原本》《四聲譜考略》《古音表考正》和《經韻諧聲》。作者花大量時間、精力到圖書館閲讀、抄録稿本,然後進行研究,這方面當然應該得到肯定。可是在評述中不只過分拔高了稿本的學術價值,對萬光泰的生平介紹也不確切;更不當的是錯誤地抹殺古音學乾嘉諸子的成就,特别是對王念孫還牽涉到他的爲人、品德。還有,對萬光泰的友朋和當時學術界的名人(紀曉嵐)也有評介失當之處。諸多方面都不免使人失望。
作者的評述牽涉的人物多,交往之時地關係很重要,這裏列舉其主要人物的生卒年和籍貫如下:
(一)清代古音學家:
顧炎武(1613~1682)江蘇昆山人。 孔廣森(1752~1786)山東曲阜人。
江永(1681~1762)江西婺源人。 王念孫(1744~1832)江蘇高郵人。
戴震(1723~1777)安徽休寧人。 江有誥(?~1851)安徽歙縣人。
段玉裁(1735~1815)江蘇金壇人。
(二)萬光泰的友朋及其他:
汪孟鋗(?~1770)浙江嘉興人。萬光泰的小同鄉。
錢載(?~?)浙江嘉興人。萬光泰的小同鄉。乾隆元年與萬光泰一同應徵博學宏詞(按:汪、錢兩人年紀與萬氏應該差不多)。
查爲仁(1693~1749)浙江海寧人。 梁詩正(1696~1763)浙江錢塘人。
查爲義(1700~1763)浙江海寧人。 全祖望(1705~1755)浙江寧波人。
查禮(1715~1783)浙江海寧人。 紀昀(1724~1805)直隸獻縣人。
袁枚(1716~1797)浙江錢塘人。乾隆元年與萬氏一同應徵博學宏詞。
首先我們想指出,著述者的評述對萬光泰的生平經歷介紹多有不當之處,如從全祖望的《萬循初墓誌銘》到《清史列傳》《清儒學案》《嘉興府志》《秀水縣志》等各種典籍中都記載萬光泰是乾隆元年(1736)丙辰舉人,張民權卻不贊同,他一方面指出《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謂萬氏乾隆庚午(十五年)舉人,不確”(第8頁,此爲《萬光泰音韻學稿本整理與研究》的頁碼,下同)。同時認定“萬光泰曾先後四次參加科舉,包括乾隆丙辰宏詞科,均未録取”。根據是乾隆十年友人汪仲鈖一首《萬光泰》的詩句:“懷中賈董策,四上不見收”(第14頁)。乾隆十年萬光泰稿本《聞漁閣續集》自序中也説(第409頁):“今年春(1745),公車四上不第。”作者應該知道,“公車”一詞是作爲舉人入京應試的代稱。萬氏自序中的話,是説自己今年春天第四次入京應試,又没有考上,並没有取消自己的舉人資格。萬氏的摯友錢載有《題萬孝廉光泰詩畫册》詩(第419頁),這也是萬光泰“舉於鄉”的證據。按:孝廉是對舉人的俗稱、尊稱。
其次,評述在介紹萬光泰的生活境遇時説:“綜觀萬光泰一生,幾乎過着寄寓他人的流浪生活”(第13頁)。“他一直流寓在外,或客居天津查家,或寄寓北京梁詩正家”。“十四年漂泊在外,身邊没有一個奴僕或親人,最後客死他鄉”。“病逝後棺殮厝於北京夕照寺,而操持這些後事的只有錢載一人”。“客死他鄉,孤魂野鬼,望故鄉渺遠,歸思難收”(第15頁)。“客居”查家,“寄寓”梁家,這種説法當然不確;死後埋葬何處,評述者卻没有交代,是有意不説,還是没有弄清楚,就不得而知了。
根據評述者提供的資料,在我看來:乾隆二年(1737)萬光泰到查家,不是“客居”。
查家的老三查禮《榕巢詞話》説:“秀水萬循初徵君光泰……丁巳館於余家,長和兩侄及兒淳均從其學。”這裏説得清清楚楚,萬氏是到查家的學館當老師。舊時講究“天地君親師”,當老師是高貴的職業,不是無法生活而到處流浪,要靠“查家熱情接收他”(第15頁)。正因爲如此,纔會有“辛酉(1741)之冬,予在天津,恂叔(查禮)爲築室三間,後臨積水,顔曰聞漁閣”(見稿本《聞漁閣續集》第409頁)。查氏兄弟不是簡單的“津門富商豪門”,都稱得上文人學者,老二、老三都有功名、官職,老二查爲義還“捐資辦學,創辦天津三取書院和問津書院”(第10頁)。萬光泰乾隆十年(1745)第二次到查家,還是當老師,教過的學生有汪孟鋗的兒子汪如藻。見汪孟鋗《哭柘坡十四首》之一(第430頁):“遺篇百帙解人誰,輕付吾家十歲兒(兒子如藻五歲受業於君)。”至於梁家,評述本來説得明明白白(第9頁):“梁詩正乾隆十二年(1747)奉詔修《續文獻通考》,延光泰董其事。”梁氏奉詔撰修重要典籍,延請萬光泰主管撰修事宜,這是參加朝廷的重大文化建設事業,怎麽能説成“寄寓”梁家呢?萬光泰乾隆十二年去了一趟廣東陽山他兄長萬光謙(字敬懷)的縣衙。大概是乾隆十三年(1748)萬光泰纔到北京上任,進行籌備工作。可惜這時他已有病在身,病重時萬光謙大概來京探望過一次。汪孟鋗《哭柘坡十四首》之七有注曰(第17頁):“君客中未嘗以僕自隨。令兄敬懷留一僕伴柩南還,頃亦殁於京。”彌留之際萬光泰只得求梁詩正的女婿范同治代寫遺書,“一封寄母親交代後事,一封給汪孟鋗托付書稿”(第17頁)。死後棺材“厝於北京夕照寺”,只是暫時停放。最後,其兄萬光謙還是把靈柩運回了家鄉。《光緒嘉興府志》萬光泰傳對此有所記載:“兄光謙……痛弟之亡,因公假省母,母殁,遂不出。”光泰的朋友陳經業的一首弔念詩説得更明白(第17頁):“易簀頻呼范,遺編盡寄汪。文章高可尺,壽命固難長。歸櫬南船使,靈帷北郭張。月湖湖月白,一照一悲涼。”第三聯就是説:裝載歸來棺材的船向南開,靈堂内的帷帳在書齋北郭張掛。萬光泰老家的書齋名叫北郭,人稱萬光泰爲“北郭詩人”,這兩句詩無疑是寫萬光泰歸葬家鄉,評述者卻視而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