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言
一
《春秋》始初是一般史籍的通名。何休说:“古者谓史记为‘春秋’。”就现存材料来看,《春秋》之名最早见于《国语·晋语七》及《楚语上》。晋羊舌肸因“习于《春秋》”被召“使傅太子彪”,申叔时答楚庄王问培养太子对以“教之《春秋》”,由此可推知,《春秋》是记载善恶成败史实的书籍,主要功用在于扬善抑恶、劝诫教化,是教育的重要科目。但自战国以后,孔子所作《春秋》逐渐变为《春秋》一词最常用义,而作为史籍通名的《春秋》则退居其次。《孟子·滕文公下》云:
世衰道微,邪说暴行有作,臣弑其君者有之,子弑其父者有之。孔子惧,作《春秋》。《春秋》,天子之事也。是故孔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昔者禹抑洪水而天下平,周公兼夷狄、驱猛兽而百姓宁。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
孟子不仅首次明确提到孔子作《春秋》,还对《春秋》的性质和功用作了精要阐述。萧楚《春秋辨疑》卷一云:“孔子本准鲁史,兼采诸国之志,而作《春秋》。《春秋》之未作,则史也,非经也。《春秋》之既作,则经也,其文犹史尔,而不可以为史法。”也即是说,孔子之前,虽有《春秋》,不过是史,虽也有扬善抑恶的劝诫教化功能,但只有孔子作《春秋》后,《春秋》这一旧史体式方焕然一新,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新局面。孔子作《春秋》,不仅仅“其事则齐桓晋文,其文则史”,最重要的是“其义则丘窃取之矣”。孔子作《春秋》,有其特殊的境遇和宏伟的抱负。孔子因为不能得志,无法实现自己的经世理想,遂以修撰《春秋》作为自己的政治寄托。孔子对著述活动有自己的理解,这不仅表现在删《诗》、《书》上,还表现在作《春秋》上。他说:“我欲载之空言,不如见之于行事之深切著明也。”他不是“把自己的思想,诉之于概念性抽象性的语言”,而是欲“把自己的思想,通过具体的前言往行的重现,使读者由此种重现以反省其意义与是非得失”。孔子借自鲁隐公元年迄鲁哀公十四年这二百四十二年的历史,寄寓了自己独特的褒贬义理,以达到实现王道的目的。“其事则齐桓晋文,其文则史”,一切都是已经发生的历史存在,但就是这看似无可更改的前言往行,孔子能够在重现历史的同时,传达出自己的理解,从而建构“微言大义”的思想体系。这确实是“述而不作”,他叙述的全然是“齐桓晋文”之类历史,确实没有造作渺无其事的“空言”,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作”呢?孔子是借事明义,以述为作。孔子使《春秋》旧体获得新“义”,借史的质地行使了经的功能。孔子又以《春秋》授门人弟子,其讲解阐释为“七十子之徒”所承继所发扬,遂使这部孔子《春秋》成为儒家特有的经典,并以此为依归形成孔门《春秋》学。孔子卒后,“七十子之徒”及其后学又各以所得所悟授徒讲学,不断阐释发挥,《春秋》之“义”也便越来越丰富,同时也使同出孔门的《春秋》学渐次分化,“及末世口说流行,故有公羊、穀梁、邹、夹之《传》”。自此而后,形成了学风不同、宗旨有别的众多《春秋》学派,并由此产生了数量极为繁富的《春秋》著述。历代各种文献于此记载甚丰,先是《汉书·艺文志》六艺略下设《春秋》类,载录《春秋》学专门著述,后来发展演变,自《隋书·经籍志》之后,遂归立于经部《春秋》类。
兹考察历代史志、公私目录以及各种续补丛编等相关资料,制表如下,以观其大势:
表0-1:历代载录《春秋》著述数量一览表
① 按,班固对《春秋》类家、卷数的通计,后世论者歧见纷纭,姚振宗、顾实等人皆有论说。参见拙著《左传学早期流变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四章有关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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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按,《七录》已佚,释道宣《广弘明集》卷三载录《七录序》,并附载《古今书最》。
② 按,今本《旧唐书·经籍志》所载因重出《春秋公羊违义》三卷,通计乃103部。中华书局点校本《校勘记》云:“上文云《春秋公羊违义》三卷,刘寔撰,刘晏注,则此处不应重出。且前后诸条皆穀梁之书,不应此条忽杂以公羊之书也。”(刘昫等:《旧唐书》,中华书局1975年版,第2018页)
③ 按,《新唐书·艺文志》有著录、不著录体例,王重民认为:“《新唐书·艺文志》每个类目内,分‘著录’与‘未著录’两部分。‘著录’是指《古今书录》原有的著录,‘未著录’是指欧阳修所增入的唐代著作。”(王重民:《中国目录学史论丛》,中华书局1984年版,第107页)
④ 按,程志《现存唐人著述简目》见吴枫《隋唐历史文献集释》(中州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附录。原篇多有本系一书以版本不同著录数次者,今通计不计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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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按,据李新乾《弁言》, 《元史艺文志辑本》(雒竹筠遗稿、李新乾编补,北京燕山出版社1999年版)“凡属元人著述,不弃细流,有则尽录,巨细咸备”。此书能补《元史》艺文志之阙固是其功,然体例有欠完善,其中多有不当著录者,而且校勘不精,时有讹脱衍误。此书著录多于钱大昕《补元史艺文志》,然不如钱书精允,所录书又多不题卷数,尤为失例。时有《千顷堂书目》载录而此书失录者,如于文传《春秋谳义》十二卷、郑杓《春秋表义》、章樵《补春秋繁露》、《春秋金钥匙》一卷等。其讹脱衍误者,如“《传考》二卷,周正如撰”, 《周正如传考》乃黄景昌著作,非有所谓周正如撰《传考》者。且同类后文即录“《周正如传考》,黄景昌撰”,又不误。“《春秋解义》,郑构撰”,构为杓之误。“《春秋玉钥题》一卷,陈植撰”, “题”为“匙”之误。“《春秋法度编》,张孟何撰”, “张”为“赵”之误。“《春秋师说》三卷,《附录》二卷,《春秋属辞》十五卷,赵汸撰”, “《春秋属辞》十五卷”诸字衍,下文接着即录此书。“《春秋探微》十四卷,马骈撰”, 《千顷堂书目》无“探”字。又如“《春秋纂例辨疑微旨》,陆淳撰,延祐五年刊定梓行”,此唐人之书,虽元时刊行,亦不当著录为元人著作。又此书载录《春秋》著作之元人序跋者,以为元人著述,其实多不当录。如录《春秋制作本原》、《春秋三传折衷》二书,云“《经义考》载郝经序”,此二书实即前录郝经《春秋外传》中之组成部分,不当重出。又录吴莱后序的《春秋释例》,言“不著撰者”,其实乃杜预书而失考。又录吴莱后序的《春秋折衷》,不题撰者,实唐陈岳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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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按,《四库全书总目》卷八五云:“然焦竑《国史经籍志》既诞妄,不足为凭,傅维鳞《明书经籍志》、尤侗《明史艺文志稿》尤冗杂无绪,考明一代著作者终以是书为可据,所以《钦定明史艺文志》颇采录之,略其舛驳而取其赅赡可也。”(永瑢等:《四库全书总目》,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732页)今有瞿凤起、潘景郑整理本《千顷堂书目(附索引)》,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版。考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千顷堂书目》于“周藩宗正睦《春秋诸传辨疑》二卷(一作四卷)”下,尚录“又《春秋传》”,瞿、潘整理本无此书。又瞿、潘整理本于“黄道周《春秋表正》”下尚云“又《春秋揆》一册”,四库全书本则无此书。又按,卢文弨补林嗣昌《春秋易义》十二卷,实即前文所录林胤昌《春秋易义》十二卷,嗣昌一作胤昌。卢氏所补失察。瞿、潘整理本《出版说明》说:“整理者曾以《千顷堂书目》与《明史·艺文志》对勘,凡《明史·艺文志》收者,在本书条目上做‘·’号,以志区分。”整理本于“刘基《春秋明经》四卷”前亦标此号,但《明史·艺文志》并不录是书,可见其偶疏。
② 按,《明史·艺文志》所录《春秋》著述凡109家131部1525卷,皆出《千顷堂书目》,故中华书局点校本《明史》(中华书局1974年版)于《春秋》著述所作校记凡四条皆引《千顷堂书目》为据,然仍有失校者。如载录“张以宁《春秋尊王发微》八卷、《春秋春王正月考》一卷、《辨疑》一卷”, 《春秋尊王发微》八卷乃汪克宽著作,非张以宁,此当由下文而误植。相较《千顷堂书目》, 《明史·艺文志》删汰太过,阙略甚多。今通计《千顷堂书目》所载明代《春秋》著述凡189家227部,可见《明史·艺文志》即少载80家96部。故考明代《春秋》著述,仍当以《千顷堂书目》为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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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按,台湾汉学研究中心(http://ccs.ncl.edu.tw)之《经学研究论著目录资料库(1912—1997)》介绍说,该资料库内容系根据汉学研究中心1989年、1999年及2002年出版之《经学研究论著目录》(1912—1987)、(1988—1992)、(1993—1997)纸本资料汇整而成,该目录系由林庆彰教授主持编辑工作。资料收录范围涵括1912年至1997年间中国台湾、大陆及日本学者之研究成果,总共收录经学研究相关专著、期刊论文、学位论文、研讨会论文、报纸论文等五万九千余笔。类目有群经总论、周易、尚书、诗经、三礼、春秋、左氏传、公羊传、穀梁传、孔子与论语、孟子、大学、中庸、孝经、尔雅、石经、谶纬、周礼、仪礼、四书、礼记、大戴礼记、国语等凡二十三类。该目录资料库搜罗详备,检索便利,受到学术界广泛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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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按,此四书由台湾“国立编译馆”2003—2004年出版。四书汇编《春秋》著述,用意至善,收集整理之功,亦有足可称道者。然四书杂出众手,编次稍疏,体例似有可商,尤其互录重置,多见芜杂枝蔓。且校勘不精,讹脱衍倒,几不胜枚举,惜不能物尽其用。
② 按,台湾“国立编译馆”主编《十三经论著目录》,台北洪叶文化事业有限公司2000年第1版。全书八册,收录先秦至1993年经学研究的中文论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