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弘农杨氏
杨坚及其父祖所生活的时代,是十分讲究地望、家世的年代。
从东汉中叶起,一个家族几代人连续在朝中任高官的现象渐渐地多起来。汉章帝时,河南汝南(治所在今河南平舆北)一户姓袁的家族中,有一个叫袁安的人做了司空、司徒之类的大官。他的儿子袁敞又做了司空。袁敞的侄子袁汤又做了司空、太尉。他的儿子袁逢也官至司空,另一个儿子袁隗官至太尉。司空、太尉、司徒在当时号称“三公”,是中央政府中最高的行政长官。汝南袁氏四代人出了五个“三公”,这个姓族也就成了当时的著姓。
斗转星移,当历史的册页飞快地掀过几百年从而把东汉变成魏晋南北朝时,这样的大族著姓已经遍布黄河上下、大江南北了。
他们都将自己的姓氏同地望紧紧地联在一起。如琅邪王氏、清河崔氏、博陵崔氏、范阳卢氏、赵郡李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陈郡谢氏、颍川庾氏、谯国桓氏、河东裴氏、河南褚氏等等。
他们奉自己的地望为至宝,因为这是借以区分与别地别姓地位高下的凭据,是表明自己高贵于他人的标签。北魏宣武帝时,皇帝的叔叔元雍不幸死了妃子,妃子姓卢,娘家乃是当时北方的有名大姓范阳卢氏。元雍准备再娶,选中了崔显的妹妹,不料这门亲事却受到了皇帝的阻拦。皇帝认为,崔氏虽为北方名族,但崔显是博陵崔氏,地寒望劣,不能和范阳卢氏相提并论。如果娶崔氏为妃,就是降低了标准。元雍经过苦苦恳求,才获得了皇上的恩准。同样姓崔,清河崔要高于博陵崔。北齐时,清河崔鷿就曾对范阳卢元明说:“当今天下的高门大族,只有我和您两家才称得上,博陵崔氏、赵郡李氏哪里有资格和咱们并列!”正因为地望对他们如此重要,以至于有人为争地望甚至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北齐时,史官魏收奉皇上之命撰写《魏书》,记录北魏的历史。魏收撰史,史德不足,他曾指着那些平素与他不和的人说:“他们算什么东西,竟敢与我不和?我手抬一抬可以让他们有上天之荣,手按一按可以让他们受入地之辱。”如此写史,对于那些平素与魏收有睚眦之怨的人来说,他们的家世及祖宗荣耀将被作何种处理便可想而知。所以此史一出,众情讻讻,不少人指责它记载失实,骂它为“秽史”。有一个人名叫李庶,家本顿丘人氏,但被写为梁国蒙人,其祖父李平在北魏朝明明做过中书令、尚书右仆射等大官,却被写成家世贫贱。李庶当然不满,并联合一些人状告魏收书史不直,要求杀掉魏收,改写《魏书》。不料魏收手眼通天,李庶不但告状未成,反被加上“谤史”之罪死于狱中。
这些世家大族都有自己的婚姻圈子,缔结婚姻的原则是门当户对。北魏时,博陵崔氏中有一个人叫崔巨伦,他有个妹妹是个残疾人,有一只眼是瞎的。尽管博陵崔氏在当时算得上名门望族,崔巨伦的妹妹聪明贤惠、有才有德,婚姻大事却始终不能解决。眼看她年龄一天比一天大,家里人十分着急,决定降低一下身价,把她嫁给门第稍低的家族。崔巨伦的姑姑此时早已在赵郡李氏族中作了多年媳妇,儿子也已经到了婚娶之龄。她听说侄女要屈身下嫁,坚决反对,硬是让侄女嫁到赵郡李氏家中作了自己的儿媳妇。
这些世家大族都有值得向别人炫耀的辉煌的家族史。他们一般都是官宦世家,在朝中任高官者代有其人。
这些世家大族许多都有深远的家学渊源,他们或长于书法,或善于丹青,或为经学世家,或为书香门第。
注重地望、门第婚姻、官宦世家、代传家学,这些构成了魏晋南北朝时期世家大族的特征。
杨坚所出身的弘农杨氏,也是名门望族。
翻开《周书》《隋书》《北史》,这些记载着杨坚家族史的历史典籍,无一例外地记载着同样的史实。
杨忠,弘农华阴人也。小名奴奴。高祖元寿,魏初,为武川镇司马,因家于神武树颓焉。祖烈,龙骧将军、太原郡守。父祯,以军功除建远将军。属魏末丧乱,避地中山,结义徒以讨鲜于修礼,遂死之。保定中,以忠勋,追赠柱国大将军、少保、兴城郡公。
高祖文皇帝姓杨氏,讳坚,弘农郡华阴人也。汉太尉震八代孙铉,仕燕为北平太守。铉生元寿,后魏代为武川镇司马,子孙因家焉。元寿生太原太守惠嘏,嘏生平原太守烈,烈生宁远将军祯,祯生忠,忠即皇考也。皇考从周太祖起义关西,赐姓普六茹氏,位至柱国、大司空、隋国公。薨,赠太保,谥曰桓。
隋高祖文皇帝姓杨氏,讳坚,小名那罗延。本弘农华阴人,汉太尉震之十四世孙也。震八世孙,燕北平太守铉,铉子元寿,魏初为武川镇司马,因家于神武树颓焉。元寿生太原太守惠嘏,嘏生平原太守烈,烈生宁远将军祯,祯生皇考忠。
三种记载,大同小异。
小异虽存,但弘农华阴人却三书同词。
白纸黑字,赫然在目,这不是普通的黑字。如果说历史是一块碑,它就是镌刻其上的碑文;如果说历史是一条河,它就是淌在其中的流水。一千多年来,它被一代又一代人认读,流过一代又一代人记忆的河床。
然而,当我们重读上述记载并考诸其他一些史实时,不能不提出这种问题:杨坚的家世与弘农杨氏究竟有什么关系呢?
如前所述,魏晋南北朝时的名门望族,十分讲究地望、婚姻、官宦、家学。如果用这四条衡量一下杨坚的家世,情形该是怎样的呢?
先看杨坚家的地望。
根据史书记载,杨坚是东汉太尉杨震的第十四世孙。杨震是弘农华阴人,史书上的确明明白白地记载着。但从杨坚上数六代,每一代人都有实实在在的记载。很可惜,从杨坚的六世祖杨铉再往上数八代至杨震,历史只能划一条虚线。杨坚家世只告诉我们,杨铉是杨震的八世孙,而这中间六世姓甚名谁,任何官职都虚无缥缈。人们完全可以怀疑,这六世的虚线是人为制造的,如果将这六世确确凿凿地写出,那么杨铉以上的八代所指,可能不是弘农杨震,而可能是什么别的杨氏。
与杨坚为弘农杨氏的证据为虚相反,杨坚家族世居武川(今内蒙古呼和浩特西北)却证据确凿。史书上说,杨坚的六世祖杨铉任燕北平太守。杨铉又生杨元寿,北魏时为武川镇司马,从此子孙便世居此地。北平在今河北遵化附近,杨元寿怎么跑到荒远的武川镇去任司马呢?原来,杨铉任北平太守的燕,是十六国时期的后燕。397年,兴起于代北(今山西大同北)的北魏攻破后燕国都。以后又将许多后燕国的居民迁往代北。迁徙人口最多的一次竟达三十多万。杨铉从北平到武川,很可能与后燕灭亡、人口迁徙有关。从此世居武川,生儿育女。
再看杨坚家族的婚姻。
杨坚的妻子独孤氏,是北周贵族的名门闺秀。但杨坚娶妻,是在其父杨忠功成名就之后,名门之子娶名门之女,理所当然。至于杨忠之妻,绝对不是什么名门之后。在杨坚的记忆里,只知道他母亲的娘家姓吕,是山东一带的人。北周武帝统一北方后,杨坚曾派人去山东打听其外祖父家的下落,但杳无音信。大约是在杨坚当上皇帝以后不久,一个自称是当今皇上亲戚的人被带到隋文帝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杨坚问。
“吕永吉。”来人答。正与杨坚之母同姓。
“家居何方?”
“济南郡。”济南郡即今天山东济南,又一次与杨坚所记忆的事情相契合。
“你与我家何亲?”显然,杨坚的语气里减少了些许狐疑,多了几分想证实什么的成分。
“我姑姑是杨忠的夫人。”
“你姑姑姓甚名谁?”杨坚的追问更加急切。
“我姑姑姓吕,字苦桃。”
一切都被证实了。来人纵有包天之胆,前来冒认皇亲,也不可能将姓氏、家乡契合得如此准确,更不可能知道自己母亲的小字,来人就是自己亲娘舅的儿子吕永吉。在进一步的勘验中,杨坚又知道了自己的外祖父叫吕双周,外祖母是姚氏,如今已经双双离世。另外,还有一个舅舅吕道贵依然健在。杨坚听说,急忙下旨将舅舅召进宫来。
甥舅相见,杨坚心里有说不出的苦涩。自己的外祖父虽被追封为上柱国、太尉、齐敬公,外祖母虽被追封为齐敬公夫人,但他们都已双双作古,没能活着享受这分荣华。如今自己已经是龙登九五,而外家却枝零叶落,一股悲凉之感袭来,不禁潸然泪下。谁知吕道贵由于家世寒微,没有教养,不知礼数,言语粗俗,举止莽撞。他见杨坚落泪,丝毫没有悲戚之容,反而嘻嘻哈哈地对当今至尊指名道姓。他端详了杨坚半天,最后竟说出这样一句话:“嗯!太像我苦桃姐姐了,一看就知道不是别人的种子。”
俗话说,娘亲舅大。吕道贵再粗鄙,毕竟是杨坚的亲娘舅,而且是唯一活在世上的舅舅。杨坚无法,只得让人一方面满足他一切物质需要,另一方面严禁他接触下臣,以免失了皇家的体面。杨坚的外家如此,说明其父辈的姻亲绝不是什么名门望族。
杨坚家族的仕宦情形如何呢?
杨坚的六世祖杨铉任后燕北平郡守,是中层的地方行政长官。后燕亡,被徙至代北,成为普通镇民。
杨坚的五世祖杨元寿,北魏时任武川镇司马,是军镇行政长官的高级幕僚。
杨坚的高祖杨惠嘏、曾祖杨烈,都是北魏的中层地方行政长官。
杨坚的祖父杨祯为北魏宁远将军,官在五品上。北魏末避乱于中山,可能连官也丢了。
杨坚的父亲杨忠十八岁时客居山东,官无一阶,职无一品。直到杨坚出生时,杨忠的官品与其父祖还不相上下。《隋书·高祖纪》这样记述杨坚出生时情形:
皇妣吕氏,以大统七年六月癸丑夜,生高祖于冯翊般若寺,紫气充庭。有尼来自河东,谓皇妣曰:“此儿所从来甚异,不可于俗间处之。”尼将高祖舍于别馆,躬自抚养。皇妣尝抱高祖,忽见头上角出,遍体鳞起。皇妣大骇,坠高祖于地。尼自外入见曰:“已惊我儿,致令晚得天下。”为人龙颜,额上有五柱入顶,目光外射,有文在手曰“王”。
大凡一个皇帝出生,史籍总要有一番神话般的渲染。抛开这种渲染不谈,关于杨坚出生的这段记载说明了一个事实:杨坚出生前后,杨忠并未在妻子儿女身边,他正在为宇文泰东拼西杀,以至使其子生于寺中,养于女尼。这对高官勋贵来说是难以想象的。通过考察杨坚家族的仕宦可知,杨坚父辈祖先虽然任官,但少有高品级者。而且他们所任官职,都是自己奋斗的结果。这与当时那些平流进取坐致公卿的贵族高门不可同日而语。
最后再看看杨坚家族的遗风。
《隋书·高祖纪》对杨坚的记载有这样两句话:
天性沉猜,素无学术,好为小数,不达大体,故忠臣义士莫得尽心竭辞。
……
又不悦诗书,废除学校,唯妇言是用,废黜诸子。
史家记史,自有其尺度,他们对杨坚的记载也有褒有贬。我们之所以从史书洋洋洒洒的记载中选出这两句否定之言,意欲说明杨坚的家族没有世代传承的渊源家学。
杨坚十六岁时被北周太祖宇文泰所见,宇文泰第一个反应就是一声长叹说:“这个人的风度体魄,完全不像我们代北之人。”
代北之人应该是什么样子?
代北人应该有塞外大漠般粗犷、豪放的性格。
代北人应该有草原上空雄鹰般矫健的体魄,他们跑能追上狂奔的骏马,射能拉开千石硬弓。
代北人起码应该像杨忠那样骁勇。杨忠在宇文泰帐下效力时,曾随从宇文泰外出狩猎。当时杨忠独自抓住一只猛兽,左手挟住其腰,右手揪住其舌,将其制服。杨忠因此获得了宇文泰送给他的“揜于”的小名。
杨坚却不像代北人,也不像他的父亲。
然而,不像代北人,不也正说明杨坚及其父祖是地地道道的代北人吗?
骁勇、粗犷的代北世家,怎能传承温文尔雅的家学呢?
当我们考察了杨坚家族的地望、婚姻、仕宦、家学等方面后,不得不做出结论:杨坚家世与弘农杨氏无涉。
这对杨坚来说其实不算什么坏事。不是名门望族,他可以多一些寒门的勇敢,少几分贵族的怯懦;多一些寒门的明智,少几分贵族的迂腐;多一些寒门的积极进取,少几分贵族的抱残守缺;多一些寒门的生机勃勃,少几分贵族的暮气沉沉。
然而在一个讲究门阀地望的社会里,不是名门世族毕竟是个遗憾。如果杨坚是一个普通人,他可以和成千上万不是贵族的普通人一样,默默地生,默默地死,不敢有丝毫非分之望。杨坚不是普通人,他是开创一个朝代乃至一个时代的至高无上的真龙天子。岂有天下至尊没有可夸耀的门第之理?因此把天下至尊与名门显族联系起来势在必行。
杨坚不姓崔,否则他可以说自己是清河崔氏。
杨坚不姓卢,否则他可以说自己是范阳卢氏。
杨坚姓杨,他不能改姓。尽管他的父亲姓过普六茹,但那是北周皇帝所赐的一种殊荣,与改姓不是一回事。
在历史上也有过直接以皇族姓氏为天下大姓的先例。如北魏皇帝元氏,孝文帝迁都洛阳后,将帝姓拓跋改为元氏,从此洛阳元氏便为天下第一姓。
但杨坚却不能这样做。试想他若直接以皇族姓氏为天下大姓,称自己是武川杨氏,怎么能比得上当时赫赫有名的弘农杨氏呢?
杨坚只能将自己的家世附在弘农杨氏之上。
弘农从西汉武帝时开始立郡,治所在今天河南灵宝北,西岳华山即在其境内。弘农杨氏的源头可以上溯至春秋时期。当时晋国有一支贵族,因一直住在羊舌邑中,便以邑为氏,号称羊舌氏。羊舌氏中有一个人叫羊舌肸,字叔向,是历史上有名的人物。叔向的母亲叫羊叔姬,是个很有见识的女性。叔向的父亲羊舌子因为好提意见,不被晋国国君所容,便带着夫人和孩子到一个很小的邑落中住下来。邑中之人对羊舌子很好。有一次,一个邑民偷了一只羊送给羊舌子。羊舌子不想要,羊叔姬说:“你当初不被晋公所容,才到了这个小邑。如果不接受这只羊,又将不被邑人所容,不如收下。”羊舌子这才把羊收下,又对夫人说:“咱们把这只羊杀了,给孩子们煮肉吃。”羊叔姬说:“不行。我听说南方有一种叫乾吉的鸟,它喂自己的孩子时,不管弄到什么肉都给它吃,结果没能把孩子养好。如今咱们的孩子都很小,一言一行都受大人的影响,不能将这种不义之肉给孩子,不如把此羊埋了,以表明我们不参与偷羊这种事。”第二年,偷羊的事情败露了,并牵扯到了羊舌子,羊舌子对办案的人说:“我是接受了这只羊,但我没有吃,而是把它埋了。”结果羊舌子没有受到此案的牵连。
后来,叔向长大了,到了该结婚的年龄,叔向要娶申公巫臣与夏姬的女儿,羊叔姬不同意,晋平公强迫做成了这门婚事。叔向有了孩子,取名杨食我。杨食我呱呱坠地时,正好被羊叔姬听见。羊叔姬说:“这孩子的哭声若豺狼,将来羊舌一族,必因此人而遭到毁灭。”羊舌氏的未来不幸被羊叔姬言中了。
杨食我长大后,与晋国的大夫祁盈往来甚密。祁盈有个叫祁胜的家臣,是个极荒淫的家伙。他经常与一个叫邬臧的交换妻子淫乱取乐。祁盈知道后,准备制裁他。不料祁胜买通了晋侯的宠臣荀跞,荀跞向晋侯说了许多祁盈的坏话。晋侯大怒,立即将祁盈逮捕。祁盈手下的一个人听说这件事后说:“杀了祁胜和邬臧祁盈得死,不杀祁胜和邬臧祁盈也是死。同样是死,不如杀掉那两个恶人让祁盈没有遗憾地去死。”于是便把祁胜和邬臧杀了。不久,晋侯下令把祁盈杀掉,杨食我被当成祁盈的党羽也被满门抄斩。羊舌氏一族遭到毁灭性的打击。叔向的一些幸免于难的子孙逃到华山,在华阴地区定居下来。
这便是弘农杨氏的由来。
弘农杨氏在战国、秦、西汉,都出了许多卿相公侯。至东汉中叶,更是声名显赫,风光无比。
西汉末年,有一个名叫杨宝的人,在华阴山北看到一场惊心动魄的动物间的残杀。一只凶猛的大鸟,紧紧地追着一只小黄雀,它那坚硬的大嘴,不停地在黄雀身上啄着。伴随着小黄雀的哀叫,它身上的羽毛雪片般地纷纷落下。终于,小黄雀完全丧失了飞翔能力,一头栽到地下。弱肉强食,这是自然界中无情的规律。在完全丧失自卫能力的小黄雀面前,一群蚂蚁开始施展淫威,它们要把这只可怜的小鸟当成美餐。杨宝看到这种情形,不由得恻隐之心大发,把小黄雀救了起来,带回家中精心调养。奇怪的是,这只小黄雀只吃黄花,不吃别的。杨宝便每天采来黄花喂养它。百天以后,小黄雀的伤势痊愈,被啄掉的羽毛又重新长了出来。杨宝又将小黄雀带回山中放掉,让它重归大自然的怀抱。小黄雀似乎很懂人情,它围着恩人飞了许久,最后才恋恋不舍地离去。当天晚上,正在灯下苦读的杨宝被几声轻轻的叩门声打断,他放下书,走到门外,发现是一个黄衣童子站在面前。童子见到杨宝,立刻伏身拜了两拜,说:“我就是您所救的那只黄雀,是西王母手下的使者。蒙您救命之恩,特来感谢您的仁德。”说着,又从怀中取出四只晶莹的白玉环,送给杨宝,又说:“我将使您的子孙有贞洁如玉的品质,位登三公。”这个杨宝,就是东汉大名鼎鼎的杨震的父亲。
杨宝确有其人,这件事却是个传说。
然而这个传说又反映出一个事实,杨震确实是弘农华阴人氏。
不知是传说附会历史,还是历史巧合传说,杨震确有如玉一样的洁白品质。东汉安帝时,杨震出任东莱郡(治所在今山东莱州)太守。在赴任途中,经过昌邑县,当时昌邑县令正巧是杨震所举荐的秀才王密,听说自己的恩人经过自己的辖地,王密深夜拜见,并秘密送给杨震金十斤。杨震坚决拒绝,说:“当初我举荐你,是因为知道你有才,你今天以金相报,是完全不了解我的为人。”王密说:“我在如此寂静的深夜送金报恩,是不会有人知道的。”杨震说:“这件事天知,神知,你知,我知,怎能说无人知道!”王密见此,只好羞愧退出。杨震任过刺史、郡守等大官,可他的子孙却过着极普通的生活。有人劝杨震为后世子孙置办些产业,杨震不肯,说:“我为子孙留下清白,不是一份很丰厚的遗产吗!”以后,杨震又被征入朝中做了司徒,再后又做了太尉,成为最高的朝臣三公之一。当时正是朝中外戚专权、飞扬跋扈之际,一些趋炎附势之徒纷纷巴结外戚,而杨震却始终守正不阿。有一次,皇帝的舅舅耿宝托人让杨震提拔中常侍李闰的哥哥。杨震认为他没当官的才能,没有答应。耿宝又亲自找到杨震对他说:“李常侍是当今皇上所看重的人,提拔他的哥哥可不是我的意思,我可是在转达皇上的圣意啊!”杨震说:“如果朝廷要让我荐举,就应有尚书省发下的诏敕。”耿宝无奈,只得怀恨而去。后来,皇后的哥哥阎显也想让杨震提拔他的亲信,同样也碰了一鼻子灰。
杨震的儿子杨秉,自幼跟随其父学习儒家经典,曾先后任过四个州的刺史。在任刺史时,他的旧时部下曾要给他一百万钱,被他拒绝,他廉洁的名声也越来越大。后来,杨秉被征入朝中,先后任过太仆、太常等官,最后也做了太尉。杨秉任太尉时,正是宦官势倾朝野的时候。这些宦官倚仗他们和皇帝的特殊关系,结党营私,在朝中和各地到处安插亲党。这些人比着贪污钱财,搜刮民脂,天下因此怨声载道。在这种情况下,杨秉与司空周景联名给皇帝上了一道奏章。奏章这样写道:现在,朝中及地方上的官员,有许多是不称职的,这是因为近来我们举拔人才全都以特批的方式,对他们不进行考试。这导致了现在盗窃纵恣、怨讼纷错的局面。按照旧有典制,宦官的亲属子弟不能任官执政,而如今,他们的党羽却占据了许多要职。应当遵照旧典,罢黜贪残之人,以平息天下人的怨恨。请给司隶校尉、中二千石、二千石、城门五营校尉、北军中候各下旨意,让他们以实考察下属,该罢免的罢免。
这个奏章得到皇帝的批准。根据这个奏章,杨秉罢免了匈奴中郎将燕瑗、青州刺史羊亮、辽东太守孙谊等五十多人的官职,罪大恶极者还被处死。
杨秉的儿子杨赐、杨赐的儿子杨彪在东汉末相继任司空、司徒、太尉等职,全都以敢于直言正谏著称当世。
杨震一族,自东汉中叶以来,四代出了四个公卿,使弘农杨氏的名声大噪于天下。
弘农杨氏在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也是名门望族,却没有出现过杨震、杨秉那样的杰出人物,比不上东汉时期的辉煌。
杨坚家族的依附,使弘农杨氏出现了家族史上的第二个巅峰。
杨忠曾任过北周的大司空。
杨坚的从祖弟杨弘,因军功在北周时累迁开府仪同三司。
杨坚的族父杨处纲,因军功在北周时官拜上仪同。
杨坚的族弟杨绍,在北周时历八州刺史,被封为傥城县公。
杨坚的族子杨雄,在北周时进位上仪同,封为武阳县公、邗国公,又因功授位柱国、上柱国。
杨雄的弟弟杨达,在北周时官至仪同、内史下大夫,受爵遂宁县男。
杨坚的胞弟杨瓒,在北周时官至吏部中大夫,封竟陵郡公。
杨坚的胞弟杨整,在北周时任开府、车骑大将军,封陈留郡公。
杨坚一族,在北周时就开始荣贵起来。
杨坚一族的依附,没有辱没弘农杨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