霏雲居集序

余疇昔與張紹和尊甫潤州公，稱詩雅善，時紹和方垂髫，趨而過庭，目光如電。余心異之，間謂潤州公：‘壯歲解組，天意在紹和乎？’閲數載，而紹和學成，即以弱冠奏公車而上矣。余自江右拂衣歸，復從潤州及同郡二三子，結社芝山之麓。紹和平分銅盤，天才烱異，秀氣峻拔，爲文匪先秦兩漢弗程，爲詩匪黄初開元弗法。同社旗鼓，推爲前茅；而造物爲致，黑貂屢敝。紹和遂冠山人冠，衣山人衣，隱几而領略烟霞之業。於是泉郡侯張大來，及吾友何稚孝，皆有論著勸紹和勿作山人。余貽書稚孝，謂紹和以山人修古，何遽與制義背馳，譬之逸足，雖不能馴就羈笯，亦豈能奪蹀躞千里步哉，吾無爲勸之矣。紹和聞之，撫掌曰：‘亨融知我。’蓋自喜，而工古文詞益甚。志嘐嘐不可一世，目熒熒與千古接，而盡汰人間之有，以歸之太上。故紹和之詩，興高而韻遠，景肖而思沉，其爲妙也，法而不法。紹和之文，氣雄而旨精，詞藻而骨古，其爲妙也，不法而法。是故吟成而響自調，篇就而神自王，有意無意之間，而墳典丘索，盡供摹畫，莊騷屈宋，别受指撝。皇皇哉千秋之大業，而一代之哲匠也。蓋明興二百年來，作者林立，非不家靈蛇而人和璧，然依永之聲與屬事之辭，分蹊别逕，三疇能方駕而兼之，唯北地信陽，皆有一體，濟南超而未大，新都大而未化，敢問紹和所安，必在姑舍。以余度之，其伯仲之間見瑯琊乎。吾黨之士，聞而笑之，曰：‘咄咄亨融，譚何容易耶。’唯稚孝之有曰：‘吾閩有紹和，差爲武夷君吐氣。近世作者，罕見其儔，置之弇州太函，亦不易辨！’於是吾黨之士，皆驚而相告也，曰：‘稚孝亦爲者有，亨融豈阿所好。’嗟乎！當紹和童子趨庭時，寧詎知其壯歲即操三寸管成一家，有以建牙樹幟至此哉！爲山人，何損紹和。惜集成而潤州先逝，不無山陽聞笛之感耳。紹和之有曰：‘子雲作賦，待後世有子雲。當吾世有亨融、稚孝，左提而右挈之，足不恨矣。’吾方負劍遠游，不腆敝帚，請再質之大方之家，當知我醜。夫行天下知天下大，夫寧知亨融、稚孝之非阿所好也。吾其行哉，乃行。

萬曆壬子孟冬之吉天柱山人社弟戴燝亨融甫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