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詞彙擴散理論以及音變研究
新語法學派、結構主義、歐洲的功能派主義以及轉换生成學派研究音變雖然各有自己的特點，但是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特點，既研究音變並没有，或没有刻意把音變的激發（actuation）和音變的擴散（implementation）兩個階段分開來進行研究。音變的激發是解釋爲什麽會開始音變的，音變的擴散則是解決激發後的音變如何走完音變的歷程，包括擴散的方向、範圍、過程，以及支配這些運動的因素等。詞彙擴散理論（Lexical diffusion theory）和社會語言學變異理論（Variationist sociolinguistics’theory）是注重研究音變擴散的理論。詞彙擴散理論由王士元（Willliam Wang）等人提出（Wang 1969，Cheng and Wang 1972，Chen and Wang 1975，Wang 1977）。詞彙擴散理論在下列幾方面提出了與前人不同的主張。
第一，音變的過程可通過變異觀察到。正在進行中的音變（ongoing sound change）能否被看見，新語法學派是持否定的態度，他們認爲語音變化的每一步都是非常微小的，以至於人們無法感覺到它們在變化。丹麥的語言學家葉斯伯森有一個很有名的比喻：就像鋸木頭，如果你想把每塊木頭都鋸得一樣長，每次得用鋸下來的木頭比著去鋸下一塊木頭，只要稍不留神，開頭的和最後的兩塊木頭的長短就有可能差得很遠。所以語音變化也一樣，每次差一點點，你是不會感覺到的，但是積累了幾十年，幾百年，差别就顯現出來了。詞彙擴散理論認爲音變的過程雖然不容易看到，但是語言任何時候都存在著共時變異，比如總有一些詞具有兩個或兩個以上的念法，這種共時變異正是詞彙擴散經常經過的途徑。如表4.01：
表4.01
w1、w2、w3、等代表一個個詞項，
表示此詞已經完成了音變，w~則表示新舊兩種讀音形式同時存在。在上表中可以看出，有些詞已經完成了音變，如1；有些詞處在變化中，如w2~2；有些詞尚未變化，如w4。所以通過觀察詞w1、w3的讀音無法觀察正在變化中的音變，只有把這三個階段結合起來，特别是觀察w2~2的變異，才能觀察到正在變化中的音變。以英語的/uː/（大多由雙字母-oo-表示）爲例，讀的大體以收-k爲多，是已變階段，它們如book，took，look等，以-s，-d，-l結尾的詞大體上尚未發生音變，仍讀，如whose，zoos，shoes，mooed，wooed，cooed，choose，lose，loose，goose，noose，tool，pool，spool，drool等，以-t結尾的詞，在變化的三個階段都存在，如boot，loot的讀音没變，元音仍是，soot，root等處於變化中，兩種讀音並存，而foot則已經讀，完成了音變。
第二，對規則音變的挑戰。新語法學派提出的規則音變曾在以後的階段中不斷被人懷疑和反對，比如方言學家席葉龍（Gilliéron）就提出過音變並非規則，因爲每個詞都有自己的歷史，不可能簡單劃一。不過系統的反對規則音變，並提出與規則音變相反的理論的是從詞彙擴散理論開始。詞彙擴散理論認爲語音的變化是突變的、離散的，但是這種突變在詞彙中的擴散卻是逐漸的、連續的。王士元對詞彙擴散理論和新語法學派的規則音變有如下的總結（王士元1983），詳見表4.02：
表4.02
下面分幾方面來評説詞彙擴散論。
第一，詞彙擴散論跟新語法學派的規則音變看起來是對立的，其實在某種情況下它們也有互爲補充的一面。規則音變考慮音變的兩頭，未變和已變；詞彙擴散論將重點放在中間—正在進行中的音變。角度不同，得出的結論也會不一樣。當一種音變只看未變和已變兩個階段，我們看到的是規則音變。詞彙擴散論把音變過程“視窗”的時長拉長，就自然會看到音變過程中的各種變異。换句話説，詞彙擴散到符合某一特定語音條件的全部詞項，就是規則音變。這種音變我們也可以説是規則音變在音變的過程中藴含著詞彙擴散現象。
第二，另外一種情況是：規則音變跟詞彙擴散代表兩種不同類型的音變。無論是歷時的，還是共時的，我們都能看到大量的規則音變現象，同時也有詞彙擴散現象發生，可能這是兩種不同類型的音變。拉波夫認爲音變如果受低層級的語音條件支配，那就是一種規則音變；當音變受高層次的更爲抽象的因素支配，音變往往呈現詞彙擴散型的改變（Labov 1981）。
第三，由語言接觸引發的音變跟由一個語言内部的自身音變所産生的結果是很不一樣的。由語言接觸引發的音變往往會不規則，這也是新語法學派早就注意到的，他們認爲破壞規則音變有兩個因素，一個是類比（analogy），另一個就是語言接觸（language contact）。詞彙擴散論早期對潮州方言陽上調的研究（Cheng and Wang 1972）現在看來是由語言接觸引發的不同層次間的音變競爭（Wang and Lien 1993）。王士元早就指出一種音變如果受另外一種音變的衝擊，這種音變會中止，中止的表現就是産生音變的殘餘（Wang 1969），不過當時並没有考慮到這種情況是否由於語言接觸而引發。
第四，由語言内部因素激發的詞彙擴散式音變按照拉波夫的解説是由於受更高層次更爲抽象的因素支配，那麽這些支配的因素是什麽。在音變擴散中既然是以詞爲單位進行，那麽哪些詞先變，哪些詞晚變等也是詞彙擴散論著力求研究的專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