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下雨天
晴日的午后,突然暴雨。不过一会儿,暴雨就打湿了地面,军训暂停,同学们四散奔走。
雨越下越大,雨点打在地面上,有白色的雾气。
郑明川抄的近路,从第二教学楼穿过去。有不少刚下课的学生在廊下躲雨,一簇湿漉漉的紫薇花斜斜地伸在路边,撞在郑明川的身上,花瓣染在他的外衣上。
淡紫色娇嫩的花瓣,沾了一大片衣襟,郑明川有些无奈地望着衣服。
“小川——”是信秋的声音。
郑明川循声望去。穿着白T的信秋在二楼,身旁有几个同学,雨声太大,他听不清信秋说的话。
郑明川跑上二楼,他浑身湿漉漉的,嘴角却带着笑意,偶遇信秋让他很高兴。
信秋却皱着眉头说他:“这么大雨,怎么不先躲雨?”
郑明川无所谓地笑了笑,刚下那会儿身上就淋了雨。他的迷彩服都能拧出水来。他就没像平日那样去拉信秋的手,只是离着两步远,听着信秋说他。
高大帅气的年轻男人,迷彩军裤,黑色T恤衫,制式皮带扣在腰间,淡紫色的花瓣沾在他的衣服上,有一种艳丽。他带着浅笑听着信秋说话,身旁的同学们好奇地望着他们。
有熟悉的女同学问:“信秋,这是……”眼神指着郑明川。
信秋说:“这是我的——”想起之前的争吵,郑明川不喜欢她跟人说是她的弟弟,她为难地迟疑了一下,“他是郑明川。”
语焉不详的,女同学却打趣道:“信秋你天天教室图书馆的,我还以为不会在大学谈恋爱呢。”
旁边有个男同学却带点儿讽刺说:“祁暮追了你这么久,不是说大学不谈恋爱把他拒绝了吗?怎么就看上了大一的小帅哥?”
女同学呵斥:“北风,你胡说什么呢?”在信秋男朋友面前说这些。
北风有些懒散地笑了笑:“不好意思了。”
郑明川在信秋面前,听话的样子可以骗人。他突然抬起头,眉眼锐利地望向北风,让北风心里一凛。
信秋也不知道哪句话讲错了,让同学误会,但北风在,她也不需要跟他解释什么。
相比起来,信秋倒是更担心郑明川淋了雨。她见外头的雨渐渐小了,对郑明川说:“赶紧回宿舍洗澡。”
郑明川正满心不高兴呢,他学她小声说话,凑得很近,说:“姐,你陪我回去。”
他在不高兴,信秋疑惑地看着他,她又没有遇见个人就说他们是姐弟。
郑明川说:“我要看哪个是祁暮。”
在信秋眼里,郑明川还有点孩子气。信秋笑,眼里星光闪烁,说:“别闹,我等下还上课呢。”
她一双眼如被水浸着,又透又亮。她看着他,表情温和而纵容。郑明川的耳朵有点红,他低着头说:“那好吧,我先回去了。你上课吧。”
信秋点点头。
郑明川刚转身,又回头问道:“你带伞了吗?”
信秋一怔,摇摇头。
郑明川说:“那我迟点儿来接你。”
不用的,等会儿雨就停了,信秋的话还没说出口,郑明川已经跑下楼了。
这堂是写作课,信秋写得慢,等大家都离开教室,她收拾书本走快几步赶忙下楼,正在楼梯口就看见了祈暮。他倒不是一个人,身边是北风和常见的他的朋友。祁暮眼眸低垂,嘴角轻笑,叫信秋的名字,旁边的几个人看着信秋都是冷淡的表情。
信秋也不去看其他人,只是对着祁暮颔首。
擦肩而过时,祁暮伸手摸她的头发,信秋愣了下。
祁暮说:“是花瓣。”他摊开手,是小小的淡紫色花瓣。
信秋说:“谢谢。”她说话的时候略低着头,头发微微落几缕下来,挂在脸颊边,眼睛深黑如墨,嘴角抿着。
祁暮伸手帮她把落下来的头发夹到耳后,说:“和我还这么客气。”又问,“现在要回去吗?”
信秋点头说是:“那我先走了。”
错身而下,听见北风问祁暮:“去哪儿吃饭啊?”
信秋匆匆下楼。郑明川撑着雨伞等在教学楼的中庭里,他没有穿军训服,穿了简单的圆领白T和蓝色的牛仔裤,等得有些无聊的样子。他突然抬起头,肩头黑色的伞,原本冷漠的脸带上浅浅的笑意,就这么望着信秋。
信秋的眼睛里,就下起了暴雨。
信秋喊:“小川,我的伞呢?”
郑明川哈哈大笑,说:“我就一把伞。”
信秋冲到他的伞下,骂道:“这么大雨,就带一把伞,笨死了。”
郑明川搂她的肩膀,她一僵,问:“你干吗?”
郑明川嘀咕:“伞这么小,要靠近一点。”
笑闹之间,余光瞥见廊下信秋的同学北风嘲讽戏谑的笑容,他身旁骄纵高傲的年轻男人,表情淡淡的,眼神却隐着一丝冷厉,那就是祁暮吧?
唔,喜欢信秋的人啊。
视线太远,但都不避不闪。
郑明川温声笑着问信秋:“要去哪里吃饭?”
信秋回道:“要不去茗园?”
临大校园面积很大,食堂有七个,从教二再往右就是一个食堂,叫茗园。
郑明川问:“为什么叫茗园?”
信秋说:“这一片曾经是个茶园,以前叫教工食堂,是给老师吃的,味道比别的食堂好吃。”
郑明川好奇地问她:“这几个食堂你都吃过?”
信秋点头,一一细数给他听:“茗园饭菜味道最好,榕园的桂林米粉好吃,东区食堂的川菜好吃,西区的早点花样最多,玉泉公寓的食堂有种菠萝饭很好吃,对了憩园的宵夜有皮蛋瘦肉粥和水晶虾饺哦。”
她这样一本正经地细数着,郑明川不得不用手遮住自己的嘴,然后咳嗽,以掩饰自己听着笑了出来。
可还是忍不住大笑起来。
信秋说:“我说的可是真的,我都尝过的。”她眼睛睁得很大很圆,认真地说着。
郑明川笑应声:“知道了,知道了。”
教二出来走了几步就有一个校车的停靠站,郑明川问:“晚上有课吗?”
信秋摇摇头:“没有。”
郑明川说:“我们去校门口的地下商业街吃饭吧。”
信秋犹豫着:“这么大的雨。”
郑明川说:“坐校车去,”他补充道,“我难得有休息。”
他有些委屈的口气,信秋歪头看他。他比先前晒黑了些,军训这么辛苦,信秋就心软地点点头:“我请你吃饭吧。”
两人在雨中等了几分钟,校车就来了。因为下雨,车上人挺多,信秋拉着郑明川的手,挤到了车子的中间,地方更宽敞些。
信秋的衣领有些斜了,露出右肩上细细的黑色肩带,郑明川的手指摩挲着她的颈畔。信秋不解地望向他,他的眼里黑色浓得化不开。郑明川帮她提了衣领,说:“我想吃辣的。”
信秋呢喃着说谢谢,问:“吃火锅吗,我们才两个人。”
最后去吃了过桥米线。一大海碗热汤米线,葱末、薄荷草,信秋觉得这个碗有小脸盆那么大,她掏出手机兴致勃勃地要拍,说:“郑明川,等我先拍一张。”
郑明川拿了筷子刚吃两口,放下筷子让她先拍。
信秋拍了两张开始吃米线。高汤浓郁,米线劲道,虾仁、里脊肉鲜嫩,信秋吃得专心。郑明川先吃好了,坐到她身旁,说:“手机给我玩下。”
信秋解锁递给他,郑明川点开相机,头凑近信秋,说:“抬头。”
信秋抬头,郑明川就拍了一张。两人都没有笑,郑明川有些严肃,信秋一脸蒙。郑明川随手加了贴纸,他们俩的头顶上多了一对黑色线条的小狗耳朵,嘴唇上画上了两只小尖牙。
信秋要拿手机,郑明川不让,他说:“拍得很好啊。”通过微信发给了自己。
信秋腹诽,拍得哪里好了。
两人在地下商业街转了一圈,信秋想买一个发带,她的刘海儿半长不短的,总是掉下来,她试了褐粉和灰青双色的发带,年纪相仿的店员小姐觉得褐粉双色更好看,很甜美。
信秋问郑明川:“好看吗?”
她戴发带,把头发都梳了上去,显得脸比之前圆了,挺可爱的。郑明川板着脸说:“脸好大。”
信秋的脸就一红,她哼了一声,自顾自去买了。
地下商业街的出口有一排的抓娃娃机,郑明川和信秋对视一眼,都想去玩。两人换了五十元的币,一人一台机子开始玩,最后郑明川抓了一只米色的羊驼,信秋什么都没抓到。
信秋哭着脸抱怨:“都没抓到。”
郑明川把羊驼塞到她的怀里,摸她的头发,说:“好了,好了,这算你抓到的。”
信秋抱着羊驼,眯着眼笑,像个小朋友。
郑明川看着她,有些过于专注了。
深夜,郑明川做了个梦。梦里,在一排明亮的抓娃娃机前,信秋冲着他笑,娇嫩的脸,红极的唇,眸亮得像星子,他低下头吻她。
郑明川醒了过来。他上了个厕所,在书架上找了一下,还有两支烟,站在阳台上抽烟。
郑明川无声地咒骂,呵,弟弟,谁愿意当弟弟。
承认吧,那个在他不在身边的两年里,追求信秋的家伙,光知道有这么个人,他就嫉妒得发狂。
他素来温和的眼里,分明藏着只野兽。
郑明川掐了烟。
身后,月色清幽。
自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军训会演的前一晚,闷热难耐。训练间隙,大家席地而坐,校园广播里悠扬地传来赵雷的《成都》。
让我掉下眼泪的,不止昨夜的酒
让我依依不舍的,不止你的温柔
余路还要走多久,你攥着我的手
让我感到为难的,是挣扎的自由
分别总是在九月,回忆是思念的愁
起初有零星的声音跟着唱,后来变成了合唱,大家的手机开着,汇成了星海。
疲惫的身体,紧张的训练,对每一个严厉可爱又关心同学的教官的不舍,让操场上弥漫着一股分别的忧愁。
到第二天的军训会演,同学们都憋着一股劲,要拿出最好的状态。会演很成功,同学们迈着矫健而整齐的步伐进行了方阵表演。
操场上掌声如雷。
校领导讲话的时候,信秋去了操场附近的茶饮店。一进门的海报上,在主推一款“一颗柠檬乌龙红茶”,特价十元。信秋点了热的乌龙奶盖加芋圆,又指着柜台的单页说:“还要冰的这个。”
店员小哥说:“这个是我们的特价款,就是杯子很大。”说着他转身拿起身后架子上透明叠起来的杯子给信秋看,“这个杯子。”
看着比一般的大些,信秋说:“好的。”
等乌龙奶盖递到手上了,店员小哥做好另一杯问信秋:“你要一根吸管还是两根吸管?”
为什么需要两根吸管?信秋不理解,有时点雪顶咖啡之类的冷饮,会有一个小勺子和一根吸管,小勺子拿来吃冰激凌,这个两根吸管,喝柠檬乌龙茶有什么用?
店员小哥把杯子举起来给信秋看盖子,上面有两个孔,他说:“一般都是两个人喝。”
这个杯子看着怎么这么大,信秋瞪大眼睛说:“刚刚看着没有这么大杯啊。”
店员小哥说:“就是这么大杯啊,有1000毫升。”
信秋有点尴尬地接过来,一手拿着乌龙奶盖加芋圆,一手举着超大杯一颗柠檬乌龙红茶,突然觉得好有压力。
她正要付钱,身后是祁暮的声音,他说:“我请你吧。”
是祁暮和北风,还有个容貌出色的女孩儿,她穿着荷叶边的雪纺衫和碎花的短裙,纤腰长腿。她向信秋问好:“师姐好。”声音婉转。
信秋知道她,大二的冯西子,腼腆地笑了笑。
信秋对祁暮说:“我自己来吧。”
北风就说:“至于吗?”分得一清二楚的,指着她手里的超大杯柠檬茶,“一心念书的好学生谈起恋爱来也这么腻歪。”
信秋一怔,话到嘴边又停住。
祁暮要笑不笑地瞥了北风一眼,北风就点起要喝的茶饮来。
祁暮问:“围观军训吗?”
信秋点点头,说了声谢谢,先走了。
祁暮轻拍了下她的头发。
其实,信秋和祁暮不太熟,大一时班里人她都还没认全,祁暮就找她表白了。没有花前月下,只是在下课的教室问她有没有男朋友。她说没有,祁暮问她愿不愿意当自己的女朋友。
祁暮是那种面容冷峻,带点儿凶狠的长相。信秋有点怕他,听到他这么问,她慌忙摇头,说不想在大学谈恋爱。
祁暮也没多说,只是笑了。
大约觉得她是个书呆子。
一个班也这么几年了,她也经常见到祁暮,只是祁暮身边总是有不少朋友,他们偶尔说两句话,并不暧昧。若说有问题,大概就是北风对她特别不客气吧,就好像她曾经伤了祁暮的心似的,总时不时地刺她两句。
出了茶饮店,信秋的手机就响了。
是信秋之前面试过的酒店打来的,通知她这个周末开始实习。
信秋很高兴地道谢。
挂掉电话,信秋喝了一口奶茶,喝错了,喝了超大杯的柠檬茶。她嘴角噙笑,打算去告诉郑明川这个好消息。
身后,听见冯西子问北风:“你怎么对师姐这么不客气?”
北风的声音很清晰:“因为她啊,明明有喜欢的人,却用因为不在大学里谈恋爱来拒绝人。”
冯西子无语地望着北风:“要你操心。”喜欢祁暮的人不少,大一时祁暮和信秋的那个小插曲,不是北风告诉她,根本没人提起好吗?
北风侧头哼一声,余光瞥见的信秋,两个人正好对视上,北风有些诧异,脚下顿了顿,然后坦然地勾起一个笑容。
说的人如此坦荡,倒显得听到的人心乱如麻。
军训结束了,郑明川从信秋手里接过超大杯的柠檬乌龙红茶,笑着问:“怎么买这个给我?”
信秋说:“我买的时候以为是普通大杯。”
见郑明川拿了红色的吸管喝,信秋说:“哎,你喝蓝色的。”
郑明川已经喝了一口,转而喝蓝色的吸管,把红色的吸管那边转向给她,凑得好近,笑容狡黠。信秋失笑。
路边有蓝色的桔梗、白色的栀子,有个小小的台阶,信秋一脚踩空了,郑明川拉着她,问:“姐,你怎么了?”
信秋有些晃神,慢吞吞地摇摇头。
北风说,她明明就有喜欢的人。
她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郑明川疑惑。
宿舍里的叶盛和楚河生都不在,可能是回家了,也可能出去吃饭了。
郑明川一身是汗,就去洗澡。
过会儿,信秋听见郑明川喊:“姐,我忘拿毛巾了。”
信秋从衣柜里拿出一条大毛巾,跑到浴室敲门。郑明川伸手,信秋把毛巾搭在他手上,却被郑明川抓住了手腕。郑明川的手上有水,湿滑得厉害,这么拉着她,她心里慌乱,压低声音说:“小川,别闹。”
郑明川搂着信秋,他的上半身湿漉漉的,浴室里有白色的蒸汽熏到信秋脸上,信秋脸涨得通红,说:“小川,你放开我。”
郑明川说:“不放,你在想什么,都不理我。”
信秋说:“我哪有,我今天不是都陪着你吗?”
郑明川说:“那你亲我一下。”
信秋头疼,慌乱地踮起脚,凑到他脸上亲了一下。
郑明川这才放手。
郑明川洗好澡,穿了棉柔的黑T恤和OW星空烟花裤。信秋趴在椅背上,望着窗外的栾树在发呆,栾树枝叶茂密而秀丽,黄花满树。
郑明川半蹲在信秋身边,他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是不是天气太闷热的缘故。
信秋缓缓地摇摇头,问:“周末回家吗?”
郑明川说:“嗯,好好休息两天。”
信秋轻轻地笑。军训真的很辛苦啊。
郑明川起身去衣柜边翻找东西,说:“九月,闭上眼睛。”
信秋缓缓闭上眼睛,呢喃道:“我背对着你呢。”
有冰凉的触感从锁骨划过,信秋睁开眼,是山茶花瓣造型的长项链。
郑明川从背后抱住信秋,说:“九月,生日快乐!”声音过于温柔,近乎诱惑。
信秋缓缓地说谢谢。
而郑明川却凑过来,吻在了她的嘴角。
不可以的。
太亲近了,旁人都看得清,不过是她一叶障目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