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出师未捷
屋外，惨白的月光照在断崖边的荒原上，断崖下是愤怒叫嚣的滚滚江水，断崖上是抽打着地面的阵阵阴风，野草狂乱地舞动，如同探出地狱的鬼爪，随着草浪翻滚，发出鬼号般的低泣，点点绿光，出没其间，若隐若现。
屋内，红烛暖帐，春色正浓，旖旎之音，不绝于耳。
房梁上，荆衡赶紧捂住长生的双眼，附在她耳边低斥：“够了，该动手了。”
长生一手薅着他碍眼的手，一手挥舞着鸡腿骨，含糊不清地抗议：“等等等等，我还没看清她是怎么吸人精气的。”
荆衡皱眉龇牙：“等你看清，人就断气了。”
长生三五下将嘴里的鸡腿肉咀嚼入腹，昂首挺胸道：“不怕，那人气足，还能再挺会儿。”
荆衡闻言，险将一口老血喷她个满脸红花开：“这妖精有千年道行，等她吸饱了，就更难对付了。”
长生理直气壮道：“没事儿，搞不定你就顶着，我喊师父来救你。”
荆衡呵呵笑道：“你还能再无耻点儿吗？”
长生扯掉他的手，出其不意地将鸡腿骨往他嘴里一塞，嘻嘻笑道：“能！”
言毕，一个倒栽葱，自房梁上翻身落地，刚站稳，抬头便对上一双黑中透绿的眼睛。
她勉然抽动嘴角，一面背手探入系在腰后的褡裢，一面默默后退，皮笑肉不笑：“呵呵呵，你什么时候站在这儿的？”
眼前这妖精面若桃李，身段风流，媚骨天成，饶是紧张时刻，长生仍忍不住暗想：若能将这身皮囊完整剥下，定能卖个好价钱。
长生顺带瞥了眼妖精身后那横陈卧榻的白肥男子，见他睡得鼾声如雷，好不香甜，放心之余，又暗暗鄙视，若非为美色所惑，又何至于成为妖精的盘中餐？
妖精白媚将纤腰一扭，抬手扶了扶云鬓，如丝媚眼，向她轻飘飘一扫：“本想等完事儿之后再收拾你们，谁知你俩叽叽歪歪，吵得老娘没法儿用功，真败兴。”
长生悄然从褡裢中夹出一张黄符，面上笑意不减：“要不然，你回去继续，这回我们一定静悄悄地，保证绝不打扰你。”
白媚妖娆一笑，尚未说话，一支鸡腿骨突然当头砸下，她闻风而动，挥手扫去。
就在这时，荆衡从房梁上跳下，提着贴满符咒的铜钱剑，笔直刺向她的天灵盖。
与此同时，长生夹出黄符，肃容捻诀，黄符“滋”地，蹿出火苗，她高喝一声“敕”，黄符瞬间化作一团火焰，飞向白媚，与荆衡形成合围之势。
白媚轻蔑地笑了笑，待攻击逼近，双脚陡然离地，向后平移，身法快如闪电，轻巧地避开那犀利一剑。
但火焰却似长了眼睛，只追着她跑，她快，火焰便跟着加速，眼见即将扑面，白媚抬手一握，将之狠狠攥入掌中，她脸色变了变，又慢慢舒展。
火苗渗出指缝，渐渐燃烧无力，最后偃旗息鼓，化作一道黑烟散去，她摊开掌心，一片焦黑，不禁蹙眉。
“不错，有几分能耐，比之前那些蠢蛋强上两分。”
她垂眸缓缓说着，长发无风自扬，遮挡了她越来越沉的面色，周围的景象慢慢发生变化，雅致的木屋逐渐消失，脚下的土地化作荒原的一部分，那沉睡如死猪的男子啪叽一下，掉入了长草中。
长生神气地一仰鼻孔：“哼！我们可是天师道的正统传人，那些旁门左道怎能与我们比？”
白媚冷笑，骤然抬眸，双手一收，一放，无数白丝若铁线般从掌心飞射而出，向二人缠去。
荆衡全神贯注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见状，立刻舞起铜钱剑，挡在长生面前，口中念念有词，为长生披荆斩棘。
长生迅速抽出腰佩短剑，捻起剑诀，抛向空中，至半空，骤然厉喝：“化！”
霎时，短剑化作四十九柄，齐齐飞至白媚头顶，整齐排列，如同训练有素的兵士，寒光照铁，气势非凡。
随着她“落”字一出口，短剑纷纷下坠，向白媚激射而去，剑光凛冽，拖出残尾，在夜的映衬下，划出道道冷光，犹如一场绚烂至极的流星雨。
白媚见势头不好，停止攻击，施法布开天幕，顶住漫天剑雨。
荆衡咬破手指，速速抹在铜钱剑上，原本贴着的符咒在血的加持下，精神抖擞，铜钱铸成的剑竟也焕发出冷铁般的寒光。
他气沉丹田，发出一声长啸，飞身挥剑，刺向白媚心口。
眼看败局将定，白媚那双黑绿色的眼珠，忽然迸发出妖冶的绿光，草丛里随即传出窸窸窣窣的响动，快速靠近两人。
长生闻声，不由分神，剑阵随之削弱，白媚抓住时机，喉咙里咕噜噜地酝酿着，待荆衡靠近，甫一张口，喷出一嘴漆黑的毒液，向荆衡激射而去。
荆衡下意识地举袖遮挡，滚入草丛，淹没在长草里，虽避免了容貌损毁，但毒液溅到双臂，衣袖顷刻腐蚀，臂上皮焦肉烂，痛入骨髓，他忍不住闷哼出声。
“衡子！”
长生不见其人，惊忧交加，分神更甚，渐渐不支，满身细汗沁了一层又一层。
但听得耳边异动越来越响，点点绿芒透过草隙映入眼帘，待得再近几分，方看清那是一只只鸡蛋大小，长着八只绿眼的花蜘蛛。
心头一阵发毛，很快，长生感觉有蜘蛛顺着她的裤脚爬了上来，并且不止一只，身上开始发痒，继而麻疼。
她不得不强迫自己收心敛神，无视这些感觉，只有尽快结果这妖孽，才能让他们脱离险境。
然而，攻防之势已变，颓势毕现，剑阵威力一再减弱，天幕撑开剑阵，将短剑不断逼退。
长生再想凝神进攻，已然做不到，再撑下去，徒然自伤其身，她不禁有些心灰。
忽然间，斜地里蹿出一柄铜钱剑，剑气逼人，直刺白媚，白媚一时不防，心念动摇，天幕的光芒顿时暗淡。
长生乍见荆衡，精神立刻为之一振，她猛然断喝一声，剑阵一下冲破天幕，如飞流直下，密集地射向白媚。
白媚怒极，仰天一吼，周身登时涌出强大气流，形成屏障，弹飞一切，一口鲜血不受控地激喷而出，她瘫软在草丛中，虚脱地喘息着，渐渐露出真身——一只巴掌大的白蜘蛛。
“啊——”
长生若被狂风席卷的枯叶般，甩出断崖，蜘蛛们在这摧枯拉朽的威力下，通通化作灰烬。
她抻长双臂，试图抓住点什么稳住身形，双眼早被逼得睁不开，只听得江水咆哮之声越来越近，心便越来越慌，双手凌空虚握，掌心空荡荡的，竟是什么也没抓到。
“长生——”
随着熟悉的呼唤，指尖上忽而传来温暖湿腻的触感，荆衡那鲜血淋漓的大掌裹在层层衣料中，将她的手紧紧握住。
继而奋力一拉，将她揽入怀中，牢牢圈抱，生未同寝，死倒同穴了，他不由苦笑，早知如此，就不该背着师父陪她胡闹，这回，把小命都给玩丢了。
感受到师兄温暖的怀抱，长生的心瞬间安定下来，她睁开一线明眸，唤道：“衡……”
只来得及唤出这一字，冰冷的江水便灌入口中，视线刹那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