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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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重生(一)

陇苏城是南山小镇,邻山近水好风光,地虽不大但胜在景致好,多年盛名在外;四季分明,风景如画,每年都有许多千里来赏景的人,

单说这景致一绝自然不够,哪里没有好景致,怎就偏生这陇苏城的就招人稀罕呢?

陇苏三绝:锦江鱼,洝山茗,南淮杨柳青。

前两个且听名号就能晓得;陇苏城的母亲河就是锦江,穿城而过,环城流转,是百年的天地灵气与清幽。

再说那洝山茗,倒不是雪山之巅的好茶,是陇苏郊外的一处宝地名“洝山”。那山上不分四季云雾缭绕,您站在山下连山上的青绿都见不到半分,但这山却能育出好茶,回回头春都成了贡品;老人们总笑道,这山四面向八方,雷霆雨露各有沾染,种茶树当真是妙得很。

这第三绝才是最绝的一处:南淮杨柳青,西风不北往。

陇苏城好山好水,养出了一方好腔调;南淮不是地名,原本是陇苏的一处小戏台,处在城南一隅之地罢了。

据说是从前有个老人家在南淮戏台子捡到一弃婴,正逢杨柳青绿时节,取名杨柳。

后来这杨柳长大,发扬戏曲建立南淮大戏班,成了一代名伶。这手下学徒无数,代代相传至今,天下人说起名伶,莫不为陇苏竖起大拇指的;这一年过一年,季节更新,人物流转,要是又出了小角儿,百姓总笑言:陇苏的杨柳又青了。

今年陇苏的杨柳又到青绿时节,只是不同往年的静雅舒爽。

阴雨数日,南淮大门紧闭略显萧索;打杨柳开腔起,至杨柳逝世,南淮数十年风雨不论,不曾闭门。

这是第四代,倒是孟班主偷懒开了先例,是这陇苏出了凤凰。

开元十六年,陇苏南淮孟家女,杨柳枝头落凤凰。

南淮第四代班主传人,姓孟,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对徒儿更是严苛;唯有一处软肋触碰不得,女儿孟逸歌。

孟逸歌是早产,身子一直不好。

听说是当年夫人摔了一跤大出血,孩儿落地时夫人就没了。

夫妻青梅竹马,成婚不过三年就丧妻,孟班主心里难过;自此孤身不娶。

既是为她,也是为孩儿。

后,孟氏长房的二弟携妇外出遇天灾,不幸殉难,独子年幼,孟班主收养名下。

名:孟琛。

孟逸歌因身子病弱,一直养在闺中;说是见风便倒,旁人不得打扰。

病弱难养活的孩子不受人看重,尤其是女孩子,又因为孟逸歌出不了门,乡亲们对她都没什么印象,只知道孟家的孟琛,日子一长,连左右邻居都渐忘了。

只是打从去年十月,四皇子巡视江南路过陇苏之后,陇苏就变了个天。

原本这处人间烟火城最是自在,虽无人大贵,但所幸人人快意逍遥,闲来无事喝酒听曲莫不痛快。

四皇子回宫不久之后,城中就来了好些外地人,东一打听西一探问,都是冲着孟家去的。

传言说,四皇子到陇苏时与孟琛相识,两人志趣相投,可惜走得着急断了往来,这才派人来探访一番。

都说啊孟家祖坟冒了青烟,必有一番红火了。

孟班主听了传言,问了孟琛确有其事,庆幸当年没过继这孩子,戏班出去的孩子就是低人一等,甚至不必奴才好。

孟家里外都为孟琛高兴,他能结识皇子,日后也算有人扶持。

刚过了年,从年前四皇子回京到今天,前前后后也不到两个月,孟家就迎来贵人。

这偏僻渔乡,来个州府大人就让人十分惶恐了,没想到来的还是皇家人。

四皇子的侍卫。

这人自报家门说是四皇子府上的侍卫总管,孟琛不肯轻信。

回想当初,因为一句灯谜,他与四皇子而不打不相识……根本没见过眼前这个人。

想过这位侍卫总管没有随行而来,可作为男人看男人的直觉,这侍卫总管撒谎了。

侍卫总管不慌不忙的拿出四皇子的亲笔信,还从随行而来的人里叫了两个出列,是两张熟面孔,两个月前跟在四皇子身边的人,孟琛有印象。

拆开信一看。

话也简单,四皇子说看中孟琛的才华,有心培养,请他进京从学。

还有一句,若他放心不下病弱的长姐,可接长姐一同进京;奇怪的直觉涌上心头,孟琛看着洋洋洒洒的长篇信文,总觉得前面大段内容都是铺陈,最后这一句才是重点。

孟琛下意识拒绝,眼前的带刀侍卫却不由得他拒绝,更是明言,孟姑娘病重,京城正好有名医,可以调养身体。

孟琛这才知晓,这一趟醉翁之意不在酒,“孟逸歌”才是他们此行的真正目的。

孟琛在这小山村长大,无拘无束性情直率,想到一片真心结识的好友竟然打这主意,一口牙咬碎了差点冲动打起来。

皇命如天,不得违抗。

同行而来的州府大人暗示了孟家父亲,几句话说完便走,四皇子的侍卫在府上住下,就等着明儿一早护送孟逸歌进京。

孟家人愿不愿根本不重要。

孟班主坐在庭院亭下,分明早春二月,他虚热难散,满心烦闷。

女儿身体孱弱从未出门半步,四皇子也没见过她,好端端的要她进京,实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这一走,还不知能不能回得来。

孟琛跪在孟逸歌床前许久,除了自责,无话可说。

孟逸歌倒没有责骂,只是看了四皇子的信件许久,眉眼透过信纸而去,思绪飘忽。

“不怪你。”

孟琛低着头,腰板笔直,从未有过的无助与自责。

“是我的错,长姐不能进京,万万不能。”

“我会禀明四皇子,姐姐身体孱弱,不能舟车劳顿,所有后果,琛儿一力承担。”

此话甚愚,自欺欺人。

他就是想承担也无人理会,带刀侍卫目的明确,孟逸歌必须进京。

她笑容苦涩:“傻孩子,你哪里知道这些…”

四皇子都拦不住的人,孟琛又怎么拦得住。

“长姐…不能去…”他浑身颤抖,说不出一句整话。

“去请人过来一趟吧。”孟逸歌没有看他,转头望向窗外,恍惚能听见孟班主无奈的叹息。

孟琛出去不久后,一魁梧的穿着束脚衣的男子便站在孟逸歌眼前;这男子上了年岁,眼角眉梢已有岁月痕迹,整张脸没有表情时一副凶相。他一进门,目光便抓到孟逸歌身上,站定就盯着她那张脸看,眼神愈渐复杂,有惊讶,有怀疑,更多的还是警惕。

“小姐有何吩咐?”这人说道。

“我能有什么吩咐?”孟逸歌扯着嘴角弯了弯,仍旧倚靠在床头上。

“孙绍大人,这是铁了心非要带我进京?”

这人眉头一紧,答非所问:“小姐从何知晓在下名讳?”

皇帝亲信,孙绍。

并非所谓四皇子府上侍卫。

他这话问得故意,不像疑问,像试探。

孟逸歌一时噎语,没想到他隐瞒身份就算了,连名讳也没有报,人在外间那么久竟然没有报过名讳,没有名讳就吓唬住了孟家人?

孟逸歌叹气。

“大人盛名在外,我知道并不奇怪。”孟逸歌淡淡道,反正蒙不过去随意说点什么糊弄就是,她体虚没什么力气较真,道:“孙大人亲临陇苏,民女惶恐。”

这话听着得体又合情理,她的神色可看不出半点惶恐。

“小姐聪慧过人,当知这一趟,避无可避。”孙绍亦答得滴水不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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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柳枝头伸进了宫墙也不知是好是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