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妈妈!那么多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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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活在当下

写这本书的时候是2014年,刚好是父亲去世的第十个年头,我的思绪也不禁飞回到10年前。

记得12岁那年的一天,父亲回到家,说他因为内出血必须去医院做检查。检查结果为食道静脉曲张,医生诊断出他食道里的静脉血管呈肿胀状态,同时还伴有肝损伤。

他有时会呕血,是那种非常严重的出血,必须要住院,有时还得一袋袋的连续输血。我清楚地记得有次父亲一连在医院躺了数周,我们几近绝望,担心他会离我们而去。幸好医生们设法在他胃里安置了一个气囊,成功止血,他才挺了过来。

在他生病期间,他总是斗志昂扬,从不因为疾病而沮丧。为了充分展示他的幽默,他还在37岁生日那天(我已经14岁了)举办了一场叫作“万一活不过四十”的大型生日派对。

父亲的生活就这样继续着;有时连续几个月身体状况不错,有时则几乎每个月都会呕血。尽管如此,他总是努力坚持,尽量不让我和哥哥受到影响。

有一次,我们全家在坎贝沙滩的庞汀斯度假营地度假,他执意要和我们玩乒乓球。认识我父亲的人都了解他打起球来可不只是玩玩。他一贯好胜,那天自然也打得很尽兴,以至于体力严重透支。回家的当天他就住院了,我为此自责了很多年;但他就是这样的人。生病了,无论病情多严重,他都会纵情享受生活,绝不会让时光白白溜走。

我17岁那年,刚刚过完圣诞节,父亲居然搬出去和另一个女人同居了,这实在是让人震惊和不解。当时我非常愤怒,他竟然就这样抛弃了母亲和我们。为此,好几个月我都不愿意见他。我的哥哥迈克是家里第一个和他言归于好的人。

现在回想起来,父亲应该是想通过那样的方式让母亲(或者是我们)得到解脱。在他看来,有他这个病号在,整个家庭无时无刻不面临着巨大的压力。

跟他同居的那个女人,后来被我批为“恶毒婊子”(这当然不是她真名)。她用尽心机阻止父亲和家人来往,不只是中断父亲和我们兄弟俩的联系,甚至连父亲的姐姐和母亲,她也不让见。有一次她居然拿着刀出现在我姑姑家门口,威胁姑父,不准他们和我父亲联系。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肝病会严重影响大脑的正常运作。这和血液里的毒素有关,肝脏的主要功能是排除体内的毒素,一旦肝脏功能异常,人体就会慢慢累积过多毒素。

随着时间的流逝,父亲开始把他要做的事都写在记事本上,以便必要的时候随时查看。其实鉴于他当时的精神状态,他大可不必这么做,因为即使在生病期间,他也总是开着车到处去兜风。

最终,父亲的名字还是排进了伦敦国王学院附属医院的肝移植等候名单上。在这之前,迈克、父亲和我会固定每周见一次面,玩玩斯诺克,吃吃汉堡。每次见面我们都尽量避免提及某些话题,因为我和迈克都不想和那个女人有任何瓜葛。

医生正式通知他进行移植手术时,我们并不知情。那个女人打电话告诉我们他已经做完手术了,正在重症监护室,有什么情况她会再通知我们。我和迈克去医院看望父亲,在病房外等待时,还不得不和她寒暄了一阵。

但好景不长。他术后感染,情况危急,我们当时都不知他能否挺过这关;尽管他最终还是挺过来了,但这次渡劫对他的人生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他如获新生,甚至跑到泰国去度假(虽然还是和那个女人一起)。

不幸的是,大概过了一年半,肝移植手术失败,他的身体又开始走下坡路了。那个女人也和他断了关系,他又搬回了自己的公寓。这倒是给了我,迈克,奶奶以及姑姑一个与他改善关系的机会。因为那个女人,这些年他和家人都疏远了。

做第二次肝移植手术的时候,我作为手术登记表上的直系亲属,为了熟悉从家到医院这段路,还专门试驾了一次。

肝移植名单上的病人基本上就是在等医院的通知,等待被告知有登记在册的捐赠者离世,同时血型又相匹配。病人的心情也是五味杂陈:因为只有别人逝去,自己才有机会活下来。

那天晚上接到电话后,我仿佛启动了自动巡航模式一样。尽管凌晨三点的马路看上去比白天恐怖得多,但我仍然清楚记得去医院的路。记得当路过一个看上去满是流氓帮派的街区时,我迅速地锁上了车门。

当我到达医院时,父亲已经上了救护车,马上被送往伦敦。他被脱光衣服准备手术时,我才发现他竟如此瘦削,心头不禁为之一颤。

一切准备就绪,在去手术室的路上,我能看出来他很害怕(第一次生病的时候他就害怕医生和医院,但他最后克服了恐惧,他必须去面对),他坐上手推车被推走之前,和我拥抱了一下。我们家的人都不太习惯拥抱,但我知道他很感激有我陪着他。

那是我度过的最糟糕的一个晚上。我走到等候室,蜷缩在沙发上,把衣服上的帽子盖到头上想睡一会儿。可连续一整晚,房间里不断有人进进出出,我就一直在假装熟睡。我还记得第二天早上护士叫我的名字,那时父亲已被推出手术室,安置在了重症监护室。

他刚睁开眼时,双眼噙泪,脸上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似乎之前他并不认为自己还能挺过来。其实手术前当我看着他的时候,心里也在打鼓,不知道他还能撑多久。

第二次移植手术后,他又一次续了生命的租约。我们甚至还组建了一支英式板球[1]队(英式板球起源于苏塞克斯[2],看上去像是介于现代板球和英国小朋友玩的英式棒球[3]之间的一种运动。生病以前父亲一直都在玩这项运动。)生活总算平静了一段时间。

几个月后,父亲开始咳嗽,喉咙也疼,一直不见好。他定期去看医生,回来却告诉我们医生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是否怕我们担心而故意隐瞒病情,我不得而知,但过了一段时间,他告诉我们他得了喉癌。

器官移植后,病人必须服用抗排异药物,其后果之一是:药物会破坏人体免疫系统,容易引发癌症。加之父亲喜欢吸烟,印象中的父亲总是叼着一根烟。医生们尝试了化疗以及放疗,但我觉得最后他的身体已经快透支了。

一天,我正在工作,叔叔打来电话让我到父亲的住处去看看。我即刻明白他的意思。父亲那晚没去酒吧喝酒,他的朋友担心了一整晚,直到第二天早上仍未联系上他,于是直接去了父亲的公寓,破门而入。不料却发现父亲瘫坐在沙发上,身前的烟灰缸里放着一只雪茄,桌上放着一杯橙汁,好像是刚坐下来准备看电视。他的身体再也承受不了如此重负了。

我更愿意相信父亲走的时候是快乐的;走之前还在酒吧和朋友一起畅饮。所幸父亲从未病到需要别人照顾的地步,因为他讨厌那样。

父亲过去总是告诉我应当“活在当下”,当我们失去他的时候,我才真正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如果不是父亲这句话,我和洛娜会决定搬去西班牙吗?

应该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