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腴精整，朴茂大方——略说刘慎墓志
唐《刘慎墓志》，全称《唐朝请郎行司农寺太仓丞骑都尉刘君墓志铭》，唐开元十三年刊石，盖轶。志石民国间出洛阳，为张钫购得，藏诸洛阳新安县铁门镇千唐志斋，现称千唐志斋博物馆，庋置于第六室墙壁间。此志不具撰、书、镌刻人姓名，亦无可稽考。志文楷书廿行，满行十九字。墓主人刘慎，开元十三年终于洛阳温洛里，享年六十岁，窆于北邙之南麓。生前曾任司农寺太仓丞，系管理仓储之辅官。享有骑都尉之勋官荣誉。骑都尉，唐代勋官等级，相当于荣誉称号，无实际职务，是勋官十二转之第五转，从五品。
墓志之兴，或谓始于汉。清人王昶《金石萃编》曰：“《西京杂记》称前汉杜子春临终，作文刻石，埋于墓前。《博物志》载西京时南宫寝殿有《醇儒王史威长葬铭》。此实志铭之始，今皆不传。”今能见之墓志实物，洛阳有东汉刑徒砖出土，南阳有曹魏时《许阿瞿墓志画像石》传世。魏晋禁碑，南朝仍之。北魏墓志盛行，东魏、西魏、北齐、北周随之，至于隋唐，蔚然成风矣。唐代墓志存世量颇夥，有唐三百年所刊之墓志铭，不知其何许多哉，然能存世者实百不有几，或深埋地下，或毁于兵燹，或遭天灾人祸，或流诸国外。至能传拓流布，非独学书者之幸，亦墓志之幸也。清人叶昌炽在其所著《语石》里把唐代墓志书风迁流分为五变：武德、贞观，如日初升，鸿朗庄严，焕然有文明之象；垂拱迄武周长安，超逸妍秀；开元、天宝，变而为华腴，为精整；乾元以后，体格稍卑，流派分以肉胜者、以骨胜者；至开成，遂有经生一派，枯腊沓拖，浸淫渐渍。试取有唐三百年墓石，从原竟委，覃研精究，虽覆其年月而射之，十可得七八。此刘慎墓志铭，便是开元年间所刊者，华腴精整，的确合乎叶昌炽所谓书风迁流特征。
刘慎墓志之书法风格，一别于我们惯常所见之欧、褚、颜、柳诸体，其书法结体，楷面而杂糅隶意，大有北齐、隋人之书法风致。唐人尚法，法度森严者谓之唐楷，其必以庄严、整饬、匀称、规矩之面貌出，进而深入人心。刘慎墓志却能在朴茂、厚拙处做足功夫，独辟蹊径，特立独行于唐楷之林，诚难能可贵。试将刘慎墓志之书法特征浅略分析：
一、杂糅楷隶，篆意
初审此志，首先跳入眼帘之字，必具隶书之物质者。若“人”“也”“士”“君”“卑”“处”等，其捺画、长横，多有隶书波折，其余字里参以隶意者，更是随处可见。至于第六行之“祖”，第七行之“不”，第八行之“绶”“绝”，第九行之“性”“蕴”等，部首直接以篆书出，却能浑然其间，圆融无碍，一无俗态，此书丹人诚结字之高手也。书法结体杂以前朝点画，能生高拔脱俗之奇效，此志之所以能奇趣满纸、古意盎然者在此也。
二、结体宽博，横向取势
此志之行距密于字距，此种章法，多见于隶书。楷书而横向取势者，实不多见。若志中之“绿”“尧”“力”“兰”“告”“铭”等字，其横处点画布满界格，宽博饱满，朴茂缜密，大有欲溢出界格之势。间有数字，以竖式取势，穿插其间，若第十五行之“四”“之”等字，安然自适，相得益彰。如此章法，使得通篇志文整肃恢宏，气象森然，犹如老将临阵，威风凛凛，俨然不可侵犯。
三、点画丰腴，苍古奇崛
此志书法，点画壮硕，用笔丰腴，隐隐一股豪迈气，扑面而来。唐以后书法，气象渐小，器局渐弱，此志所以有朴茂气息袭人，盖书丹人笔挟汉魏六朝之元气，所遣长短线条犹如金刚之杵，笔笔不坏。近代吴昌硕偶写楷书，气格绝类此志，其旨趣相通也。欲致力此志临习者，不妨参以缶翁笔意，当有奇效。
此志拓有数处剥泐，几不可辨。第二行洺州之“洺”，泐甚，查《唐书地理志》，知清彰县为洺州所辖者，因补之。第十二行末一字完全磨泐，无可辨识。据周绍良先生所编《全唐文新编》收录之志文，补为夫字。
丙申大暑后一日于中州十笥山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