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第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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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玄在马融门下,《融自叙》曰:“融字季长,右扶风茂陵人。少而好问,学无常师。大将军邓骘召为舍人,弃,游武都。会羌虏起,自关以西道断。融以谓古人有言:‘左手据天下之图,而右手刎其喉,愚夫不为。何则?生贵于天下也。岂以曲俗咫尺为羞,灭无限之身哉?’因往应之,为校书郎,出为南郡太守。”三年不得相见,高足弟子传授而已。尝算浑天不合,诸弟子莫能解。或言玄能者,融召令算,一转便决,众咸骇服。及玄业成辞归,既而融有“礼乐皆东”之叹。《高士传》曰:“玄字康成,北海高密人。八世祖崇,汉尚书。”《玄别传》曰:“玄少好学书数,十三诵五经,好天文、占候、风角、隐术。年十七,见大风起,诣县曰:‘某时当有火灾。’至时果然,智者异之。年二十一,博极群书,精历数图纬之言,兼精算术。遂去吏,师故兖州刺史第五元。先就东郡张恭祖受《周礼》《礼记》《春秋传》。周流博观,每经历山川,及接颜一见,皆终身不忘。扶风马季长以英儒著名,玄往从之,参考同异。季长后戚,嫚于待士,玄不得见,住左右,自起精庐,既因绍介得通。时涿郡卢子干为门人冠首,季长又不解剖裂七事,玄思得五,子干得三。季长谓子干曰:‘吾与汝皆弗如也。’季长临别,执玄手曰:‘大道东矣,子勉之!’后遇党锢,隐居著述,凡百余万言。大将军何进辟玄,乃缝掖相见。玄长八尺余,须眉美秀,姿容甚伟。进待以宾礼,授以几杖。玄多所匡正,不用而退。袁绍辟玄,及去,饯之城东,欲玄必醉。会者三百余人,皆离席奉觞,自旦及莫,度玄饮三百余杯,而温克之容,终日无怠。献帝在许都,征为大司农,行至元城卒。”恐玄擅名而心忌焉。玄亦疑有追,乃坐桥下,在水上据屐。融果转式逐之,告左右曰:“玄在土下水上而据木,此必死矣。”遂罢追,玄竟以得免。马融海内大儒,被服仁义。郑玄名列门人,亲传其业,何猜忌而行鸩毒乎?委巷之言,贼夫人之子。
2
郑玄欲注《春秋传》,尚未成时,行与服子慎遇宿客舍,先未相识,服在外车上与人说己注《传》意。《汉南纪》曰:“服虔字子慎,河南荥阳人。少行清苦,为诸生,尤明《春秋左氏传》,为作训解。举孝廉,为尚书郎、九江太守。”玄听之良久,多与己同。玄就车与语曰:“吾久欲注,尚未了。听君向言,多与吾同。今当尽以所注与君。”遂为服氏注。
3
郑玄家奴婢皆读书。尝使一婢,不称旨,将挞之。方自陈说,玄怒,使人曳箸泥中。须臾,复有一婢来,问曰:“胡为乎泥中?”卫《式微》诗也。毛公曰:“泥中,卫邑名也。”答曰:“薄言往愬,逢彼之怒。”卫、邶《柏舟》之诗。
4
服虔既善春秋,将为注,欲参考同异;闻崔烈集门生讲传,挚虞《文章志》曰:“烈字威考,高阳安平人,骃之孙,瑗之兄子也。灵帝时,官至司徒、太尉,封阳平亭侯。”遂匿姓名,为烈门人赁作食。每当至讲时,辄窃听户壁间。既知不能逾己,稍共诸生叙其短长。烈闻,不测何人,然素闻虔名,意疑之。明蚤往,及未寤,便呼:“子慎!子慎!”虔不觉惊应,遂相与友善。
5
钟会撰《四本论》,始毕,甚欲使嵇公一见。置怀中,既定,畏其难,怀不敢出,于户外遥掷,便回急走。《魏志》曰:“会论才性同异,传于世。四本者:言才性同、才性异、才性合、才性离也。尚书傅嘏论同,中书令李丰论异,侍郎钟会论合,屯骑校尉王广论离。文多不载。”
6
何晏为吏部尚书,有位望,时谈客盈坐,《文章叙录》曰:“晏能清言,而当时权势,天下谈士,多宗尚之。”《魏氏春秋》曰:“晏少有异才,善谈《易》《老》。”王弼未弱冠往见之。晏闻弼名,《弼别传》曰:“弼字辅嗣,山阳高平人。少而察惠,十余岁便好《庄》《老》。通辩能言,为傅嘏所知。吏部尚书何晏甚奇之,题之曰:‘后生可畏。若斯人者,可与言天人之际矣!’以弼补台郎。弼事功雅非所长,益不留意,颇以所长笑人,故为时士所嫉。又为人浅而不识物情。初与王黎、荀融善,黎夺其黄门郎,于是恨黎,与融亦不终好。正始中以公事免。其秋遇疠疾亡,时年二十四。弼之卒也,晋景帝嗟叹之累日,曰:‘天丧予!’其为高识悼惜如此。”因条向者胜理语弼曰:“此理仆以为极,可得复难不?”弼便作难,一坐人便以为屈,于是弼自为客主数番,皆一坐所不及。
7
何平叔注《老子》,始成,诣王辅嗣。见王注精奇,乃神伏曰:“若斯人,可与论天人之际矣!”因以所注为《道德二论》。《魏氏春秋》曰:“弼论道约美不如晏,自然出拔过之。”
8
王辅嗣弱冠诣裴徽,《永嘉流人名》曰:“徽字文季,河东闻喜人,太常潜少弟也。仕至冀州刺史。”徽问曰:“夫无者,诚万物之所资,圣人莫肯致言,而老子申之无已,何邪?”《弼别传》曰:“弼父为尚书郎,裴徽为吏部郎,徽见异之,故问。”弼曰:“圣人体无,无又不可以训,故言必及有;老、庄未免于有,恒训其所不足。”
9
傅嘏善言虚胜,《魏志》曰:“嘏字兰硕,北地泥阳人,傅介子之后也。累迁河南尹、尚书。嘏尝论才性同异,钟会集而论之。”《傅子》曰:“嘏既达治好正,而有清理识要,如论才性,原本精微,鲜能及之。司隶钟会年甚少,嘏以明知交会。”荀粲谈尚玄远。《粲别传》曰:“粲字奉倩,颍川颍阴人,太尉彧少子也。粲诸兄儒术论议各知名。粲能言玄远,常以子贡称‘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然则六籍虽存,固圣人之糠秕。能言者不能屈。”每至共语,有争而不相喻。裴冀州释二家之义,通彼我之怀,常使两情皆得,彼此俱畅。《粲别传》曰:“粲太和初到京邑,与傅嘏谈,嘏善名理,而粲尚玄远,宗致虽同,仓卒时或格而不相得意。裴徽通彼我之怀,为二家释。顷之,粲与嘏善。”《管辂传》曰:“裴使君有高才逸度,善言玄妙也。”
10
何晏注《老子》未毕,见王弼自说注《老子》旨。何意多所短,不复得作声,但应诺诺。遂不复注,因作《道德论》。《文章叙录》曰:“自儒者论以老子非圣人,绝礼弃学。晏说与圣人同,著论行于世也。”
11
中朝时,有怀道之流,有诣王夷甫咨疑者。值王昨已语多,小极,不复相酬答,乃谓客曰:“身今少恶,裴逸民亦近在此,君可往问。”《晋诸公赞》曰:“裴谈理,与王夷甫不相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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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成公作《崇有论》,时人攻难之,莫能折。唯王夷甫来,如小屈。时人即以王理难裴,理还复申。《晋诸公赞》曰:“自魏太常夏侯玄、步兵校尉阮籍等,皆著《道德论》。于时侍中乐广、吏部郎刘汉亦体道而言约,尚书令王夷甫讲理而才虚,散骑常侍戴奥以学道为业,后进庾敳之徒皆希慕简旷。疾世俗尚虚无之理,故著《崇有》二论以折之。才博喻广,学者不能究。后乐广与清闲欲说理,而辞喻丰博,广自以体虚无,笑而不复言。”《惠帝起居注》曰:“著二论以规虚诞之弊。文词精富,为世名论。”
13
诸葛厷年少不肯学问。始与王夷甫谈,便已超诣。王叹曰:“卿天才卓出,若复小加研寻,一无所愧。”厷后看庄、老,更与王语,便足相抗衡。王隐《晋书》曰:“厷字茂远,琅邪人,魏雍州刺史绪之子。有逸才,仕至司空主簿。”
14
卫玠总角时问乐令“梦”,乐云“是想”。卫曰:“形神所不接而梦,岂是想邪?”乐云:“因也。未尝梦乘车入鼠穴,捣齑啖铁杵,皆无想无因故也。”《周礼》有六梦:一曰正梦,谓无所感动,平安而梦也。二曰噩梦,谓惊愕而梦也。三曰思梦,谓觉时所思念也。四曰寤梦,谓觉时道之而梦也。五曰喜梦,谓喜说而梦也。六曰惧梦,谓恐惧而梦也。按乐所言“想”者,盖思梦也。“因”者,盖正梦也。卫思“因”,经日不得,遂成病。乐闻,故命驾为剖析之。卫既小差。乐叹曰:“此儿胸中当必无膏肓之疾!”《春秋传》曰:“晋景公有疾,求医于秦,秦伯使医缓为之。未至,公梦疾为二竖子。曰:‘彼,良医也。惧伤我焉!’其一曰:‘居肓之上,膏之下,若我何?’医至,曰:‘疾不可为也!在肓之上,膏之下,攻之不可达,刺之不可及,药不至焉。’公曰:‘良医也。’”注:“肓,鬲也。心下为膏。”
15
庾子嵩读《庄子》,开卷一尺许便放去,曰:“了不异人意。”《晋阳秋》曰:“庾敳字子嵩,颍川人,侍中峻第三子。恢廓有度量,自谓是老、庄之徒。曰:‘昔未读此书,意尝谓至理如此。今见之,正与人意暗同。’仕至豫州长史。”
16
客问乐令“旨不至”者,乐亦不复剖析文句,直以麈尾柄确几曰:“至不?”客曰:“至!”乐因又举麈尾曰:“若至者,那得去?”夫藏舟潜往,交臂恒谢,一息不留,忽焉生灭。故飞鸟之影,莫见其移;驰车之轮,曾不掩地。是以去不去矣,庸有至乎?至不至矣,庸有去乎?然则前至不异后至,至名所以生;前去不异后去,去名所以立。今天下无去矣,而去者非假哉?既为假矣,而至者岂实哉?于是客乃悟服。乐辞约而旨达,皆此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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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注《庄子》者数十家,莫能究其旨要。向秀于旧注外为解义,妙析奇致,大畅玄风。《秀别传》曰:“秀与嵇康、吕安为友,趣舍不同。嵇康傲世不羁,安放逸迈俗,而秀雅好读书。二子颇以此嗤之。后秀将注《庄子》,先以告康、安,康、安咸曰:‘此书讵复须注?徒弃人作乐事耳!’及成,以示二子。康曰:‘尔故复胜不?’安乃惊曰:‘庄周不死矣!’后注《周易》,大义可观,而与汉世诸儒互有彼此,未若隐庄之绝伦也。”《秀本传》或言,秀游托数贤,萧屑卒岁,都无注述。唯好《庄子》,聊应崔撰所注,以备遗忘云。《竹林七贤论》云:“秀为此义,读之者无不超然,若已出尘埃而窥绝冥,始了视听之表。有神德玄哲,能遗天下,外万物。虽复使动竞之人顾观所徇,皆怅然自有振拔之情矣。”唯《秋水》《至乐》二篇未竟而秀卒。秀子幼,义遂零落,然犹有别本。郭象者,为人薄行,有俊才。《文士传》曰:“象字子玄,河南人。少有才理,慕道好学,托志老、庄。时人咸以为王弼之亚,辟司空掾、太傅主簿。”见秀义不传于世,遂窃以为己注。乃自注《秋水》《至乐》二篇,又易《马蹄》一篇,其余众篇,或定点文句而已。《文士传》曰:“象作《庄子》注,最有清辞遒旨。”后秀义别本出,故今有向、郭二庄,其义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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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宣子有令闻,太尉王夷甫见而问曰:“老、庄与圣教同异?”对曰:“将无同?”太尉善其言,辟之为掾。世谓“三语掾”。卫玠嘲之曰:“一言可辟,何假于三?”宣子曰:“苟是天下人望,亦可无言而辟,复何假一?”遂相与为友。《名士传》曰:“阮修字宣子,陈留尉氏人。好《老》《易》,能言理。不喜见俗人,时误相逢,即舍去。傲然无营,家无儋石之储,晏如也。琅邪王处仲为鸿胪卿,谓曰:‘鸿胪丞差有禄,卿常无食,能作不?’修曰:‘为复可耳。’遂为鸿胪丞、太子洗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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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散骑娶王太尉女。婚后三日,诸婿大会,《晋诸公赞》曰:“裴遐字叔道,河东人。父纬,长水校尉。遐少有理称,辟司空掾、散骑郎。”《永嘉流人名》:“衍字夷甫,第四女适遐也。”当时名士,王、裴子弟悉集。郭子玄在坐,挑与裴谈。子玄才甚丰赡,始数交未快。郭陈张甚盛,裴徐理前语,理致甚微,四坐咨嗟称快。邓粲《晋纪》曰:“遐以辩论为业,善叙名理,辞气清畅,泠然若琴瑟。闻其言者,知与不知,无不叹服。”王亦以为奇,谓诸人曰:“君辈勿为尔,将受困寡人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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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玠始度江,见王大将军。《敦别传》曰:“敦字处仲,琅邪临沂人。少有名理,累迁青州刺史。避地江左,历侍中、丞相、大将军、扬州牧。以罪伏诛。”因夜坐,大将军命谢幼舆。《晋阳秋》曰:“谢鲲字幼舆,陈郡人。父衡,晋硕儒。鲲性通简,好《老》《易》,善音乐,以琴书为业。避乱江东,为豫章太守,王敦引为长史。”《鲲别传》曰:“鲲四十三卒,赠太常。”玠见谢,甚说之,都不复顾王,遂达旦微言。王永夕不得豫。玠体素羸,恒为母所禁。尔夕忽极,于此病笃,遂不起。《玠别传》曰:“玠少有名理,善《易》《老》,自抱羸疾,初不于外擅相酬对。时友叹曰:‘卫君不言,言必入真。’武昌见大将军王敦,敦与谈论,咨嗟不能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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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云:王丞相过江左,止道《声无哀乐》嵇康《声无哀乐论》略曰:“夫殊方异俗,歌笑不同。使错而用之,或闻哭而欢,或听歌而戚,然哀乐之情均也。今用均同之情,发万殊之声,斯非音声之无常乎?”《养生》嵇叔夜《养生论》曰:“夫虱箸头而黑,麝食柏而香,颈处险而瘿,齿居晋而黄。岂唯蒸之使重无使轾,芬之使香无使延哉?诚能蒸以灵芝,润以醴泉,无为自得,体妙心玄。庶与羡门比寿,王乔争年。何为不可养生哉?”《言尽意》,欧阳坚石《言尽意论》略曰:“夫理得于心,非言不畅。物定于彼,非名不辨。名逐物而迁,言因理而变,不得相与为二矣。苟无其二,言无不尽矣。”三理而已。然宛转关生,无所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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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中军为庾公长史,按《庾亮僚属名》及《中兴书》,浩为亮司马,非为长史也。下都,王丞相为之集,桓公、王长史、王蓝田、《王述别传》曰:“述字怀祖,太原晋阳人。祖湛,父承,并有高名。述蚤孤,事亲孝谨,箪瓢陋巷,宴安永日。由是为有识所知,袭爵蓝田侯。”谢镇西并在。丞相自起解帐带麈尾,语殷曰:“身今日当与君共谈析理。”既共清言,遂达三更。丞相与殷共相往反,其余诸贤,略无所关。既彼我相尽,丞相乃叹曰:“向来语,乃竟未知理源所归,至于辞喻不相负。正始之音,正当尔耳!”明旦,桓宣武语人曰:“昨夜听殷、王清言甚佳,仁祖亦不寂寞,我亦时复造心,顾看两王掾,王蒙、王述,并为王导所辟。辄翣如生母狗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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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中军见佛经云:“理亦应阿堵上。”佛经之行中国尚矣,莫详其始。《牟子》曰:“汉明帝夜梦神人,身有日光。明日,博问群臣。通人傅毅对曰:‘臣闻天竺有道者号曰佛,轻举能飞,身有日光,殆将其神也。’于是遣羽林将军秦景、博士弟子王遵等十二人之大月氏国,写取佛经四十二部,在兰台石室。”刘子政《列仙传》曰:“历观百家之中,以相检验,得仙者百四十六人,其七十四人已在佛经,故撰得七十。可以多闻博识者遐观焉。”如此,即汉成、哀之间,已有经矣。与《牟子》传记便为不同。《魏略·西戎传》曰:“天竺城中有临儿国。《浮屠经》云:‘其国王生浮图。浮图者,太子也。父曰屑头邪,母曰莫邪。浮屠者,身服色黄,发如青丝,爪如铜。其母梦白象而孕。及生,从右胁出,而有髻,坠地能行七步。’天竺又有神人曰沙津。昔汉哀帝元寿元年,博士弟子景虑,受大月氏王使伊存口传《浮屠经》。曰复豆者,其人也。”《汉武故事》曰:“昆邪王杀休屠王,以其众来降,得其金人之神,置之甘泉宫。金人皆长丈余,其祭不用牛羊,唯烧香礼拜。上使依其国俗祀之。”此神全类于佛,岂当汉武之时,其经未行于中土,而但神明事之邪。故验刘向、鱼豢之说,佛至自哀、成之世明矣。然则牟传所言四十二者,其文今存非妄。盖明帝遣使广求异闻,非是时无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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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安年少时,请阮光禄道《白马论》。《孔丛子》曰:“赵人公孙龙云:‘白马非马。马者所以命形,白者所以命色。夫命色者非命形,故曰白马非马也。’”为论以示谢,于时谢不即解阮语,重相咨尽。阮乃叹曰:“非但能言人不可得,正索解人亦不可得!”《中兴书》曰:“裕甚精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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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季野语孙安国褚裒、孙盛并已见。云:“北人学问,渊综广博。”孙答曰:“南人学问,清通简要。”支道林闻之曰:“圣贤固所忘言。自中人以还,北人看书,如显处视月;南人学问,如牖中窥日。”支所言,但譬成孙、褚之理也。然则学广则难周,难周则识暗,故如显处视月;学寡则易核,易核则智明,故如牖中窥日也。
26
刘真长与殷渊源谈,刘理如小屈,殷曰:“恶卿不欲作将善云梯仰攻?”《墨子》曰:“公输般为高云梯,欲以攻宋。墨子闻之,自鲁往。裂裳裹足,日夜不休,十日十夜而至于郢。见楚王曰:‘闻大王将攻宋,有之乎?’王曰:‘然!’《墨子》曰:‘请令公输般设攻宋之具,臣请试守之。’于是公输般设攻宋之计,墨子萦带守之。输九攻之,而墨子九却之。不能入,遂辍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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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中军云:“康伯未得我牙后慧。”《浩别传》曰:“浩善《老》《易》,能清言。”康伯,浩甥也,甚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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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镇西少时,闻殷浩能清言,故往造之。殷未过有所通,为谢标榜诸义,作数百语。既有佳致,兼辞条丰蔚,甚足以动心骇听。谢注神倾意,不觉流汗交面。殷徐语左右:“取手巾与谢郎拭面。”按殷浩大谢尚三岁,便是时流。或当贵其胜致,故为之挥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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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武集诸名胜讲《易》,《易乾凿度》曰:“孔子曰:‘易者,易也,变易也,不易也。三成德,为道包籥者,易也。其德也光明四通,日月星辰布,八卦序,四时和也。变也者,天地不变,不能成朝;夫妇不变,不能成家。不易者,其位也。天在上,地在下;君南面,臣北面;父坐,子伏。此其不易也。故易者天地人道也。’”郑玄《序易》曰:“易之为名也,一言而函三义:简易一也,变易二也,不易三也。《系辞》曰:‘乾坤,易之蕴也,易之门户也。’又曰:‘乾确然示人易矣,坤然示人简矣。易则易知,简则易从。’此言其简易法则也。又曰:‘其为道也屡迁,变动不居,周流六虚,上下无常,刚柔相易,不可以为典要,唯变所适。’此则言其从时出入移动也。又曰:‘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动静有常,刚柔断矣。’此则言其张设布列不易也。”据此三义而说,易之道,广矣,大矣。日说一卦。简文欲听,闻此便还。曰:“义自当有难易,其以一卦为限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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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北来道人好才理,与林公相遇于瓦官寺,讲小品。于时竺法深、孙兴公悉共听。此道人语,屡设疑难,林公辩答清析,辞气俱爽。此道人每辄摧屈。孙问深公:“上人当是逆风家,向来何以都不言?”庾法畅《人物论》曰:“法深学义渊博,名声蚤著,弘道法师也。”深公笑而不答。林公曰:“白旃檀非不馥,焉能逆风?”《成实论》曰:“波利质多天树,其香则逆风而闻。”深公得此义,夷然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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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安国往殷中军许共论,往反精苦,客主无间。左右进食,冷而复暖者数四。彼我奋掷麈尾,悉脱落,满餐饭中。宾主遂至莫忘食。殷乃语孙曰:“卿莫作强口马,我当穿卿鼻。”孙曰:“卿不见决鼻牛,人当穿卿颊。”《续晋阳秋》曰:“孙盛善理义。时中军将军殷浩擅名一时,能与剧谈相抗者,唯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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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逍遥篇》,旧是难处,诸名贤所可钻味,而不能拔理于郭、向之外。支道林在白马寺中,将冯太常共语,《冯氏谱》曰:“冯怀字祖思,长乐人。历太常、护国将军。”因及逍遥。支卓然标新理于二家之表,立异义于众贤之外,皆是诸名贤寻味之所不得。后遂用支理。向子期、郭子玄《逍遥义》曰:“夫大鹏之上九万,尺之起榆枋,小大虽差,各任其性。苟当其分,逍遥一也。然物之芸芸,同资有待,得其所待,然后逍遥耳。唯圣人与物冥而循大变,为能无待而常通,岂独自通而已。又从有待者不失其所待;不失,则同于大通矣。”支氏《逍遥论》曰:“夫逍遥者,明至人之心也。庄生建言人道,而寄指鹏、。鹏以营生之路旷,故失适于体外;以在近而笑远,有矜伐于心内。至人乘天正而高兴,游无穷于放浪;物物而不物于物,则遥然不我得,玄感不为,不疾而速,则逍然靡不适。此所以为逍遥也。若夫有欲当其所足,足于所足,快然有似天真。犹饥者一饱,渴者一盈,岂忘烝尝于糗粮,绝觞爵于醪醴哉?苟非至足,岂所以逍遥乎?”此向、郭之注所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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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中军浩也。尝至刘尹所清言。良久,殷理小屈,游辞不已,刘亦不复答。殷去后,乃云:“田舍儿,强学人作尔馨语。”刘惔,已见。
34
殷中军虽思虑通长,然于才性偏精。忽言及四本,便苦汤池铁城,无可攻之势。《神农书》曰:“夫有石城七仞,汤池百步,带甲百万而无粟者,不能自固也。”
35
支道林造《即色论》,《支道林集·妙观章》云:“夫色之性也,不自有色。色不自有,虽色而空。故曰色即为空,色复异空。”论成,示王中郎。王坦之,已见。中郎都无言。支曰:“默而识之乎?”《论语》曰:“默而识之,诲人不倦,何有于我哉?”王曰:“既无文殊,谁能见赏?”《维摩诘经》曰:“文殊师利问维摩诘云:‘何者是菩萨入不二法门?’时维摩诘默然无言。文殊师利叹曰:‘是真入不二法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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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逸少作会稽,初至,支道林在焉。孙兴公谓王曰:“支道林拔新领异,胸怀所及,乃自佳,卿欲见不?”王本自有一往隽气,殊自轻之。后孙与支共载往王许,王都领域,不与交言。须臾支退,后正值王当行,车已在门。支语王曰:“君未可去,贫道与君小语。”因论《庄子·逍遥游》。支作数千言,才藻新奇,花烂映发。王遂披襟解带,留连不能已。《支法师传》曰:“法师研十地,则知顿悟于七住;寻庄周,则辩圣人之逍遥。当时名胜,咸味其音旨。”《道贤论》以七沙门比竹林七贤。遁比向秀,雅尚《庄》《老》。二子异时,风尚玄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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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乘佛家滞义,支道林分判,使三乘炳然。诸人在下坐听,皆云可通。支下坐,自共说,正当得两,入三便乱。今义弟子虽传,犹不尽得。《法华经》曰:“三乘者:一曰声闻乘,二曰缘觉乘,三曰菩萨乘。声闻者,悟四谛而得道也。缘觉者,悟因缘而得道也。菩萨者,行六度而得道也。然则罗汉得道,全由佛教,故以声闻为名也。辟支佛得道,或闻因缘而解,或听环佩而得悟。神能独达,故以缘觉为名也。菩萨者,大道之人也。方便则止行六度,真教则通修万善,功不为己,志存广济,故以大道为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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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掾询也。年少时,人以比王苟子,苟子,王修小字也。《文字志》曰:“修字敬仁,太原晋阳人。父蒙,司徒左长史。修明秀有美称,善隶行书,号曰‘流奕清举’。起家著作佐郎,琅邪王文学,转中军司马,未拜而卒,时年二十四。昔王弼之没,与修同年,故修弟熙乃叹曰:‘无愧于古人,而年与之齐也。’”许大不平。时诸人士及于法师并在会稽西寺讲,王亦在焉。许意甚忿,便往西寺与王论理,共决优劣。苦相折挫,王遂大屈。许复执王理,王执许理,更相覆疏,王复屈。许谓支法师曰:“弟子向语何似?”支从容曰:“君语佳则佳矣,何至相苦邪?岂是求理中之谈哉!”
39
林道人诣谢公,东阳时始总角,新病起,体未堪劳。与林公讲论,遂至相苦。东阳,谢朗也,已见。《中兴书》曰:“朗博涉有逸才,善言玄理。”母王夫人在壁后听之,再遣信令还,而太傅留之。王夫人因自出云:“新妇少遭家难,一生所寄,唯在此儿。”因流涕抱儿以归。谢公语同坐曰:“家嫂辞情慷慨,致可传述,恨不使朝士见。”《谢氏谱》曰:“朗父据,取太康王韬女,名绥。”
40
支道林、许掾诸人共在会稽王斋头。简文。支为法师,许为都讲。《高逸沙门传》曰:“道林时讲《维摩诘经》。”支通一义,四坐莫不厌心。许送一难,众人莫不抃舞。但共嗟咏二家之美,不辩其理之所在。
41
谢车骑在安西艰中,安西,谢奕。已见。林道人往就语,将夕乃退。有人道上见者,问云:“公何处来?”答云:“今日与谢孝剧谈一出来。”《玄别传》曰:“玄能清言,善名理。”
42
支道林初从东出,住东安寺中。《高逸沙门传》曰:“遁居会稽,晋哀帝钦其风味,遣中使至东迎之。遁遂辞丘壑,高步天邑。”王长史宿构精理,并撰其才藻,往与支语,不大当对。王叙致作数百语,自谓是名理奇藻。支徐徐谓曰:“身与君别多年,君义言了不长进。”王大惭而退。
43
殷中军读《小品》,《释氏辨空经》,有详者焉,有略者焉。详者为《大品》,略者为《小品》。下二百签,皆是精微,世之幽滞。尝欲与支道林辩之,竟不得。今《小品》犹存。《高逸沙门传》曰:“殷浩能言名理,自以有所不达,欲访之于遁。遂邂逅不遇,深以为恨。其为名识赏重,如此之至焉。”《语林》曰:“浩于佛经有所不了,故遣人迎林公,林乃虚怀欲往。王右军驻之曰:‘渊源思致渊富,既未易为敌,且己所不解,上人未必能通。纵复服从,亦名不益高。若佻脱不合,便丧十年所保。可不须往!’林公亦以为然,遂止。”
44
佛经以为袪练神明,则圣人可致。《释氏经》曰:“一切众生,皆有佛性。但能修智慧,断烦恼,万行具足,便成佛也。”简文云:“不知便可登峰造极不?然陶练之功,尚不可诬。”
45
于法开始与支公争名,后精渐归支,意甚不忿,遂遁迹剡下。遣弟子出都,语使过会稽。于时支公正讲《小品》。开戒弟子:“道林讲,比汝至,当在某品中。”因示语攻难数十番,云:“旧此中不可复通。”弟子如言诣支公。正值讲,因谨述开意。往反多时,林公遂屈。厉声曰:“君何足复受人寄载!”《名德沙门题目》曰:“于法开才辨从横,以数术弘教。”《高逸沙门传》曰:“法开初以义学著名,后与支遁有竞,故遁居剡县,更学医术。”
46
殷中军问:“自然无心于禀受,何以正善人少、恶人多?”诸人莫有言者。刘尹答曰:“譬如写水著地,正自纵横流漫,略无正方圆者。”一时绝叹,以为名通。《庄子》曰:“天籁者,吹万不同,而使其自已也。”郭子玄注曰:“无既无矣,则不能生有。有之未生,又不能为生。然则生生者谁哉?块然而自生耳,非我生也。我不生物,物不生我,则自然而已然,谓之天然。天然非为也,故以天言之,所以明其自然故也。”
47
康僧渊初过江,未有知者,恒周旋市肆,乞索以自营。忽往殷渊源许,值盛有宾客,殷使坐,粗与寒温,遂及义理。语言辞旨,曾无愧色。领略粗举,一往参诣。由是知之。僧渊氏族,所出未详。疑是胡人。尚书令沈约撰《晋书》,亦称其有义学。
48
殷、谢诸人共集。殷浩、谢安。谢因问殷:“眼往属万形,万形来入眼不?”《成实论》曰:“眼识不待到而知,虚尘假空与明,故得见色。若眼到色到,色闲则无空明。如眼触目,则不能见彼。当知眼识不到而知。”依如此说,则眼不往,形不入,遥属而见也。谢有问,殷无答,疑阙文。
49
人有问殷中军:“何以将得位而梦棺器,将得财而梦矢秽?”殷曰:“官本是臭腐,所以将得而梦棺尸;财本是粪土,所以将得而梦秽污。”时人以为名通。
50
殷中军被废东阳,浩黜废事,别见。始看佛经。初视《维摩诘》,僧肇《注维摩经》曰:“维摩诘者,秦言净名,盖法身之大士,见居此土,以弘道也。”疑般若波罗密太多,后见《小品》,恨此语少。波罗密,此言到彼岸也。《经》云:“到者有六焉:一曰檀;檀者,施也。二曰毗黎;毗黎者,持戒也。三曰羼提;羼提者,忍辱也。四曰尸罗;尸罗者,精进也。五曰禅;禅者,定也。六曰般若;般若者,智慧也。然则五者为舟,般若为导,导则俱绝有相之流,升无相之彼岸也。故曰波罗密也。”渊源未畅其致,少而疑其多;已而究其宗,多而患其少也。
51
支道林、殷渊源俱在相王许。简文。相王谓二人:“可试一交言。而才性殆是渊源崤、函之固,崤,谓二陵之地;函,函谷关也。并秦之险塞,王者之居。左思《魏都赋》曰:“崤、函帝王之宅。”君其慎焉!”支初作,改辙远之,数四交,不觉入其玄中。相王抚肩笑曰:“此自是其胜场,安可争锋!”
52
谢公因子弟集聚,问《毛诗》何句最佳?遏称曰:谢玄小字。已见。“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公曰:“谟定命,远猷辰告。”《大雅》诗也。毛苌注曰:“,大也。谟,谋也。辰,时也。”郑玄注曰:“猷,图也。大谋定命,谓正月始和,布政于邦国都鄙。”谓此句偏有雅人深致。
53
张凭举孝廉出都,负其才气,谓必参时彦。欲诣刘尹,乡里及同举者共笑之。张遂诣刘。刘洗濯料事,处之下坐,唯通寒暑,神意不接。张欲自发无端。顷之,长史诸贤来清言。客主有不通处,张乃遥于末坐判之,言约旨远,足畅彼我之怀,一坐皆惊。真长延之上坐,清言弥日,因留宿至晓。张退,刘曰:“卿且去,正当取卿共诣抚军。”张还船,同侣问何处宿?张笑而不答。须臾,真长遣传教觅张孝廉船,同侣惋愕。即同载诣抚军。至门,刘前进谓抚军曰:“下官今日为公得一太常博士妙选!”既前,抚军与之话言,咨嗟称善曰:“张凭勃窣为理窟。”即用为太常博士。宋明帝《文章志》曰:“凭字长宗,吴郡人。有意气,为乡闾所称。学尚所得,敏而有文。太守以才选举孝廉,试策高第。为惔所举,补太常博士。累迁吏部郎、御史中丞。”
54
汰法师云:“六通、三明同归,正异名耳。”《安法师传》曰:“竺法汰者,体器弘简,道情冥到,法师友而善焉。”一说法汰即安公弟子也。《经》云:“六通者,三乘之功德也。一曰天眼通,见远方之色;二曰天耳通,闻障外之声;三曰身通,飞行隐显;四曰它心通,水镜万虑;五曰宿命通,神知已往;六曰漏尽通,慧解累世。三明者,解脱在心,朗照三世者也。”然则天眼、天耳、身通、它心、漏尽此五者,皆见在心之明也。宿命则过去心之明也。因天眼发未来之智,则未来心之明也。同归异名,义在斯矣。
55
支道林、许、谢盛德,共集王家。许询、谢安、王蒙。谢顾谓诸人:“今日可谓彦会,时既不可留,此集固亦难常。当共言咏,以写其怀。”许便问主人有《庄子》不?正得《渔父》一篇。《庄子》曰:“孔子游乎缁帷之林,休坐乎杏坛之上。孔子弦歌鼓琴,奏曲未半,有渔者下船而来,须眉交白,被发揄袂,行原以上,距陆而止,左手据膝,右手持颐以听。曲终而招子贡、子路语曰:‘彼何为者也?’曰:‘孔氏。’曰:‘孔氏何治?’子贡曰:‘服忠信,行仁义,饰礼乐,选人伦,孔氏之所治也。’曰:‘有土之君欤?’曰:‘非也。’渔父曰:‘仁则仁矣,恐不免其身。’孔子闻而求问之,遂言八疵、四病,以诫孔子。”谢看题,便各使四坐通。支道林先通,作七百许语,叙致精丽,才藻奇拔,众咸称善。于是四坐各言怀毕。谢问曰:“卿等尽不?”皆曰:“今日之言,少不自竭。”谢后粗难,因自叙其意,作万余语,才峰秀逸。《文字志》曰:“安神情秀悟,善谈玄速。”既自难干,加意气拟托,萧然自得,四坐莫不厌心。支谓谢曰:“君一往奔诣,故复自佳耳。”
56
殷中军、孙安国、王、谢能言诸贤,悉在会稽王许。殷与孙共论易象妙于见形。其论略曰:“圣人知观器不足以达变,故表圆应于蓍龟。圆应不可为典要,故寄妙迹于六爻。六爻周流,唯化所适,故虽一画,而吉凶并彰,微一则失之矣。拟器托象,而庆咎交著,系器则失之矣。故设八卦者,盖缘化之影迹也。天下者,寄见之一形也。圆影备未备之象,一形兼未形之形。故尽二仪之道,不与乾、坤齐妙。风雨之变,不与巽、坎同体矣。”孙语道合,意气干云。一坐咸不安孙理,而辞不能屈。会稽王慨然叹曰:“使真长来,故应有以制彼。”既迎真长,孙意己不如。真长既至,先令孙自叙本理。孙粗说己语,亦觉殊不及向。刘便作二百许语,辞难简切,孙理遂屈。一坐同时拊掌而笑,称美良久。
57
僧意在瓦官寺中,未详僧意氏族所出。王苟子来,苟子,王修小字。与共语,便使其唱理。意谓王曰:“圣人有情不?”王曰:“无。”重问曰:“圣人如柱邪?”王曰:“如筹算,虽无情,运之者有情。”僧意云:“谁运圣人邪?”苟子不得答而去。诸本无僧意最后一句,意疑其阙,庆校众本皆然。唯一书有之,故取以成其义。然王修善言理,如此论,特不近人情,犹疑斯文为谬也。
58
司马太傅问谢车骑:“惠子其书五车,何以无一言入玄?”谢曰:“故当是其妙处不传。”《庄子》曰:“惠施多方,其书五车,其道舛驳,其言不中。谓卵有毛,鸡三足,马有卵,犬可为羊,火不热,目不见,龟长于蛇,丁子有尾,白狗黑,连环可解。能胜人之口,不能服人之心。盖辩者之囿也。”
59
殷中军被废,徙东阳,大读佛经,皆精解。唯至“事数”处不解。事数:谓若五阴、十二入、四谛、十二因缘、五根、五九、七觉之声。遇见一道人,问所签,便释然。
60
殷仲堪精核玄论,人谓莫不研究。殷乃叹曰:“使我解四本,谈不翅尔。”周祗《隆安记》曰:“仲堪好学而有理思也。”
61
殷荆州曾问远公:张野《远法师铭》曰:“沙门释惠远,雁门楼烦人。本姓贾氏,世为冠族。年十二,随舅令狐氏游学许、洛。年二十一,欲南渡,就范宣子学,道阻不通,遇释道安以为师。抽簪落发,研求法藏。释昙翼每资以灯烛之费。诵鉴淹远,高悟冥赜。安常叹曰:‘道流东国,其在远乎?’襄阳既没,振锡南游,结宇灵岳。自年六十,不复出山。名被流沙,彼国僧众,皆称汉地有大乘沙门。每至然香礼拜,辄东向致敬。年八十三而终。”“易以何为体?”答曰:“易以感为体。”殷曰:“铜山西崩,灵钟东应,便是易耶?”《东方朔传》曰:“孝武皇帝时,未央宫前殿钟无故自鸣,三日三夜不止。诏问太史待诏王朔,朔言恐有兵气。更问东方朔,朔曰:‘臣闻铜者山之子,山者铜之母,以阴阳气类言之,子母相感,山恐有崩弛者,故钟先鸣。《易》曰:“鸣鹤在阴,其子和之。”精之至也。其应在后五日内。’居三日,南郡太守上书言山崩,延袤二十余里。”《樊英别传》曰:“汉顺帝时,殿下钟鸣,问英。对曰:‘蜀岷山崩。山于铜为母,母崩子鸣,非圣朝灾。’后蜀果土山崩,日月相应。”二说微异,故并载之。远公笑而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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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孚弟娶王永言女。孚弟,辅也。《羊氏谱》曰:“辅字幼仁,泰山人。祖楷,尚书郎。父绥,中书郎。辅仕至卫军功曹。娶琅邪王讷之女,字僧首。”及王家见婿,孚送弟俱往。时永言父东阳尚在,《王氏谱》曰:“讷之字永言,琅邪人。祖彪之,光禄大夫。父临之,东阳太守。讷之历尚书左丞、御史中丞。”殷仲堪是东阳女婿,亦在坐。《殷氏谱》曰:“仲堪娶琅邪王临之女,字英彦。”孚雅善理义,乃与仲堪道《齐物》。《庄子》篇也。殷难之,羊云:“君四番后,当得见同。”殷笑曰:“乃可得尽,何必相同?”乃至四番后一通。殷咨嗟曰:“仆便无以相异。”叹为新拔者久之。
63
殷仲堪云:“三日不读《道德经》,便觉舌本间强。”《晋安帝纪》曰:“仲堪有思理,能清言。”
64
提婆初至,为东亭第讲《阿毗昙》。《出经叙》曰:“僧伽提婆,罽宾人,姓瞿昙氏。俊朗有深鉴,苻坚至长安,出诸经。后渡江,远法师请译《阿毗昙》。”远法师《阿毗昙叙》曰:“《阿毗昙心》者,三藏之要领,咏歌之微言。源流广大,管综众经,领其宗会,故作者以心为名焉。有出家开士字法胜,以《阿毗昙》源流广大,卒难寻究,别撰斯部,凡二百五十偈,以为要解,号之曰‘心’。罽宾沙门僧伽提婆,少玩斯文,因请令译焉。”阿毗昙者,晋言大法也。道标法师曰:“阿毗昙者,秦言无比法也。”始发讲,坐裁半,僧弥便云:“都已晓。”即于坐分数四有意道人,更就余屋自讲。提婆讲竟,东亭问法冈道人曰:法冈,未详氏族。“弟子都未解,阿弥那得已解?所得云何?”曰:“大略全是,故当小未精核耳。”《出经叙》曰:“提婆以隆安初游京师,东亭侯王珣迎至舍讲《阿毗昙》。提婆宗致既明,振发义奥,王僧弥一听便自讲,其明义易启人心如此。未详年卒。”
65
桓南郡与殷荆州共谈,每相攻难。年余后,但一两番。桓自叹才思转退。殷云:“此乃是君转解。”周祗《隆安记》曰:“玄善言理,弃郡还国,常与殷荆州仲堪终日谈论不辍。”
66
文帝尝令东阿王七步中作诗,不成者行大法。应声便为诗曰:“煮豆持作羹,漉菽以为汁。萁在釜下然,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帝深有惭色。《魏志》曰:“陈思王植字子建,文帝同母弟也。年十余岁诵诗论及辞赋数万言。善属文,太祖尝视其文曰:‘汝倩人邪?’植跪曰:‘出言为论,下笔成章,顾当面试,奈何倩人?’时邺铜雀台新成,太祖悉将诸子登之,使各为赋。植援笔立成,可观。性简易,不治威仪,舆马服饰,不尚华丽。每见难问,应声而答,太祖宠爱之,几为太子者数矣。文帝即位,封鄄城侯,后徙雍丘,复封东阿。植每求试不得,而国亟迁易,汲汲无欢。年四十一薨。”
67
魏朝封晋文王为公,备礼九锡,文王固让不受。公卿将校当诣府敦喻。司空郑冲冲已见。驰遣信就阮籍求文。籍时在袁孝尼家,《袁氏世纪》曰:“准字孝尼,陈郡阳夏人。父涣,魏郎中令。准忠信居正,不耻下问,唯恐人不胜己也。世事多险,故治退不敢求进。著书十万余言。”荀绰《兖州记》曰:“准有隽才,泰始中位给事中。”宿醉扶起,书札为之,无所点定,乃写付使。时人以为神笔。顾恺之《晋文章记》曰:“阮籍《劝进》,落落有宏致,至转说徐而摄之也。”一本注阮籍《劝进文》略曰:“窃闻明公固让,冲等眷眷,实怀愚心。以为圣王作制,百代同风,褒德赏功,其来久矣。周公藉已成之业,据既安之势,光宅曲阜,奄有龟蒙。明公宜奉圣旨,受兹介福也。”
68
左太冲作《三都赋》初成,《思别传》曰:“思字太冲,齐国临淄人。父雍起于笔札,多所掌练,为殿中御史。思蚤丧母,雍怜之,不甚教其书学。及长,博览名文,遍阅百家。司空张华辟为祭酒,贾谧举为秘书郎。谧诛,归乡里,专思著述。齐王冏请为记室参军,不起。时为《三都赋》未成也。后数年疾终。其《三都赋》改定,至终乃上。初,作《蜀都赋》云:‘金马电发于高冈,碧鸡振翼而云披。鬼弹飞丸以礌礉,火井腾光以赫曦。’今无鬼弹,故其赋往往不同。思为人无吏干而有文才,又颇以椒房自矜,故齐人不重也。”时人互有讥訾,思意不惬。后示张公。张华已见。张曰:“此二京可三,然君文未重于世,宜以经高名之士。”思乃询求于皇甫谧。王隐《晋书》曰:“谧字士安,安定朝那人,汉太尉嵩曾孙也。祖叔献,灞陵令。父叔侯,举孝廉。谧族从皆累世富贵,独守寒素。所养叔母叹曰:‘昔孟母以三徙成子,曾父以亨家存教,岂我居不卜邻,何尔鲁之甚乎?修身笃学,自汝得之,于我何有?’因对之流涕,谧乃感激。年二十余,就乡里席坦受书,遭人而问,少有宁日。武帝借其书二车,遂博览。太子中庶子、议郎征,并不就,终于家。”谧见之嗟叹,遂为作叙。于是先相非贰者,莫不敛衽赞述焉。《思别传》曰:“思造张载,问岷、蜀事,交接亦疏。皇甫谧西州高士,挚仲治宿儒知名,非思伦匹。刘渊林、卫伯舆并蚤终,皆不为思《赋》序注也。凡诸注解,皆思自为,欲重其文,故假时人名姓也。”
69
刘伶著《酒德颂》,意气所寄。《名士传》曰:“伶字伯伦,沛郡人。肆意放荡,以宇宙为狭。常乘鹿车,携一壶酒,使人荷锸随之,云:‘死便掘地以埋。’土木形骸,遨游一世。”《竹林七贤论》曰:“伶处天地间,悠悠荡荡,无所用心。尝与俗士相牾,其人攘袂而起,欲必筑之。伶和其色曰:‘鸡肋岂足以当尊拳!’其人不觉废然而返。未尝措意文章,终其世,凡著《酒德颂》一篇而已。其辞曰:‘有大人先生者,以天地为一朝,万期为须臾,日月为扃牖,八荒为庭衢。行无辙迹,居无室庐,幕天席地,纵意所如。行则操卮执瓢,动则挈榼提壶,唯酒是务,焉知其余?有贵介公子,缙绅处士,闻吾风声,议其所以。乃奋袂攘襟,怒目切齿,陈说礼法,是非锋起。先生于是方捧罂承槽,衔杯漱醪,奋髯箕踞,枕麹藉糟。无思无虑,其乐陶陶。兀然而醉,慌尔而醒,静听不闻雷霆之声,熟视不见太山之形,不觉寒暑之切肌,利欲之感情。俯观万物之扰扰,如江、汉之载浮萍。二豪侍侧焉,如蜾蠃之与螟蛉。’”
70
乐令善于清言,而不长于手笔。将让河南尹,请潘岳为表。《晋阳秋》曰:“岳字安仁,荥阳人。夙以才颖发名。善属文,清绮绝世,蔡邕未能过也。仕至黄门侍郎,为孙秀所害。”潘云:“可作耳。要当得君意。”乐为述己所以为让,标位二百许语。潘直取错综,便成名笔。时人咸云:“若乐不假潘之文,潘不取乐之旨,则无以成斯矣。”
71
夏侯湛作《周诗》成,《文士传》曰:“湛字孝若,谯国人,魏征西将军夏侯渊曾孙也。有盛才,文章巧思,善补雅词,名亚潘岳。历中书侍郎。”湛集载其《叙》曰:“《周诗》者,《南陔》《白华》《华黍》《由庚》《崇丘》《由仪》六篇,有其义而亡其辞。湛续其亡,故云《周诗》也。”示潘安仁。安仁曰:“此非徒温雅,乃别见孝悌之性。”其诗曰:“既殷斯虔,仰说洪恩。夕定辰省,奉朝侍昏。宵中告退,鸡鸣在门。孳孳恭诲,夙夜是敦。”潘因此遂作《家风诗》。岳《家风诗》载其宗祖之德及自戒也。
72
孙子荆除妇服,作诗以示王武子。孙楚《集》云:“妇胡毋氏也。”其诗曰:“时迈不停,日月电流。神爽登遐,忽已一周。礼制有叙,告除灵丘。临祠感痛,中心若抽。”王曰:“未知文生于情,情生于文。一作“文于情生,情于文生”。览之凄然,增伉俪之重。”
73
太叔广甚辩给,而挚仲治长于翰墨,俱为列卿。每至公坐,广谈,仲治不能对。退著笔难广,广又不能答。王隐《晋书》曰:“广字季思,东平人。拜成都王为太弟。欲使诣洛,广子孙多在洛,虑害,乃自杀。挚虞字仲治,京兆长安人。祖茂,秀才。父模,太仆卿。虞少好学,师事皇甫谧,善校练文义,多所著述。历秘书监、太常卿。从惠帝至长安,遂流离鄠、杜间。性好博古,而文籍荡尽。永嘉五年,洛中大饥,遂饿而死。虞与广名位略同,广长口才,虞长笔才,俱少政事。众坐广谈,虞不能对;虞退笔难广,广不能答。于是更相嗤笑,纷然于世。广无可记,虞多所录,于斯为胜也。”
74
江左殷太常父子并能言理,亦有辩讷之异。扬州口谈至剧,太常辄云:“汝更思吾论。”《中兴书》曰:“殷融字洪远,陈郡人。桓彝有人伦鉴,见融甚叹美之。著《象不尽意》《大贤须易论》,理义精微,谈者称焉。兄子浩亦能清言,每与浩谈,有时而屈,退而著论,融更居长。为司徒左西属。饮酒善舞,终日啸咏,未尝以世务自婴。累迁吏部尚书、太常卿,卒。”
75
庾子嵩作《意赋》成,《晋阳秋》曰:“敳永嘉中为石勒所害。先是敳见王室多难,知终婴其祸,乃作《意赋》以寄怀。”从子文康见,问曰:“若有意邪,非赋之所尽;若无意邪,复何所赋?”答曰:“正在有意无意之间。”
76
郭景纯诗云:“林无静树,川无停流。”王隐《晋书》曰:“郭璞字景纯,河东闻喜人。父瑗,建平太守。”《璞别传》曰:“璞奇博多通,文藻粲丽,才学赏豫,足参上流。其诗赋诔颂,并传于世,而讷于言。造次咏语,常人无异。又不持仪检,形质颓索,纵情嫚惰,时有醉饱之失。友人干令升戒之曰:‘此伐性之斧也。’璞曰:‘吾所受有分,恒恐用之不尽,岂酒色之能害!’王敦取为参军。敦纵兵都辇,乃咨以大事,璞极言成败,不为回屈。敦忌而害之。”诗,璞《幽思篇》者。阮孚云:阮孚别见。“泓峥萧瑟,实不可言。每读此文,辄觉神超形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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庾阐始作《扬都赋》,道温、庾云:“温挺义之标,庾作民之望。方响则金声,比德则玉亮。”庾公闻赋成,求看,兼赠贶之。阐更改“望”为“俊”,以“亮”为“润”云。《中兴书》曰:“阐字仲初,颍川人,太尉亮之族也。少孤,九岁便能属文。迁散骑侍郎,领大著作。为《扬都赋》,邈绝当时。五十四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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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兴公作《庾公诔》。袁羊曰:“见此张缓。”于时以为名赏。《袁氏家传》曰:“乔有文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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庾仲初作《扬都赋》成,以呈庾亮。亮以亲族之怀,大为其名价云:“可三《二京》,四《三都》。”于此人人竞写,都下纸为之贵。谢太傅云:“不得尔。此是屋下架屋耳,事事拟学,而不免俭狭。”王隐《论扬雄太玄经》曰:“《玄经》虽妙,非益也。是以古人谓其屋下架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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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凿齿史才不常,宣武甚器之,未三十,便用为荆州治中。凿齿谢笺亦云:“不遇明公,荆州老从事耳!”后至都见简文,返命,宣武问:“见相王何如?”答云:“一生不曾见此人!”从此忤旨,出为衡阳郡,性理遂错。于病中犹作《汉晋春秋》,品评卓逸。《续晋阳秋》曰:“凿齿少而博学,才情秀逸,温甚奇之。自州从事岁中三转至治中。后以忤旨,左迁户曹参军、衡阳太守。在郡著《汉晋春秋》,斥温觊觎之心也。”《凿齿集》载其论,略曰:“静汉末累世之交争,廓九域之蒙晦,大定千载之盛功者,皆司马氏也。若以魏有代王之德,则不足;有静乱之功,则孙、刘鼎立,共王、秦政,犹不见叙于帝王,况暂制数州之众哉?且汉有系周之业,则晋无所承魏之迹矣。春秋之时,吴、楚称王。若推有德,彼必自系于周,不推吴、楚也。况长辔庙堂,吴、蜀两定,天下之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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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兴公云:“《三都》《二京》,五经鼓吹。”言此五赋是经典之羽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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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太傅问主簿陆退:《陆氏谱》曰:“退字黎民,吴郡人。高祖凯,吴丞相。祖仰,吏部郎。父伊,州主簿。退仕至光禄大夫。”“张凭何以作母诔,而不作父诔?”退答曰:“故当是丈夫之德,表于事行;妇人之美,非诔不显。”《陆氏谱》曰:“退,凭婿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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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敬仁年十三,作《贤人论》。长史送示真长,真长答云:“见敬仁所作论,便足参微言。”《修集》载其论曰:“或问:‘《易》称贤人,黄裳元吉,苟未能暗与理会,何得不求通?求通则有损,有损则元吉之称将虚设乎?’答曰:‘贤人诚未能暗与理会,当居然人从,比之理尽,犹一豪之领一梁。一豪之领一梁,虽于理有损,不足以挠梁。贤有情之至寡,豪有形之至小,豪不至挠梁,于贤人何有损之者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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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兴公云:“潘文烂若披锦,无处不善;《续文章志》曰:“岳为文选言简章,清绮绝伦。”陆文若排沙简金,往往见宝。”《文章传》曰:“机善属文,司空张华见其文章,篇篇称善,犹讥其作文大治。谓曰:‘人之作文,患于不才;至子为文,乃患太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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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文称许掾云:“玄度五言诗,可谓妙绝时人。”《续晋阳秋》曰:“询有才藻,善属文。自司马相如、王褒、扬雄诸贤,世尚赋颂,皆体则《诗》《骚》,傍综百家之言。及至建安,而诗章大盛。逮乎西朝之末,潘、陆之徒虽时有质文,而宗归不异也。正始中,王弼、何晏好《庄》《老》玄胜之谈,而世遂贵焉。至江左李充尤盛。故郭璞五言始会合道家之言而韵之。询及太原孙绰转相祖尚,又加以三世之辞,而《诗》《骚》之体尽矣。询、绰并为一时文宗,自此作者悉体之。至义熙中,谢混始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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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兴公作《天台赋》成,以示范荣期,《中兴书》曰:“范启字荣期,慎阳人。父坚,护军。启以才义显于世,仕至黄门郎。”云:“卿试掷地,要作金石声。”范曰:“恐子之金石,非宫商中声!”然每至佳句,“赤城霞起而建标,瀑布飞流而界道”。此赋之佳处。辄云:“应是我辈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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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公见谢安石作简文谥议,看竟,掷与坐上诸客曰:“此是安石碎金。”刘谦之《晋纪》载安《议》曰:“谨按谥法:‘一德不懈曰简,道德博闻曰文。’《易》简而天下之理得,观乎人文,化成天下,仪之景行,犹有彷彿。宜尊号曰太宗,谥曰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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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虎少贫,虎,袁宏小字也。尝为人佣载运租。谢镇西经船行,其夜清风朗月,闻江渚间估客船上有咏诗声,甚有情致。所诵五言,又其所未尝闻,叹美不能已。即遣委曲讯问,乃是袁自咏其所作《咏史诗》。因此相要,大相赏得。《续晋阳秋》曰:“虎少有逸才,文章绝丽,曾为《咏史诗》,是其风情所寄。少孤而贫,以运租为业。镇西谢尚,时镇牛渚,乘秋佳风月,率尔与左右微服泛江。会虎在运租船中讽咏,声既清会,辞文藻拔。非尚所曾闻,遂住听之,乃遣问讯。答曰:‘是袁临汝郎诵诗,即其《咏史》之作也。’尚佳其率有胜致,即遣要迎,谈话申旦。自此名誉日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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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兴公云:“潘文浅而净,陆文深而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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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郎作《语林》,始出,大为远近所传。时流年少,无不传写,各有一通。载王东亭作《经王公酒垆下赋》,甚有才情。《裴氏家传》曰:“裴荣字荣期,河东人。父稚,丰城令。荣期少有风姿才气,好论古今人物。撰《语林》数卷,号曰《裴子》。”檀道鸾谓裴松之,以为启作《语林》,荣傥别名启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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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万作《八贤论》,与孙兴公往反,小有利钝。《中兴书》曰:“万善属文,能谈论。”万集载其叙四隐四显,为八贤之论,谓渔父、屈原、季主、贾谊、楚老、龚胜、孙登、嵇康也。其旨以处者为优,出者为劣。孙绰难之,以谓体玄识远者,出处同归。文多不载。谢后出以示顾君齐,《顾氏谱》曰:“夷字君齐,吴郡人。祖,孝廉。父霸,少府卿。夷辟州主簿,不就。”顾曰:“我亦作,知卿当无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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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宣武命袁彦伯作《北征赋》,《续晋阳秋》曰:“宏从温征鲜卑,故作《北征赋》,宏文之高者。”既成,公与时贤共看,咸嗟叹之。时王珣在坐云:“恨少一句,得‘写’字足韵,当佳。”袁即于坐揽笔益云:“感不绝于余心,溯流风而独写。”公谓王曰:“当今不得不以此事推袁。”宏集载其赋云:“闻所闻于相传,云获麟于此野。诞灵物以瑞德,奚授体于虞者。悲尼父之恸泣,似实恸而非假。岂一物之足伤,实致伤于天下。感不绝于余心,溯流风而独写。”《晋阳秋》曰:“宏尝与王珣、伏滔同侍温坐,温令滔读其赋,至‘致伤于天下’,于此改韵。云:‘此韵所咏,慨深千载。今于“天下”之后便移韵,于写送之致,如为未尽。’滔乃云:‘得益“写”一句,或当小胜。’桓公语宏:‘卿试思益之。’宏应声而益,王、伏称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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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兴公道曹辅佐才如白地明光锦,《中兴书》曰:“曹毗字辅佐,谯国人,魏大司马休曾孙也。好文籍,能属词,累迁太学博士、尚书郎、光禄勋。”裁为负版绔,《论语》曰:“孔子式负版者。”郑氏注曰:“版,谓邦国籍也。负之者,贱隶人也。”非无文采,酷无裁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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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伯彦作《名士传》成,宏以夏侯太初、何平叔、王辅嗣为正始名士,阮嗣宗、嵇叔夜、山巨源、向子期、刘伯伦、阮仲容、王浚仲为竹林名士,裴叔则、乐彦辅、王夷甫、庾子嵩、王安期、阮千里、卫叔宝、谢幼舆为中朝名士。见谢公。公笑曰:“我尝与诸人道江北事,特作狡狯耳!彦伯遂以箸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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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东亭到桓公吏,既伏阁下,桓令人窃取其白事。东亭即于阁下更作,无复向一字。《续晋阳秋》曰:“珣学涉通敏,文高当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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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宣武北征,《温别传》曰:“温以太和四年上疏自征鲜卑。”袁虎时从,被责免官。会须露布文,唤袁倚马前令作。手不辍笔,俄得七纸,殊可观。东亭在侧,极叹其才。袁虎云:“当令齿舌间得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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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宏始作《东征赋》,都不道陶公。胡奴诱之狭室中,临以白刃,胡奴,陶范。别见。曰:“先公勋业如是!君作《东征赋》,云何相忽略?”宏窘蹙无计,便答:“我大道公,何以云无?”因诵曰:“精金百炼,在割能断。功则治人,职思靖乱。长沙之勋,为史所赞。”《续晋阳秋》曰:“宏为大司马记室参军,后为《东征赋》,悉称过江诸名望。时桓温在南州,宏语众云:‘我决不及桓宣城。’时伏滔在温府,与宏善,苦谏之,宏笑而不答。滔密以启温,温甚忿,以宏一时文宗,又闻此赋有声,不欲令人显闻之。后游青山饮酌,既归,公命宏同载,众为危惧。行数里,问宏曰:‘闻君作《东征赋》,多称先贤,何故不及家君?’宏答曰:‘尊公称谓,自非下官所敢专,故未呈启,不敢显之耳。’温乃云:‘君欲为何辞?’宏即答云:‘风鉴散朗,或搜或引。身虽可亡,道不可陨。则宣城之节,信为允也。’温泫然而止。”二说不同,故详载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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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问顾长康:“君《筝赋》何如嵇康《琴赋》?”顾曰:“不赏者,作后出相遗。深识者,亦以高奇见贵。”《中兴书》曰:“恺之博学有才气,为人迟钝而自矜尚,为时所笑。”宋明帝《文章志》曰:“桓温云:‘顾长康体中痴黠各半,合而论之,正平平耳。’世云有三绝,画绝、文绝、痴绝。”《续晋阳秋》曰:“恺之矜伐过实,诸年少因相称誉,以为戏弄。为散骑常侍,与谢瞻连省,夜于月下长咏,自云得先贤风制,瞻每遥赞之。恺之得此,弥自力忘倦。瞻将眠,语捶脚人令代,恺之不觉有异,遂几申旦而后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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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仲文天才宏瞻,《续晋阳秋》曰:“仲文雅有才藻,著文数十篇。”而读书不甚广,博亮叹曰:亮,别见。“若使殷仲文读书半袁豹,丘渊之《文章叙》曰:“豹字士蔚,陈郡人。祖耽,历阳太守。父质,琅邪内史。豹隆安中著作佐郎,累迁太尉长史、丹阳尹。义熙九年卒。”才不减班固。”《续汉书》曰:“固字孟坚,右扶风人。幼有俊才,学无常师,善属文,经传无不究览。”
100
羊孚作《雪赞》云:“资清以化,乘气以霏。遇象能鲜,即洁成辉。”桓胤遂以书扇。《中兴书》曰:“胤字茂祖,谯国人。祖冲,太尉。父嗣,江州刺史。胤少有清操,以恬退见称,仕至中书令。玄败,徙安成郡,后见诛。”
101
王孝伯在京行散,至其弟王睹户前,睹,王爽小字也。《中兴书》曰:“爽字季明,恭第四弟也。仕至侍中,恭事败,赠太常。”问:“古诗中何句为最?”睹思未答。孝伯咏:“‘所遇无故物,焉得不速老!’此句为佳。”
102
桓玄尝登江陵城南楼云:“我今欲为王孝伯作诔。”因吟啸良久,随而下笔。一坐之间,诔以之成。《晋安帝纪》曰:“玄文翰之美,高于一世。”玄集载其《诔叙》曰:“隆安二年九月十七日,前将军青、兖二州刺史太原王孝伯薨。川岳降神,哲人是育。既爽其灵,不贻其福。天道茫昧,孰测倚伏?犬马反噬,豺狼翘陆。岭摧高梧,林残故竹。人之云亡,邦国丧牧。于以诔之,爰旌芳郁。”文多不尽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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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玄初并西夏,领荆、江二州,二府一国。《玄别传》曰:“玄既克殷仲堪,后杨佺期,遣使讽朝廷,朝廷以玄都督八州,领江州、荆州二刺史。”于时始雪,五处俱贺,五版并入。玄在听事上,版至即答版后,皆粲然成章,不相揉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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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玄下都,羊孚时为兖州别驾,从京来诣门,笺云:“自顷世故睽离,心事沦蕰。明公启晨光于积晦,澄百流以一源。”桓见笺,驰唤前,云:“子道,子道,来何迟?”即用为记室参军。孟昶别见。为刘牢之主簿,《续晋阳秋》曰:“牢之字道坚,彭城人,世以将显。父遁,征虏将军。牢之沈毅多计,数为谢玄参军。苻坚之役,以骁猛成功。及平王恭,转徐州刺史。桓玄下都,以牢之为前锋,行征西将军。玄至归降,用为会稽内史。欲解其兵,奔而缢死。”诣门谢,见云:“羊侯,羊侯,百口赖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