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FT共进下午茶：辛西娅•卡罗尔

她是坐过世界矿业头把交椅的“女魔头”，也曾因裁员时心狠手辣而备受争议，她称自己“的确不太受人欢迎”，但毫无疑问，她是全球商界女性职业经理人中最具代表性的人物之一。

采访者：安德鲁•希尔

她是坐过世界矿业头把交椅的“女魔头”，她也曾因裁员时心狠手辣而备受争议，她称自己“的确不太受人欢迎”，但毫无疑问，她是全球商界女性职业经理人中最具代表性的人物之一——辛西娅•卡罗尔。

拥有哈佛商学院MBA学历的地质学家卡罗尔，作为一个外来人和女性，曾于2007年成功掌管全球最大的铂矿开采企业英美资源集团(Anglo American plc)，钻石巨头戴比尔斯(De Beers)等一众自然资源公司都是其旗下子公司。

这家全球化矿业集团的高管团队，长期由南非籍人士占据，卡罗尔的出现让人眼前一亮。但就在卡罗尔掌管该集团的近七年时间里，她面对了从公司高管到业内人士发起的诸多挑战和质疑，最终在2012年宣布辞职。

她曾说：“在我的职业生涯中，我经历过好时光，也经历过不太好的时光，知道如何在这两种情况下求生存。”身为女性，要在商界取得和男性同样的地位，需要付出更多。

英国《金融时报》管理编辑安德鲁•希尔，以一盏茶时分，近距离倾听卡罗尔讲述自己的那段经历。

安德鲁•希尔：这是一家极其自上而下的、由男性主导的、分层制的企业，你是负责运营它的首位女性，也是第一位外来的首席执行官。2013年左右当你离职时，这两重身份又被看成不利因素。但在你刚加入英美资源集团时，外来者的身份意味着什么？

辛西娅•卡罗尔：英美资源集团之前一直由南非籍内部人士管理，我刚进入公司的时候并不知道将会面对什么，所以我首先做的是走出去了解业务，了解公司未来的可能性。我一直在由男性主导的环境里工作，因此在英美资源集团，我就做我该做的事情——即实现基础绩效。我一向认为安全是体现一个机构严谨和纪律的重要指标。在我加入这家公司之前的五年里，英美资源集团每年约有45人意外死亡。因此，我首先就从安全方面着手。

2007年，即卡罗尔任职首席执行官的第一年，她前往了位于南非的鲁斯登堡铂矿开采平台，这是英美资源集团全球活动中的关键一环。可就在她到达平台几小时后，被告知矿中有一名工人身亡。

辛西娅•卡罗尔：那天结束的时候，我被告知又有一人身亡。于是，我对这个项目的CEO说，我们得关闭这个矿区。他回复我说他不确定，我们是否应该再讨论一下这个问题。我说不用了，我们得马上行动，得通知每个人，把所有矿下人员带回地面。我们要重新评估基础设施和安全标准，对人员进行再培训。只有在那之后，我们确保人员能在安全环境中工作，才能让他们返回工作。

这是一个大胆的决定，影响了28000名工人。卡罗尔知道她得在业界、工会和政府之中，为这场安全运动赢得支持者。

辛西娅•卡罗尔：项目CEO指出这将会花上七八天，事实上用了七周的时间，那是一个转折点。可即使到了2007年秋季，我仍然觉得工人们还是感到害怕，那种心态并没有真正改变。他们感觉受到了威胁。

安德鲁•希尔：之后你怀疑过自己的决定吗？显然这是你独自做的决定并当场执行了，而没有与董事会或其他在场的高管商议。辛西娅•卡罗尔：对，我没有怀疑过自己的立场，因为我觉得那对建立标准来说是必要的，每个人都在其中有既得利益。我不会去领导一个无法保证员工安全上下班的公司。

安德鲁•希尔：英美资源集团的企业文化，或许你可以概括说一下，最初你觉得它有什么问题？

辛西娅•卡罗尔：分层制。只有长期任职的矿区经理，即使是值班主任也在同一位置呆了很久。员工不被准许发表意见说这是错的，或者指出这是个不安全的环境。我们从一家大型南非企业，转变成了跨国企业。为此，我们要连接贯通。早期我移除了一个直接向我汇报的管理层，他们像是项目董事长一样。从我的立场看，他们其实是我和项目CEO们之间的缓冲区。因此，移除这一层让他们不习惯。

安德鲁•希尔：这使得你不得人心了吗？

辛西娅•卡罗尔：这的确让我不太受欢迎。

安德鲁•希尔：那么感觉如何？

辛西娅•卡罗尔：作为CEO你就是得做艰难的决定。我这么做是为了企业更大的利益，为企业创造一个可持续发展的未来。你知道从安全层面来讲，这样做很不得人心。人们不适应执行新的标准。在英美资源集团内外都是如此，我们的竞争对手也在施压。问我们：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安德鲁•希尔：你如何处理个人压力？毕竟你得面对来自内外的办公室政治，感觉像是你在改变这个大公司的样貌，以及其根深蒂固的文化和等级制度。

辛西娅•卡罗尔：我花了很多时间与外部股东在一起，我从来没有受到股东的反对。他们理解我在做的事，他们知道原因和理由，他们明白效益最终会体现在绩效上。同样的，因为与工会合作，我们也从未遭遇罢工，因为我们之间已经建立了信任。

卡罗尔所面对的考验，不仅限于重新制定安全标准和挑战英美资源集团的企业文化。在她的任期内，她还得面对来自收购的威胁，大宗商品周期价格下降和对工业污染记录、战略决策的批评，尤其是收购巴西米纳斯-里约铁矿石项目。这个项目推迟了四年才执行，花费为原预算的两倍。

辛西娅•卡罗尔：米纳斯-里约铁矿石项目是一级资产，在我来之前就被定为潜在收购项目。但实际上，我们碰到了巴西监管方面意料之外的变化，行业内也没人预料到。其他人总是可以回顾这些投资决策，但CEO是如坐针毡的，得做些艰难的决定，不是所有决策都受欢迎。但与此同时，我获得了股东和董事会的大力支持。

但到了2012年，投资者情绪转向，2013年卡罗尔卸任。

安德鲁•希尔：2013年离职的时候，你是否觉得自己还留有未完成的事业？你曾写道，自己作为一名变革者被雇佣。你改变了所有你想改变的吗？

辛西娅•卡罗尔：并没有。你无法彻底改变一种企业文化，总有更多的事情要做。我对自己离开时候，已取得的成就感到自豪。

安德鲁•希尔：在一些采访中，你听起来对离职有些气愤。

辛西娅•卡罗尔：我得说，首先我做了一些艰难的决定，我必须裁员。我们创造了32亿美元的价值，超过了承诺的20亿美元。我们战略清晰并且团结一致，我们使矿工死亡率降低了70%，这也影响了整个产业，使整个产业的死亡率降低了50%。这是一项成就。你总是可以回头看去，说我多么希望自己做成了这个那个。而我当时离开的时候，真的非常为那个组织感到骄傲，也为我对它的推动，让它未来更为强大而自豪。

（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译者：葛玮玮，责编：林匯棟。联系邮箱michael.lin@ftchines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