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遗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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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爱的代价

石季婉给孟明珠泡了杯茶端上来。

孟明珠看上去非常的疲惫,人也好像老了好几岁一样。

石季婉更加坚信了自己的猜测。

她没有问孟明珠在上海要呆几天,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准备留她在这里住,所以也压根就懒得去理会。

没有了杨世会的存在,两个情敌之间,显然没有了她们在温州时的和谐。

石季婉尽量不去想孟明珠看病的事情,她也不想向孟明珠去证实这件事,因为如果她从孟那里得到证实之后,她的心会更加的刺痛的。

两个人坐下来,故作随意地客套了一会儿。

后来实在没有什么话可讲了,石季婉就让孟明珠一个人先慢慢地在客厅里喝着茶,自己要到厨房里帮着姑姑去做饭。

石文珊看到石季婉进来了,便小声地问道:“要不要再多添两样菜?”

石季婉一副不耐烦的神情说:“算了,就按平时的标准吧,否则菜多了,还当我们过得很好呢。”

吃饭时,看到孟明珠食不下咽的样子,她从心底里感到厌烦。

为了避免冷场,石文珊就只好没话找话,跟孟明珠寒暄了几句。

石季婉也偶尔搭讪两句。

她没向孟明珠打听杨世会的事情,也不想知道他们为什么又回到崔家去了。

饭后不久,杨巧真便把孟明珠接走了。

石文珊笑着说:“她倒是跟杨世会非常般配。”

石季婉木然地“嗯”了一声。

也许姑姑是对的,至少孟明珠和杨世会的年纪差不多。

杨巧真安排孟明珠住进了一家旅馆,然后在一家妇科医院找到了一个护士,请她帮帮忙。

那个时候,流产是非法的,必须得经熟人介绍,才肯有医生愿意做。

护士帮她介绍了一个男医生,那男医生张口就要一百元。

杨巧真觉得这个价格太高了。

男医生说,他不能在医院里公开做,这个手术要在私人诊所里做,他是冒了很大的风险的。

最后杨巧真只好答应了,反正石季婉的金手镯当掉之后,付这个手术费是绰绰有余的。

孟明珠做完手术后回到崔家,由于她已经解决了可能使她和杨世会身败名裂的麻烦,她一改之前的愁眉苦脸,喜孜孜地向杨世会讲述了她在上海的经历。

杨世会觉得石季婉既然慷慨地给孟明珠拿出了手术费,那么她肯定是已经原谅他了,于是便又洋洋得意起来。

他写信给石季婉说:“昨天明珠睡了午觉之后来看我,看上去有些衰老,可是我更爱她了。上一次在温州的时候,有一次夜里我与她同睡,她说:‘能有五年在一起,就是死了也甘心了。’”

接着,他在信中又继续说道:“我的毛病是永远沾沾自喜,有点什么都要告诉你,但是我觉得她其实也非常好,你也要嫉妒嫉妒她才好。不过你真要是嫉妒起来,可能我又吃不消了。”

石季婉看了之后,觉得既好气又好笑,心想他的这种厚脸皮,也许只有美军扔到广岛的原子弹才可以将它轰平了。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他之所以能在她面前这么理直气壮,难道不是因为她无限度地纵容的缘故吗?即使知道他有外面寻花问柳,她也一样地对他一往情深,也难怪他会这么肆无忌惮地在她面前这样张狂了。

事实上,由于杨世会汉奸身份,她已经受到了牵连。

抗战胜利后的一年间,石季婉几乎在上海文坛销声匿迹。

以前常常向她约稿的刊物,有的关了门,有的怕沾惹上文化汗奸的罪名,也不敢再向她约稿了。

为了缓解自己手头的紧张,一九四六年十一月,石季婉将自己以前的小说整理了一下,又出版了一个增订本。

她在增订本的序言中说:“一年来常常被议论到,似乎被列为文化汉奸之一……我所写的文章从未涉及政治,也没拿过任何的津贴……至于还有许多无䅲的谩骂,甚而涉及我的私生活,可以辩论之点本来多。而且即使有这种事实,也还牵涉不到我是否有汉奸嫌疑的问题;何况私人的事情醒来用不着向大众剖白……”

与她有同样受到舆论攻击的,还有周越。

由于周越曾经受到汪伪政府高官应昌之的资助,且向汪伪政府中的其他官员拉稿以装点门面,所以她也一样没有逃脱媒体的口诛笔伐。

当时社会上出版了许多批判汉奸的小册子,加上一些报纸杂志,把周越和石季婉骂得很凶,有批判其作品的,更有批判其人品的。

后来,周越在她的《续婚姻生活》一书的序言中这样解释道:“我在上海沦陷期卖过文章,但那是我‘适逢其时’,亦‘不得已’耳,不是故意选定的这个黄道吉日才动笔的。

我没有高喊打倒什么帝国主义,那是我怕进宪兵队受苦刑,而且即使无甚危险,我也向来不大高兴喊口号的。我以为我的问题不在卖文不卖文,而在于所卖的文是否危害民国的。

否则正如米商也卖过米,黄包车夫也拉过任何客人一般,假如国家不否认我们在沦陷区的人民也尚有苟延残喘的权利的话,我就如此苟延残喘下来了,心中并不觉得愧怍。”

从石季婉和周越她们自己的角度出发,这样的解释看上去似乎也是合情合理的。

但是作为两个当红的女作家,虽然她们没有写过与汉奸有关的题材,但是她们的所作所为却在社会上造成了非常不好的影响。

一个成为汉奸的妻子,一个与汉奸拉拉扯扯,纠缠不清。

她们并不是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但是她们却对此置若罔闻,只是陶醉于那片刻的欢娱与热闹的吹捧之中,完全迷失了自己。

作为公众人物,她们的一举一动都受到媒体的关注,她们本来就是靠着这种名气吃饭的,自然影响力也远非那些小商小贩可以比拟,所以她们的自我辩解,在某种程度上很难具有什么说服力。

小商小贩们的影响范围,最多也就辐射到周围不大的地方,和她们的在文艺上的影响力,根本就不可同日而语。

自古以来,文化界的影响力从来都是最大的,她们因此得到了相应的好处,而到了该她们为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的时候,她们一个反而又极力为自己辩白,又自愿把自己归为到小百姓之流中去了。

如果她们真的像一般的老百姓一样,就那么几个熟悉她们的人,当初她们又怎么能够如日中天呢。

可惜她们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还在理直气壮地为自己的行为辩护着,一点反思的苗头也没有。

反正只要是好处,她们都不愿意放弃;而如果因为当初她们的做法而受到指责了,她们就又纷纷开始甩锅了。

一个说她自问没有拿什么冿贴,一个则直接把小商小贩拉来为自己垫背了。

只是她们无论怎么样为自己辩解,都已经由当初的炙手可热而逐渐变凉,不再像在沦陷期那样受欢迎了,她们的失落之心,可想而知。

她们作为当时的公众人物,曾经享受了各方的吹捧,反之,当那个时代被摧毁的时候,她们自然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这是毋庸置疑的。

世界从来都是公平的,而她们作为一个文化人,更应该清醒地知道这一点。

可惜她们根本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最终也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惨重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