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淡紫色的雨伞
看到石文珊起身离开了,丁绯琼并不以为意,她知道小姑子对她的依赖有多大,她已经吃定她了。
她淡定地喝完了茶。
然后她装作没事人一样,站在石文珊的背后,把手按在她的肩上,依旧和平时一样,跟着石文珊的琴声“啦啦啦”地吊嗓子。
她学唱是因为肺弱,医生告诉她唱歌于肺有益。
嫂子的这些小动作,使得石文珊的心立马又软了下来。
这个女人对她而言,实在是太重要了,甚至超过了她的哥哥对她的重要性。
况且她们两个在英国的时候,不是也经常跟方化雷在一起做过那种不可言说之事吗。
至于这个先前出现的意大利人,充其量也就是大海中的一朵浪花罢了,对于她们之间的关系来讲,又算得了什么呢。
想到这里,石文珊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在外人眼中,姑嫂二人依旧是亲密无间的模范姐妹。
丁绯琼拿着化妆笔蘸了些蓖麻油,在为女儿画眉毛时,一个老妈子拿进一只淡紫色的雨伞来。
“这是太太的伞还是文珊小姐的伞?”
丁绯琼看了看说:“不是我们的。一定是哪个客人拉下的。”
老妈子“哦”了一声,正准备离开时,丁绯琼又追问了一句:
“这把雨伞是在哪里找到的?”
“老爷的房间里。”
“怪了,谁会进他的房间?”
“收拾房间的时候,我看见这把伞放在热水汀上,我还以为是太太忘在那里的。”
“不是,我没见过这把伞。”
“也不是文珊小姐的吗?”
“应该不是。”
“看上去这是女人拿的伞吧?”
“别管是谁拿的了,还把它放在原处好了。”
丁绯琼把女儿打发走后,又把老妈子叫了进来。
“最近是不是有女人来找过老爷?”
老妈子吓了一跳:“没有,没有人来,太太。”
“指不定是半夜三更来的。”
“我们晚上没有听见有什么动静。”
丁绯琼想了想说:“那准是有人给她开门。”
“那你得问楼下的男人了,太太,我们不知道。”
男佣人也都说不知道。
石玉舟也说没见过这把伞,但丁绯琼明显不相信他的话。
“想出去没有人拦着你,就是不能把女人往家里带。”她说,“我知道现在这个样子,你也很为难,可是当初是你答应过的。我说过,你爱找哪个女人就找哪个女人,就是不准带到家里来。”
但是石玉舟就是不承认。
看到从石玉舟嘴里打听不出来什么东西,丁绯琼便去问她的弟弟丁中和。
石玉舟和小舅子之间的关系一向很好,两个人经常在一起吃饭。
“不会是老四吧?”丁中和听姐姐说完,马上就说。
“什么老四?”丁绯琼问道。
“哦,是刘三请客认识的,叫条子,遇见一个叫老四的,认识他在天津的那个姨太太。两个人讲起来,才知道这个老四跟他的姨太太还是好姐妹。后来我听说两个人就好上了,我当时还不信。
老四那么老,也是吃大烟的,脸上搽了粉看上去还是青灰青灰的,就这样还盖不住满脸的雀斑,身材又瘦又小。我家里那个姨太太,他还嫌她是油炸麻雀,这个老四简直就是盐腌的青蛙。”
虽然丁绯琼不允许石玉舟碰她,但是听到弟弟说丈夫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她心里不禁还是泛起了一股醋意。
她有些酸酸地说:“这么鬼鬼祟祟地溜进男人的屋子里,可见也不是什么红姑娘。”
“这表示你们家玉舟倒是一个多情种子。”丁中和笑着说,“念旧,不是纨绔子弟,倒还是个至情至性的人。”
“行了行了。”丁绯琼不耐烦地说,“你揭了他的老底,再帮他说好话,他也不会感激你。”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这是他亲自说的。”
不久之后,那把淡紫色的雨伞终于还是消失了。
石季婉喜欢画画。
她母亲给她买了水彩、蜡笔、素描簿、图画纸、纸夹,她每天都要画一幅。
石季婉画的人永远像她母亲:柳条一样纤瘦,脸是米色的三角脸,波浪卷发,大眼睛像露出地平线的半个太阳,射出的光芒是睫毛。
除了画母亲之外,她只画八、九岁左右的孩子,与她同龄的。
丁绯琼说:“画姑姑的腿,你姑姑的一双腿最好看。”
石文珊双腿交叉而坐:“只画腿,别画人。”
石季婉也并不想画姑姑那张显得有些略方的脸,可是一张画如果只画腿的话,对她来讲,也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她屏心静气地画起来。
形状对了,修长,越往下越细,略有点弧度,柔若无骨,没有膝盖。
最后的成品拿给姑姑看,姑姑漫不经心地嘟囔了一句:“这是我吗?”
丁绯琼问女儿:“喜欢姑姑还是我?”
“都喜欢。”
“都喜欢不算,两个人中总有一个更喜欢的。”
从她记事起,姑姑和母亲就是一个整体,每次人们说起一个,总是带着另一个。
她隐约也猜到姑姑和母亲有点特殊关系。
母亲长的很美丽,人人都喜欢,她觉得母亲少她一个最喜欢的也不要紧。
反正姑姑和母亲那么要好,说喜欢姑姑,母亲应该也不会介意的。
“更喜欢姑姑。”她终于做出了决定。
姑姑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母亲似乎也没有显出不高兴的样子。
每当姑姑在客厅里弹钢琴,母亲在一旁唱歌的时候,石季婉总是羡慕在站在一边。
母亲问她:“想做画家还是音乐家?”
她当时有些举棋不定,直到看了一部电影之后,才正式决定了。
电影中讲到一个贫困的画家,住在亭子间里,把大衣领子竖起来御寒,炉子里没有煤,女朋友最后也离他而去。
看完后,她哭了很久。
甚至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一提到这部电影,她还是忍不住掉眼泪。
丁绯琼看到女儿这样,就对她说:“做画家就得冒着穷困潦倒的风险。”
虽然丁绯琼在英国学的就是绘画,但是她觉得自己有遗产可以继承,而不赞成女儿也走这条路。
“我要做音乐家。”石季婉终于决定了。
石文珊说:“音乐家得有钱,没有钱的话,根本就不可能成为音乐家。”
丁绯琼满意地说:“做音乐家倒不会受冻,都是在有热气的大堂里表演。”
石季婉高兴地说:“那我就做音乐家。”
于是,姑嫂二人便送石家这个未来的音乐家去上钢琴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