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君王有污
灯灭了的宫室内,已然是再看不清分毫人影。可隐隐约约传来的声响,却也是足以让人知晓,那内里,究竟是如何。
她那嫂嫂虽是一贯糊涂,可有一句话,却是说对了。
刘氏子孙,个个都是嘴硬心软,最见不得弱者。
连无甚关联的旁人有些许软弱都会触动恻隐之心,更遑论是,曾经的结发之妻。
“小姐,一切已安排妥当。”
身后传来淡淡一声响,终是将霍成君的思绪收回。耳边细微的声响已是越来越小,霍成君的笑意也愈发分明。只是,待到转过身,面朝着低着头的霍氏暗卫,说出来的话,也是愈发的冰凉,“明日一早,长安城内,必得人人知晓,大汉天子,弑杀金氏王妃!”
……
“殿下,夫人,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匆匆忙忙破门而入的胡祖面上全是惊慌失措,直到瞧见卧房内皆未梳洗完毕,甚有几分凌乱的夫妇二人,抖还未曾将这惊慌消失些许。
和胡组认识多年,许平君当然知晓胡组虽是面上一贯无甚心计,可在宫中生活多年,察言观色的本事也有几分。
若不是发生了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的大事,以胡组的心智,断然不会有这等反应。
“平君,今日,莫要出府,奶娘,告知府中众人,无论听到什么,都不得胡言乱语!”
“霍!”的从椅子上站起身,刘病已的眸中难得是多了几分凌厉。言罢也再是不耽搁,匆匆就是往外走。
胡组的面上依旧是惊魂未定,许平君的心却是更沉重了几分,“宫中又出了何事?”
“陛,陛下昨晚,杀了幽禁于掖庭中的王妃金氏。”
胡组的声音颇有几分战战兢兢,整个身子也不住在抖。
刘贺荒唐的名头从前天下人人皆知,如今登基为帝,明面上已然是将过去那种种不堪尽数都改正,可现下才不过是名声好了没多久,居然会做出了弑杀发妻的事来。
虽说这长安城内人人都知晓,现今的大汉天子登基为帝已有数日,却迟迟未曾下诏封后立妃,根本就是在等合适的时机,与霍氏定下姻缘,结下君臣婚姻之盟。
可大汉皇后的位子虽然那金氏坐不得,但后宫佳丽三千,与她有一席之地到底也不是件难事,陛下居然如此不念旧情,对结发之妻尚且是如此狠心,于臣民言,恐怕是会更无情。
一个心狠手辣、不留情面的江山之主,只会成为祸患而不会成为助力,若这刘贺当真坐稳了天下,大汉,要危矣!“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陛下可真。”
“此话,是如何传的出来?”
许平君幽幽开口,看向胡组的眼中也是多了几分凌厉。心头微微一怔,胡组的眉头也是微微蹙起,“夫人莫不是以为,奶娘冤枉了陛下?”
“事情的来龙去脉,劳烦奶娘细细说与平君听闻。”
飞快从座椅上起身行至胡组跟前握住她的手,许平君眼中也多了几分恳切,“牵一发而动全身,陛下为大汉之主,身系江山万民,一言一行,从来都是万众瞩目。金氏王妃,本就拘于掖庭角落处,陛下即便想处置,也该是吩咐手下人去做,亲自动手,落人口实乃是理所应当。即便是黄口小儿,也知晓这内里利害,昨日宫中之事,今日这般早便连长安城内妇孺都知晓,奶娘当真以为,此事,非有人故意为之?”
“夫人的意思是,未央宫中,出了内鬼?”
胡组的面上颇多惊骇,心中已是巨浪翻滚。
许平君说的没错,以刘贺的身份,多的是法子让手下人悄无声息解决一个人,何必要弄脏自己的手落人口实?
刘贺以诸侯王的身份继承大统本就至今还引旁支不忿,如今这大汉天子的宝座还根基未稳又坏了名声,怕是于天子位虎视眈眈的一众人,如今,又是找到了由头来抢夺至尊之位了!“夫人,怕不是那诸侯王中人,想要借此生事,将陛下。”
“后宫尚且不得干政,臣妇之身,更不得议论,奶娘,你即可去告知府中众,切莫胡言,连累了皇曾孙!”
“是!”
胡组心头虽还有疑惑,可许平君话里的意思,她却是听得分明。
今次刘贺这桩“冤案”,是谁做的其实无关紧要,若是中了那下手之人的道,于此时对大汉天子不敬乃至诋毁,才是真正地触霉头!
她的电线好不容易小心谨慎一步步走到今日,断不能因为这根本不相干的事,陷入无边的漩涡!
胡组的心中愈发百转千回,连带着脚步也不住加快。空荡荡的室内,很快就只剩下了许平君一人于原处伫立沉思,不远处,摇篮里传来些微动静,将许平君的思绪拉回些许,却终究还是有几分心不在焉。
默默行至摇篮边上将爱子抱进怀中小声哄,许平君依旧是有几分心不在焉。脸上陡然传来一阵撕扯痛,低头瞄了眼一手费力捏着她的脸颊,空出来的一只手还在不住敲打她身子的儿子,许平君的面上也更多几分沉痛。
阿奭,娘将你带到这处处皆是陷阱,处处皆有隐忧的世上,是否,真的为时过早了些?
“小殿下身份贵重,尊贵之身从来皆是毋庸置疑,夫人若能放下全部心结悉心教导,他日,定也会是大汉之福。”
“杜大人?”
面前仿佛是从天而降的人让许平君再纷乱的思绪此刻也尽数都收回来。“你为何会。”
“为何会没有和病已同时入宫,协助陛下洗清嫌疑,反倒是来了皇曾孙府邸的内院,只为见夫人?”
杜佗笑容满面的模样虽是显而易见的玩味,可许平君却是丝毫都笑不出声。
张彭祖和杜佗虽然同样都受教于张贺,可下杜城主威名远扬,非是张彭祖所能比拟。
还有,张彭祖行事,或许还能受人蛊惑,可杜佗,却非会是如此。“杜大人有话,可直言。”
许平君目光沉沉,不容拒绝的架势倒是和刘氏病已多了几分相似。
果然,相携相伴的夫妇,日积月累,总是有几分相似之处。许氏平君,虽出身不若霍成君高贵,可多年来于刘病已身边耳濡目染的气度,却是霍成君不能比。
也难怪,至今皇曾孙府邸,除却许平君,是再找不出第二个侍奉的人。
心灵相通的夫妇,二人之间,的确是,容不下第三人。
天下人,无论尊卑贵贱,只消是想,都可一生只爱一人,可其中,唯有帝王一个,不可如此。
人人都道江山之主后宫佳丽三千,乃是常人不可企及的美梦,可后宫与前朝,从来都是紧密相连,牵一发而动全身。即便是江山之主,一个不慎,因后宫之祸,都可万劫不复。当今的天子刘贺今晨,可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杜佗的眸光暗了暗,许平君的面色却是更加冷,“外男若得入外府后院女子居所,无论于人于己,都是不可洗去的污点。杜大人冒着一世英名有损的危险来此,当是有要紧事,浪费光阴,可不是该有的行事做派。”
“昨日掖庭之事,夫人以为如何?”
“杜大人方才于暗处,该全数听闻,许氏与奶娘所言。”
“无知仆妇,只消点到即止,多言是错。”
杜佗一动不动盯着面前的许平君,了然的目光中甚是深邃。“以夫人之慧,该是猜到,那背后的始作俑者,究竟为谁。”
“无凭无据,许氏不敢妄言。”
“虽是无凭无据,可只消是了解内里乾坤者,想要猜到几分,也并不难。”
杜佗目光中颇有几分咄咄逼人,许平君微微一怔,随即也是不自在地别开眼,“血口喷人者,乃是无知,杜大人国之重臣,不该如是。宫中现今,定已是乱成一团,杜大人还是早日入宫为妙!”
……
“你是说,杜佗?”
“是,将军!”
右将军府,书房内,
面上颇有几分小心翼翼的霍氏暗卫低眉垂首,丝毫都不敢有抬头的意思。
那皇曾孙府邸是何等地方,就算是他们这些做属下的,都是心知肚明。
大将军虽是至今都对皇曾孙淡淡,可奈何,右将军和小姐,却是对那皇曾孙夫妇各怀心思。
虽然人人都知晓如今霍氏做主的乃是大将军,可他日,若大将军故去,小姐为大汉皇后,右将军为霍氏家主,一言九鼎,难道不是理所应当?
“此事,不可声张!”
“是,将军!”
显然是松口气的暗卫微微躬身行礼,随即也是转身离去。
一室静谧中,霍禹的眉头微蹙,下一刻,“哐当!”一声,就算是隔着紧闭的门,也是听得清除分明。
霍禹,在你心中,许平君这一介臣妇,就这般重要么?
重要到,在宫中出了这么大乱子,你还有闲情逸致,把人派到皇曾孙府上,去查探虚实?
门外,方才站定的刘董訾扶住挺立的肚子的手已是攥成了拳头,身侧的侍女额头已是多了冷汗,“郡,郡主?”尽力压低自己的声响以防被将军听闻,可瞧着身侧似是不为所动的刘董訾,额头的汗已是要流下,“郡。”
“走!”
刘董訾的声响不高不低,却是足以让室内之人听闻。身侧的侍婢们脸都白了,可终究还是一个接一个,忙不迭就跟上刘董訾。
如今郡主身怀六甲,就算是将军想怪罪,看在孩子的份上也绝不会如此,毕竟,子孙后嗣,于霍氏而言,现下,可比什么都重要。
只是,郡主现今仗着身怀六甲,连将军的书房这等府中禁地都敢闯,怕是日后,待到子嗣诞下,将军于她,定也是要有说法。
夫妇之间,本就是因朝政而生隙,如今,郡主不思量和夫君好好缓和关系,却还是一而再再而三挑战将军底线,属实是,太过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