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故地故人
枉那刘邦一贯自诩风流多情,殊不知,这后世子孙,竟个个都痴情的很。
都说有情之人最放不下,刘病已为了这许平君不惜和那霍家撕破脸面,这刘弗陵贵为大汉天子,却为了一个上官乐不惜和霍家虚与委蛇多年都没动手,这大汉天下,也委实是,太危险了些。
长安,郊外,某民宅内,
端坐于上首的老者面上尽是惋惜,可唇角似有若无的笑意,却也是泄露此番他心中些许得意。眼角的余光触及下首已然是有些发抖的人,眼中的轻蔑之色也愈发分明,“怎么,怕本相,也对你下手?”
“小人不敢!”
“刘弗陵小儿的差事办好了,待归于匈奴,单于自是有赏。”漫不经心的腔调中颇多几分警告,下首跪地之人已忙不迭叩首,“主人安心,小人,定不辱使命!”
“先贤禅那头,看紧了。若是出了差错,无头尸,你们也捞不到!”
“是!”
“退下!”
面前之人仿若是如蒙大赦,卫律啐了一口唾沫,眼睛倒是微微闭起,可不多时,也是飞快睁开眼,凌厉的眼神扫过,最终落到某位不请自来的客人面上,脸上也多了几分了然。“成君小姐,久仰大名!”瞧着一动不动只是盯着她瞧的人,卫律的眼中也颇多几分玩味,倒是霍成君泰然于椅子上落座,手指在显然早是放置好的茶盏上不住挪移,良久,直到那茶水几近洒出,方才缓缓开口,“卫律大人,果真不负匈奴第一智囊名号。长安城内,天子脚下,竟也能来去自如,杀人于无形。”
“卫律些许雕虫小技,如何能与成君小姐,多年来伪装自己,一直不被他人看破相提并论?”下首之人丝毫面色未有差,卫律的眼中难得是多了几分真心的欣赏,“皇曾孙殿下确是有眼不识泰山,竟是放着成君小姐这般。”
“卫律大人可知,成君只消轻轻开口,明日,匈奴第一谋臣横死异国首都的名头,就会传遍天下。”
握住宝剑的手力道大了些许,已是携剑直指上首之人的霍成君摆明是练家子。
枉那霍光被人人称道为“大汉周公”,竟是连亲女真面目如何都不知晓。卫律的手轻轻拨开脖子上的剑,可霍成君摆明是丝毫都未有退让的意思,“卫大人,这里是长安,非是匈奴,这句话,你记住了!”
“汉家故地,卫律自是知晓个中规矩几何。只卫律以为,此番于成君小姐言,既然卫律为友而非为敌,拔剑而对,倒不若,谈笑风声。”
“汉家之臣,无论私心再如何,都不会与叛臣为伍。今日平君前来,不过是要让卫大人知晓,长安城的规矩,旁的,什么都无需再谈!”
干脆利落收回手中配剑,霍成君也是转身就走。
空荡荡的书房内,烛火通明中,卫律的唇角也是勾起一抹显而易见的笑意,瞧着匆匆入门的下属一脸胆战心惊,他的笑容也是更大,倒是已然是跪地求饶之人话里话外皆是战战兢兢,“主人恕罪!”
“既知有罪,将功折罪,也是理所应当。”晃悠悠于方才的位置坐定,卫律的面上虽然还在笑,可说出来的话却是颇让人胆战心惊,“霍氏成君,心怀不轨,通敌卖国,霍大将军贵为大汉首辅,亲女如是,若果真无二心,又怎可能?”
……
“霍氏幼女,近日频繁往来于城郊,疑似效法先武帝,以女子之名,金屋藏娇?”
“是,夫人。”
皇曾孙府邸,卧房内,
胡祖一副神秘兮兮模样比之往日甚有几分滑稽,连带着摇篮中方才还是要哭不哭的婴儿也是被这模样给逗弄笑出声,仿佛是要将这热切全数感染,手掌也在不住拍着。已是颇能看得出刘病已几分影子的小模样甚是惹人喜爱,许平君正待将小儿从摇篮中抱起,似是想起了什么,陡然也是坐直了身子。“奶娘,这话,日后平君不想在府中任何一人嘴里听到?”
“小人明白,方才已是将一众人皆训诫。”
话虽如此,可胡组面上显而易见的探究之色却依旧丝毫未减。许平君暗暗叹口气,“身居高位者,总有无数人想要将其落下,阴谋诡计,诋毁中伤,从不缺少。昔年那燕王刘旦诬陷霍大将军谋反,如今那背后的贼人,却是比之昔年燕王殿下来还要卑劣。成君小姐一介单纯女流,如何能避开长安城诸多眼线,和北地叛徒联系在一处?”
“可是。”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如今这长安城内,蹊跷事一件接一件,怕是那未央宫处,又要有风波了。”
“夫人聪慧过人,目光长远,皇曾孙殿下得夫人这一贤内助,成就大业,的确是理所应当。”
“严大师!”
胡组长大了嘴巴,一脸惊讶惊喜兼具的模样让许平君恍然大悟。
眼前这位仙风道骨的,可不就是昔年曾于她与病已在一处时,为她断言的那位江湖人士?
“此子相貌堂堂,丰神俊朗,他日,必定贵不可言。只是,于己身言,富贵双全,于旁人,却大抵只能是祸患。”
“妇孺之辈,目光从来短浅,大师这话里有话,于她们这等人言说,却是浪费。”
“病已!”
本该在宫中议事之人陡然出现在眼前,饶是许平君方才因着那严祖心绪紊乱也不由得是将所有心思都立刻放在了郎君身上。只是,瞧着刘病已颇是难看的脸色,许平君自然也不难发现对这位传说中的“神人”,病已现下,已然是忍耐到极点。
眼角的余光瞥向护卫于门框边上头几乎是低到地下的郭征卿,许平君立时也明白所有。
姆娘今次,大抵是又要被病已训诫。
“殿下与大师定有要事相商,不若,移步书房,如何?”
胡组颇有几分小心翼翼的声响终是将一室诡异打破,刘病已面色依旧难看,可主动让出一条道的架势摆明是默许。可怀抱幼儿的严祖却仿若浑然未觉,径自从怀中取出一个物什飞快套入小儿的脖子上,随即也是轻轻拍着怀中幼子,竟是分毫都未有舍得放手的意思。
许平君的额头已有了汗,今日这一出,究竟唱的是什么戏,眼下,她已不想去辨别。她唯一忧虑的是,若是在皇曾孙府邸处,病已和这位传闻中,最是近神的大师有纷扰,怕是传了出去,于有心之人,又会多是非。“严大师,请将小儿。”
“严父慈母,天理人伦,理所应当。夫人与此儿,母子之缘虽有,却非深沉,美好时光,还望珍惜!”
“……”
……
“江湖术士胡言乱语,平君若果放在心上,非是智者所为。”
“大师与夫君,午后,说了什么?”
烛火通明中,怀抱幼子的许平君目光沉沉,探究意味一览无余。刘病已的面色微变,难得是对许平君正了神色,“家国之事,闺中女子,莫要牵扯为妙。”
家国之事么?
轻轻拍着怀中已是进入梦甜乡的爱子,许平君默默低头,掩映的光影中,映照出的一张颇是心事重重的脸让刘病已心头也不由得一疼,“平君,有病已在,你切莫多虑。那江湖术士胡言乱语,根本就不足为信眼下,不过是事涉陛下,凡事多留个心眼罢了。”快步上前将爱妻揽进怀中,刘病已的眸中也多了几分深沉,正待继续说道却也是被许平君一把抓住手腕,“病已,切莫吵到阿奭。”
“平君?”
“前路如何不重要,把握住当下,才最紧要。病已,平君一直都明了什么才是最紧要!”默默将怀中之子重新归于刘病已怀中,许平君的面上已浮上一抹真心之笑,“病已,切莫为平君再分心,家国天下,陛下安康,才是你眼下,最该考虑的!”
同一时刻,张府,
烛火通明中,方才听闻探子回报的人唇角微微勾起,眼角的余光触及身侧自始至终都是面色平静,仿若浑然不知发生何事的人,面上的复杂之意也愈发分明。心口陡然的一阵疼痛袭来,张贺的眉头顿时紧紧蹙起,费劲全力想要将这早是熟悉的疼痛压下,却是立时察觉背后已被一双大手支撑住,“阿弟?”
“阿兄如今这般模样,阿弟,也是难辞其咎。”
烛火通明中,丙吉的面上虽依旧无甚表情,可凌厉的眼神却也泄露太多情绪。张贺的面上浮起几分苦笑,却是轻轻将身边人推开,“张贺残躯,死不足惜,只是,有生之年看不到江山社稷重归正统,属实是憾事!”灼灼目光多了几分逼人之态,瞧着似是依旧无甚表情的丙吉,张贺眼中陡然升起的希冀,也是瞬间被浇灭大半,“事到如今,阿弟竟是要与张贺离心不成?”
“万事万物,冥冥中天注定,天意不可违,我等凡人,只可顺势而为。”
“好个顺势而为,阿弟难道不知,这多日来,那霍大将军派往各诸侯王处的探子,个个皆是。”
“中央与地方,从来密不可分。大将军身为国之巨擘,为江山计,乃是理所应当。”话音刚落,丙吉也是从袖口中掏出一枚药丸放置于张贺口中,灼灼目光中也带了几分苦痛,“西域奇毒不得解,阿兄与其日日苦痛,倒不若,一了百了。此物会让阿兄接下来数十日,都不会有苦痛。十日之后,魂归九泉,亦不会有苦痛。阿兄先走一步,他日待九泉之下再见,少卿全赖阿兄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