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未央之询君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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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亡羊补牢

今日不会与之为难,他日,若长安处相见,局势风云变幻,一切皆有可能是么?

许平君目光沉沉,盯着那早消失不见的身影,衣袖中的拳头,已是紧紧捏起。只是,还未等她用力多久,不多时,已被人轻轻松松掰开。

刘病已一张含笑的脸映入眼帘,许平君的眉头也是蹙的更紧,“病已,你。”

“燕地之事,当由燕王殿下做主,我等前来,已算是越俎代庖。今次既是霍大将军已遣众将而来,我等再于此处指手画脚,也是逾矩。”

“夫君的意思是。”

“回去吧!”

刘病已已是不由分说拉着她的手就往回走,那张一贯是淡然的脸此刻依旧是平静,可相处多年,许平君丝毫都不意外就能察觉出刘病已此刻心头的愤怒。

军营重地,虽说内幕从来不可被窥视,可因着华颜的身份,她既是进了那要紧处,从些许蛛丝马迹中,也能猜到些许。

她与病已先来此,霍禹随后出现。霍成君的到访虽是意外,可丙吉与张贺何许人也,既是一同出现在此,定然,是这燕地处,又会成为相争之地。大将军霍光大权独揽,当今陛下少年聪慧,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大权旁落,两者相争,虽未放到明处,却也是天下皆知。

若非是嗅出这内里乾坤,匈奴人和那乌桓,何至于会在北地做这些勾当!“病已,陛下定于长安处等。”

“平君,莫要多言。”

“……”

……

“将军,有客来访。”

“客?”

蓟州城,某民宅内,

烛火通明中,霍禹的眸中微微惊诧,瞧着霍氏暗卫尽数隐出,身后显现出的二人时,他的面色登时也大变。“你们。”

“通国,阿姐与霍将军,有话想单独言,你先去门外守候,阿姐稍后就到。”

一身小厮打扮的女子满目含笑,站于她身侧的少年面上虽是不情愿,可到底还是依言立刻出了门。

霍禹的面色已是难看至极,倒是许平君仿若浑然未觉般,自顾自就已落座,“将军那日不请自来,今日平君已经是请人通传,将军还以为不妥?”

“平君小姐单独一人而至,是当真不怕,皇曾孙殿下知晓,会误解么?”

“平君昔年于未央宫中,有幸得皇后垂怜,曾于椒房殿内陪伴娘娘数日,论及诸位长辈,皇后娘娘,可是于霍禹将军,评价最高。”瞧着面色颇是有异的霍禹,许平君的面上也是笑容坦荡,“顶天立地的男儿,自不会是与宵小之辈,一概而论。”

女子眼中真挚毕现,虽已是人妇眸中的清澈却与少女并无二样。

烛火通明中,一时之间,霍禹难得也有了些许恍惚。

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那个他暗访椒房殿的午后。

本以为会是沉寂的内殿内,却是欢声笑语不断。

两个同样明媚的少女,在午后阳光照耀下,脸上尽是难得的无忧无虑。

阿乐的眼中,如今是再无昔日的无忧。皇宫这座牢笼,早已是将她的心磨灭的再无波澜。许平君的眸中,却还是如昔年一般无二。

看来,刘病已于她,的确是视若珍宝。“同问大王臣属,霍氏一族虽有私心,却也绝不会与忠臣不利。只是,燕国是非之地,殿下与夫人非是可牵涉其中之人,早日离开,最紧要!”

……

“通国,你说,是否是阿姐,连累了殿下?”

黑暗沉沉中,许平君的眸中颇有几分哀伤,苏通国显然是有几分慌神,“阿姐何故会。”

“殿下早非是过去那个凡事都隐匿于心中的忧郁少年,这一切,都是夫人的功劳。”

淡淡的男声从暗处袭来,苏通国方才松懈些许的神经立刻紧绷起来,倒是许平君定了神瞧见来人,已是率先走出,“丙长史,是你。”

“苏大人已在等候,小公子,莫要再让苏兄久候多时。”

丙吉面上笑容满溢,饶是苏通国此刻依旧满腹狐疑也不由得是多了几分松懈。

丙长史这个名号,从苏武口中,他可是听过无数回。

对上许平君微微颔首的模样苏通国到底是躬身行了礼,随即也飞快隐去。

黑暗之中,少年挺拔的身形虽未全然长成,但硬朗之姿,已然可期。

汉家与匈奴之子,前有金日磾,后有苏通国,汉匈交好,指日可期。

“通国确是可塑之才,他日,定会成为大汉助力。”

许平君率先打破沉默,瞧着一脸若有所思的丙吉,眼眸也是微微垂下,“丙长史国之栋梁,自是心怀天下,若只为一人,却绝非可能。”

“张大人已知晓错漏,亡羊补牢,犹未为晚,夫人切莫放在心上。”

“若丙长史当真如此想,现今就不会单独留下,与平君详谈。”许平君已然抬起眼,脸上全是了然,“以丙长史之智,若果真以为张大人所为不妥,出手阻拦,并不会是难事。如今这等局面摊在明面上,只能说明,丙大人,也是乐见其成。抑或是,平君私心以为,于丙大人言,最迫切想要知道,在平君身上,值不值得浪费精力!”

“那夫人以为,此时在丙吉心中,夫人与成君小姐,谁更胜一筹?”

“这个答案,该由殿下来回答。”

黑暗沉沉中,许平君声音里的冷意比之寒风还要透心凉,丙吉低低一笑,立时也是恭恭敬敬行了大礼,“夫人聪慧,丙吉,佩服。”缓缓站直了身子,丙吉的面上已是笑容尽失,“长安风雨,殿下与夫人如今既是置身事外,此番,还是莫要主动招惹为妙。天地广阔,普天之下,尽是王土。心怀天下,为国为民者,绝不可故步自封,必得涉猎天下,方才明了国计民生。”

“丙大人,是否宫中。”

“陛下秘诏,丙少卿已置于殿下之手。今晚与夫人私下相见,只为一求。”丙吉声音微顿,瞧着似有迷惑的许平君,唇角的笑意也愈发分明,“汉室子孙寥落,殿下与夫人,名正言顺的夫妇,子嗣之事,不该规避!”

“……”

这个丙少卿,还真是,一点都不避讳,什么都敢说!

夜幕之中,早是隐匿于黑暗之中的人暗暗叹口气,目光触及身侧早是惴惴不安的苏通国,刘病已的手摸摸拍了下少年的肩膀,瞧着似是更多几分惶恐的少年,眉头也是微微挑起,“通国可知,你视若珍宝的手链,若无本殿下首肯,平君再如何,也不敢擅作主张。”少年的眼中霎时多了几分不敢置信和迷茫兼具,刘病已的唇角微微勾起,眉头却是挑了挑,“你阿姐一人在风口里站着会受凉,还不和她一道回去?”

“殿下既是明知阿姐与通国筹谋,为何又。”

“若是让她明了,自己的一切都在本殿下掌控之中,岂非是日日都不得安生?”瞧着似是不甚明了的少年,刘病已难得是多了几分耐心,“日后,待你有了放于心尖的女子,也会明白姐夫今日所言。还不快去?”

“是,姐夫!”

平君说的没错,这小子,嘴硬心软,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忠良之人。

此等忠臣为大汉所用,他日,定会为锦绣江山,更添光彩。

身后传来些微动静,刘病已唇角的笑意已是渐渐消失殆尽。缓缓转身,不出意外正对上丙吉含笑的眼。“丙少卿,是你。”

“陛下密诏,今晚,物归其主。”

从袖口中掏出绢帛递于刘病已面前,瞧着一动不动,并不预伸手来接的刘病已,面上的笑意也是丝毫未减,“怎么,殿下以为,大将军已经可以只手遮天到,连陛下的圣旨,都可代替?”

“据病已所知,丙大人早是霍大将军的心腹。”

刘病已目光沉沉,丙吉却是轻笑出声,缓缓跪下,将手中的诏书奉上,丙吉的话一字一句,甚是铿锵有力,“大将军与丙吉,皆是陛下臣属,还望殿下,谨记!”

“……”

……

“平君,你以为,丙吉大人比之掖庭令,谁更值得信任?”

蓟州城,昔日皇曾孙府邸,花园内,

刘病已的手指在面前的石案上轻叩,眼中的若有所思让许平君的面色登时也是全变了。“病已,隔。”

“燕地之人与事,本就不该瞒住燕王殿下。更何况,这个问题,其实燕王殿下,也很想明了。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比之我等朝臣,病已以为,平君以女子的眼光来看,或许更有道理。”执起许平君的手放在唇边一吻,刘病已的眸中情意满满,许平君在短暂的错愕中顿时也明了所有。

病已,你这是,要用我的嘴,来为你我的离去,铺设一条康庄大道呢。“张贺大人甚是聪慧可却求胜心切,为达目的甚是可牺牲无辜,虽是为大局着想,可终究非寻常人可接受。丙吉大人,心思缜密又长袖善舞,倒是名副其实的可塑之才。不过,若平君为他二人之主,若有抉择,这二人,都不会引以为心腹。”

“为何?”

“比之能吏,忠臣难道不是更重要?”

许平君的眼睛陡然瞪得老大,双手已是抚上刘病已的,“郎君难道不知晓,这二人,昔年都是先太子旧臣?”

“若世间女子都可如病已的平君这般一针见血,陛下的江山,怕是真不会安稳。”

双手将许平君揽进怀中,刘病已也是默默在她额头落下一吻,怀中人却是“咯咯”笑出声,“殿下可否摸着良心回答平君一声,那大宝之位,殿下真未曾有过想据为己有的心愿?”

“平君,若病已果真如此想,那日,就不会让霍成君归于南阳。有霍大将军最宠爱的嫡幼女为妻,即便是权倾天下的霍大将军,也得思量片刻,究竟是正牌女婿重要,还是背负血海深仇的外孙女婿更贴心!”

同一时刻,燕王宫,正殿内,

燕王刘建手里的狼毫已是几近被捏断,眸光中的骇然全然是与少年模样不相符合的阴冷。

垂手立于他身侧的华太傅面色也甚是不佳,只是,在看向外孙时,却也是难免松了口气,“殿下,刘病已此话,未必不是出于真心。”

“本王不明白,皇叔为何会一点不甘心都没有!”

燕王刘建的牙都要咬碎了,“那大宝之位,本就该属于先太子刘据,那刘弗陵小儿窃据甚久,如今那霍成君都主动要对皇叔示好,为何皇叔竟是。”

“因为在皇曾孙殿下心中,小家和乐,远胜于一切。”

“阿颜(姨母)!”

“殿下,放弃吧。燕地再经不起周折了。”

径自上前握住刘建的手,华颜的面上全是哀求,“匈奴与乌桓皆是狼子野心,霍将军与范将军再如何,都是为江山稳固,我等为大汉臣属,绝不可做出欺师灭祖!”

“阿颜,女子不得干政!”

“皇曾孙殿下尚且愿听取女子之心,阿爹为何不愿听阿颜之言?”

“放肆!”

华太傅面上暴怒之意已明,可华颜今次却丝毫都无退让之意,“华太傅,燕王殿下尚未言语,你一介臣属,在殿下面前无礼,可知该当何罪!”

“殿下!”

“姨母与皇曾孙的婚约,昔年由父王定下,如今父王虽亡,可皇曾孙殿下既然未有悔婚之说,本王可代为践行。”

刘建答非所问,瞧着面前脸色迥异的父女二人,面上也是多了几分真心之笑,“姨母,外祖,本王所言,句句皆是真心。”

“殿下好意,华颜心领。只是此番国事尚且未曾消解,华颜若在此时办私事,怕是燕地老幼妇孺,都会对华颜扔石头!”

“姨母!”

“皇曾孙殿下与夫人既非有野心,又深得今上爱重,殿下还是早日放他们夫妇离去为妙。当今陛下虽是年幼仁厚,又有重臣在侧,可天子之威,也非是寻常人等可擅自冒犯,还望殿下,谨记!”

“……”

“姨母倒是真将那许平君,当做了第二个母妃。”

瞧着面色已是变了几分的华安,刘建的眼中也多了几分复杂,倒是华安已快速反应过来,微微躬身行了大礼也是头也不回就往外走。

空荡荡的燕王宫正殿内,形单影只的刘建颇有几分孤寂意味在。默默行至王座前,手抚上座位上已是落了厚厚一层灰的精美配剑,刘建的眼中闪过几分痛楚,良久,到底是叹口气。

皇叔,你我之间,虽隔着血海深仇,可终究,那过往的快乐,子建,也从不敢忘。

燕地是我刘建今生都避免不了的枷锁,可于你,却非是。既如此,阿侄,愿放你离去。山高水长,他日,若你我再有机缘相逢,子建,希望你能如燕地之变前一般,真心将子建,只当做血脉至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