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贵女之悲
“所以,丙大人深夜前来,就是为告知病已,奉光与某下杜城相逢,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殿下聪慧,自是早心知肚明。”
深夜,下杜城官衙,某客房内,
烛火通明中,丙吉的面上甚是恭敬,刘病已的眼眸微微眯起,面上却还是颇为不动声色,“大人既是追随病已而来,有话大可直言。”
“先皇之时,猛将辈出,尤以卫青大将军和冠军侯霍去病大将军最是神勇,于千军万马中取匈奴猛将首级无数,战功赫赫至今都广为流传。”丙吉声音沉沉,瞧着已然是变了脸的刘病已,面上也更添几分复杂,“殿下骨子里,流淌着卫氏血液,于武艺一道,总是比旁的宗亲更多几分造诣,若非知晓如是,陛下也不会放心大胆,任殿下北行燕地。”
“丙大人,你到底想说什么?”
刘病已眸中已多了几分骇然,丙吉却是轻笑出声,“那匈奴谋主卫律,虽是胡人,却自幼长于汉地。后被李延年举荐于先皇,才得以混了个初始匈奴的使者。”身侧的刘病已面色更加难看,丙吉的笑意也是更大,“殿下可知,那贰师将军李广利,是为何人所诛?”
“匈奴国事,与大汉臣属,不该有关联。”
“殿下若果真如此想,那日,就不会救治匈奴日逐王,还将他放归回国!”话音刚落,脖子上清晰的痛感已是袭来,瞧着面上甚是骇然,摆明已动了杀意的刘病已,丙吉的面上也多了几分遗憾,“丙吉若果真于这官衙处殒命,杜大人,头一个就得遭罪。殿下即便不在意同窗之谊,也该为下杜城百姓考虑一二。”拨开脖子上的匕首,丙吉的笑意也是更大,“少卿并无恶意,今日拜访,只是想让殿下明白,男儿者,心慈手软虽非坏事,可于大是大非前,绝不可有疏,否则就是,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
“长安城内,人人皆言丙吉大人最受霍大将军爱重,甚至比之那霍府长子霍禹,更得霍大将军倚重。如今想来,那‘物以类聚’四字,倒是比‘血浓于水’更有说服力。”
从暗处而出的杜佗满面含笑,瞧着似乎是不为所动的刘病已,唇角的笑意也是愈发意味深长,“怎么,阿弟不信?”
“苏武大人于匈奴苦寒之地数年却始终不忘汉室,如今归于故国不过数年,唯一之子却因参与叛乱被处死,若阿兄为苏公,该如何自处?”
刘病已答非所问,杜佗却是面色大变,“病已,此话绝不可。”
“金日磾大人为汉女与匈奴休屠王之子,可位列诸侯,为顾命之臣。苏公与匈奴女之子,自然也该子从父系,继承苏家香火。”刘病已目光沉沉,瞧着浑身都在抖的杜佗,面上的冷意也愈发分明,“人伦纲常,不可泯灭。一味阻挠,适得其反。若被有心人利用,引发国乱,更是得不偿失!”
“……”
……
杜延年之子,虽是少年英才,可治理一方小城已是尽力,若论大局,比之刘病已来,却是差的太远。
不过,混杂着刘氏、卫氏和鲁国史氏的血脉,刘病已若果真是如杜佗一般,大抵那一众亡魂地下有知,也会心有不甘!
“夫君可还是在想,那下杜城之事?”
不安一声袭来,瞬间将霍光的思绪拉回,瞧着面上苦痛、不安、愧疚皆有的夫人霍显,霍光的面色瞬间一沉。
夫妇多年,霍显自是看的出霍光已然是怒极,“扑通!”一声,已是跪地哀求,“夫君,成乐绝非会是。”
“我霍氏走到如今,树敌无数,不知有多少明里暗里的仇家等着要大将军府亲者痛仇者快。”老妻面色已是灰白,想起丙吉归来的秘奏,霍光到如今都只觉得后怕。
成君年幼,尚不知事,可成乐却是明知晓那下九流聚集之地最多变数,却还执意要让亲妹“施舍”,其心不可谓不阴毒。
上官氏之于她,果真早就是比霍氏更重要。
既是如此,他霍大将军,也没必要因着骨肉之情,再对她有“优待”了!“来人!”
“夫君?”霍显面上颇为张皇,整个人也不由得跪倒在地,“成乐。”
“有罪之人,能保全性命已是天家恩赐,若再得庇佑,早该是天理不容。”
突如其来一声让霍显微微错愕,可霍成乐却仿佛浑然未觉母亲的异样,“扑通!”一声已然是跪倒在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大汉皇后,无母家照拂已是悲戚,若再无外家为后盾,皇宫之处,定然与沼泽处无异。成乐自知罪孽深重,不配为皇后之母。苟活于世,只会是耻辱。”
“成乐,你。”
女儿额头、嘴角、鼻子里陡然是鲜血直流,霍显立时是大惊失色,扑上去就要将女儿揽在怀里,可霍光动作比她更快,怀抱着奄奄一息,脸上、身上都是血的爱女,饶是霍光一贯冷面于形此刻也不由得多了几分悲戚,“成乐,父亲从未想过要你死。”怀中的身躯多了几分颤抖,霍光的眼中也是有了些许泪花,倒是被他揽在怀中的霍成乐忽而笑了,“霍家的女儿,认准一条路,就一定会,走下去。”手费力抬起,可终究是再没有一丝气力已缓缓垂下。
“成乐!成乐!”
抱住已然是没了气息的女儿,霍显已是大哭出声,可霍光却是立时将霍成乐放下,匆匆就要往外走。只是,还未行至门前,霍禹匆匆抱着襁褓而入的模样让霍光的脚步立时顿住。瞧着霍禹怀中熟睡甚是安详的婴儿,霍光终于是松口气,“阿禹,现在就送孚兴出城!”
“父亲?”
一身风尘还未完全洗刷的霍禹面上难以置信,倒是霍光已是沉下脸来,“去河东平阳!”
“是!”
里头母亲的悲戚声愈来愈大,怀中方才还是熟睡的婴儿眉头微微蹙起,大有要醒来的架势。霍禹咬咬牙,到底还是怀抱着外甥就匆匆离去。
于霍氏祖宗居处教养,总比让孚兴居于这长安伤心处来的好!
……
“霍将军?”
“平君小姐,是你。”
夜幕降临,城门外,
瞧着似有若无的目光不住往身后马车内飘的人,骑于高头大马上的霍禹面色也是立时沉下来。“许小姐,是你。”不动声色瞥了眼空荡无人的周遭,霍禹的面色登时更加难看,倒是许平君依旧目光坦然,脸上的真诚之意也愈发分明,饶是自认于官场内见惯尔虞我诈,霍禹也不由得是微微一怔。思及昔年于椒房殿内所见这许平君与阿乐种种,心中也更多几分五味杂陈。
大汉国都处,若论想接近他霍禹的女子,未有数千也有数百。可这人再多,他霍禹也清楚的很,这其中,绝非会有眼前这位许平君。
只是,若如幼妹常言的“缘分”二字,整个大汉,大抵,也找不出眼前这位,和他霍禹的渊源。
想起于椒房殿外,与眼前这位内侍装扮的许氏平君的初遇,霍禹的唇角微微勾起,片刻之后却也是不动声色压下。
眼前这位究竟是刘病已的人,他,不该有牵扯。更何况,许氏平君,还有她那位父亲,大抵都不想与霍氏扯上关联。“若本将军未料错,许府与霍氏,从一开始便将关系撇的干干净净。”从马上一跃而下行至许平君身侧,面前之人不动声色已是往后退了几步,霍禹的面上霎时是多了几分冷意,倒是许平君已躬身行了大礼,“小将军于长安归途相助,殿下与平君,都甚是感念,长路漫漫,小公子年幼,平君此来,带来些许心意,还望小将军,莫要拒绝。”将手中的包裹递于霍禹面前,许平君的面上已甚是坦然,霍禹眼神微眯,可到底还是接过许平君馈赠。“小姐好意,霍禹代孚兴先行谢过。只是,有句话还得奉劝平君小姐,闺阁之女,终不得参与朝堂之事,否则,杀身之祸,亦是在所难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