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未央之询君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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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博望之苑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平君出此言,可还在怪罪,病已前番于昌邑处所为?”

官道,驿馆处,某房间内,

刚刚入内的人满面笑意,许平君的眉头却是紧紧蹙起,“病已,我等还是早日归于长安处,方是稳妥。”瞧着似是不为所动的刘病已,许平君面上的忧虑也是更甚,“陛下于你虽是宽宥,可今次既是来了旨意,我等也决不能。”

“陛下若果真想逼迫殿下早日归去长安,何必又让老汉至此!”

“阿爹!”

瞧着仿佛是从天而降的许广汉,许平君短暂的错愕后也是兴冲冲就往上扑。许广汉面上虽有几分“不赞同”,可大敞的怀抱却也泄露几分真正情绪。

抱作一团的父女二人亲亲热热,甚有几分不合礼数。若是让阿舅瞧见了,定又会板起脸言那些许“孔孟”、“董公”之道,可平君已是隐忍这多时,若连此时这等喜悦都要剥夺,那他这个未婚夫君,也属实是,太过无良。

“病已?病已!”

“平君,不可对殿下无礼!”

“平君,病已有话,要单独与岳丈言。”

刘病已面上是并不陌生的亲切,可内里不容拒绝的架势,却也是,一如既往。

许平君的心已是渐渐冷静下来,瞧着面上已是只剩冷静的父亲,到底还是默默起身就往外而去。

史高的话她一直都铭记在心,朝堂之事,乃男子该为。女子者,相夫教子,最紧要。

“岳父此来,是奉王命,抑或是,霍大将军?”

只剩翁婿二人的室内,刘病已立时单刀直入,许广汉的面色已是大变,“病已,此话不。”

“中央朝廷,一举一动皆牵一发而动全身。病已如今离长安虽远,可身处民间,百姓之言,听得却比往日多太多。”刘病已目光沉沉,许广汉的面上却多了几分苦笑,“殿下也以为,广汉早是霍大将军之人?”

“人言可畏。”

好个人言可畏!

想起这数年来旁人在背后嚼的舌根,许广汉面上的阴郁之色也愈发分明。

那年他将霍氏小姐送还霍大将军,本是出于对刘病已的尊重,若是知晓会惹来这多年非议,当年,他无论如何都会拒绝皇曾孙!“昌邑王其人,霍大将军仍心存疑虑。”想起从昌邑一路而来所闻种种,许广汉的眉头也是皱的更紧,“大将军行事素来谨慎是未错,可昌邑王荒唐之名,先帝在时就已是天下皆知,大将军将光阴浪费于这等人物身上,属实是没有必要。”

“燕王之祸,牵连甚广,大王年幼,大将军也是为汉家社稷着想。再者,刘贺其人,也并非全然不堪。”

刘病已轻飘飘一声,让许广汉的心神瞬间一紧,“病已?”

“陛下乃先皇幼子,居于高位却受制于臣,又至今无嗣,国本立,江山固。亲朝政,立君威。陛下继位至今,这十二字一字未有。那些个盛年受封的藩王们,才敢起了心思妄图于皇位之上再起波澜。”手指在桌案上轻叩,刘病已的笑意愈发温文,可许广汉的面色却已是大变,“殿下,不可胡言!”

“忠言逆耳利于行,病已之忠心,日月可鉴,无论大王抑或是大将军皆是聪明绝顶之辈,自然不会怪罪!”

“……”

怪道父亲对刘病已一直都忌惮,这小子,比之那刘弗陵来,可还是要狡诈几分!

紧闭的门外,一身便衣乔装而至的霍禹唇角微微勾起,目光触及身侧直勾勾挺立,虽低着头却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仿佛浑然未觉诸事的许平君,眼中顿时也颇多几分欣赏。

许广汉那等粗人,能教养出这等冷静睿智之女,确有几分稀奇。

不过,出身总是人不可磨灭的痕迹。

小吏之女,终究登不上大雅之堂。刘病已执着于这许平君,就算有再大的能耐,日后,也绝不会有大出路!

不过,这样也好。

刘病已这等尴尬的身份,若果真有强劲的外家做后盾,他日,必也会成为霍氏隐患。父亲睁只眼闭只眼任由那张贺定下刘病已和许平君的婚事,想来也是考虑到这一处!

“霍大人尊贵之身,不该与小吏为伍。父亲既已至于此处,霍大人,也该去忙要务。”

突如其来一声让霍禹的思绪尽数打乱,不知何时已抬头的许平君目光直直,四目相对,竟是多了几分咄咄逼人之意。

好个有胆识的女子,竟是比他霍家女,更有几分武将之女该有的气魄!

霍禹心中暗叹,正待开口耳边传来的门缝声让他目光也是大变。

纵身一跃,片刻之后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想起自己方才出了门口,遇见霍禹就得到的警告,许平君隐藏在袖口中的双手也是紧紧捏起。

霍氏一门,当真是欺人太甚!

“平君,平君!”

“病已可与父亲议定,我等将要去何处?”

许平君面上笑容无可挑剔,刘病已的眼眸微微眯起,与平君相识多年,他自然看的出平君眼下,摆明是顾左右而言他。

方才虽是与许广汉在内里说话,可这外头的动静,他也是时时刻刻都关注的紧。

那一闪而过的身影,虽看不清脸面,却能在短短一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武功之精,可想而知。“平君,方才在外之人,是谁?”

“未央宫内,暗卫随处不在,平君若个个都识得,恐怕早已是身首异处。”

泰然上前揽住刘病已的胳膊,许平君的笑意也是更大,“病已,方才的问题,你还未回答平君?”

“长安诸陵、三辅之间,虽非是国都重地,可若无这些拱卫,长安也定不会如此太平。”

“岳丈所言未错。”

刘病已面上笑意更大,对上许广汉沉肃的脸,眼中怀念之意也更甚,“于鲁国史氏处,阿舅等常言及祖父祖母昔年于博望苑处旧事,如今归去长安,若能于此逗留些许,也是缅怀先人之意。”

“殿下有此孝心,太子殿下与良娣地下有知,定也会开怀。”

“父亲,病已。”

许平君自那博望苑三个字出口已是面色大变,“若是。”

“陛下仁厚待下,孺慕之情,早是感同身受。”

许广汉打断爱女之言,“平君,去打点行装,今日,我等就启程!”

……

“病已于朕,倒是什么都敢说。”

“殿下赤子之心,日月可鉴。”

未央宫,宣室殿内,

听闻掖庭令张贺笃定之语,刘弗陵陡然也是轻笑出声。“张大人是当真不怕,朕疑心于你?”

“殿下即位之初,便可一眼勘破那燕王与大长公主于霍大将军的污蔑。臣若果真有反心,以大王之智,何至于会留臣至今日?”坦然抬起头的掖庭令甚是真诚,刘弗陵的笑意也愈发分明。缓缓放下手中竹简起身行至下首将张贺扶起身,刘弗陵的面上陡然也多了几分冷意,“所谓良禽择木而栖,大将军最初既是选择了朕,朕甚是感念。流言蜚语,朕过去从未放在心上,今后自然也不会。掖庭令聪明一世,今日糊涂一时,朕可谅解,但下次,若还犯这种不该有之错,朕绝不会原谅!”

“……”

“陛下当真如此说?”

“是,大将军!”

霍府,书房内,

匆匆而至的暗卫面上虽无甚波动,可眼中的不解之意却也一览无余。可对上霍光似是冷凝的脸,却终究是一言都不敢出。

跟随霍大将军多年,只消是暗卫都知晓,沉默是金四个字,最紧要。

“大将军,丙吉大人求见!”

“传!”

霍大将军一声令下,早已是额头冒汗的暗卫仿佛如蒙大赦般立时转身而去,与丙吉擦肩而过的时候还不忘给个感激的眼神。

平日里骁勇善战的霍府骁勇竟也会有这般孩子气的举动,饶是丙吉此刻心事重重也不免是忍俊不禁。“博望苑处已安置妥当,皇曾孙一行至于那处,不会有异。”躬身行了大礼,瞧着上首似是不为所动的霍光,丙吉的笑意也是尽数消失,“大将军拳拳为国为民之心,日月可鉴,陛下年幼,虽一时想不分明,他日待陛下长成,定会感念大将军之恩。”

“霍氏子弟,除却如今身居要职之辈,若再有越级求官之辈,格杀勿论!”

霍光突如其来狠狠一声甚是响亮,紧闭的房门外仿佛是响应一般,立时也多了“哐当!”一声,“谁!”

“阿爹,是成君。”

细细软软一声让霍光的面上多了几分柔和,瞧着蹦蹦跳跳、面上尽是欢愉之意的幼女,霍光匆匆就迎了上去。霍成君早已是张开双臂等着父亲来报,搂住霍光的脖子就不肯放手,“阿娘吩咐女儿与阿姐一道入长安郊外散心,成君想着有数日不得见阿爹,所以先来与阿爹道别。”

“夫君。”

霍夫人霍显已是匆匆而入,丙吉早已告退而出,临了还不忘将门关上,当一室和乐尽数消失,他方才转身欲走。

只是,还未曾等走数步,霍氏长女怀抱幼子,一脸苍白倚靠于不远处的模样已映入眼帘。

明明阳光正好,可丙吉却丝毫都不难察觉霍成乐眼中,比冰还冷的意味。

思及刚刚那张欢欣的小脸,一瞬间的不安也是于心头呈现,片刻之后也被默默压下。

他到底在想什么?

若非霍大人亲女这一层身份,霍氏与幼子,还有皇宫中的皇后只怕早就就和那上官桀父子异样是身首异处,到地府去报道了。如今长安城中,连稚龄幼儿都知晓这霍成乐的靠山只有霍氏,谁人不知霍大将军最宠就是这幼女霍成君,再者,嫡亲的姊妹,霍成乐就算不为自己打算,血缘亲情,怎么会抹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