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大局为重
“殿下,你与那大长公主究竟。”
“奶娘,姆娘被你弄疼了。”
掖庭,某宫室,起居室内,
端坐于榻边的刘病已摆明是顾左右而言他,眼瞧着手下郭征卿的脸上已多几分红肿,胡组的心头虽是疑惑更甚却也不得不将心思从刘病已身上挪开,低下头,小心翼翼将药膏涂抹于郭征卿脸上,直到那红肿再非明显方才松口气。只是,瞧着身侧再是不见的刘病已的身影,胡组也是有些急了。
今日那长公主在掖庭处闹得这般大的动静,显然是冲着殿下来的,虽是到头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那大长公主既是存了心要找殿下麻烦,谁能保证她不会再杀个回马枪?
“殿下此番,定是去给我等正名去了。”
“阿姐?”
面上已红肿的和猪头无甚两样的郭征卿支撑着坐起身,瞧着满目皆忧虑的胡组,唇角忽而也是微微勾起,“阿妹无须担心,连那一贯是眼高于顶的鄠邑长公主都亲自上门以你我为筹码,和殿下做交易,你我服侍的小主人,可再不是过去那个,顽皮爱闹的幼童了。”
“阿姐!”
胡组一声低喝,郭征卿的嘴角却是扯得更大。配着药膏与伤痕兼具的滑稽样儿,委实是,让人心疼的紧。“天道有轮回,那长公主心肠如此歹毒,他日,定不会有。”
“阿妹,隔墙有耳!”
郭征卿一声低喝,胡组立时也噤声不语。原本是安静的室内,此刻陡然也更添几分安然。
室外,已是站定许久之人面上笑意更大,看在身侧的张彭祖眼中,属实也更添几分复杂。“今日之事,阿叔甚是愧悔。病已且安心,明日,张氏定会给姆娘。”
“罪人之后,再多一条包庇的罪名,无甚紧要。”
“可是。”
“阿祖,为人臣者,明面上的缺陷与错处愈多,于人君言,用起来才更放心。”
刘病已的面上多了几分笑意,张彭祖的眉头微蹙,忽而也是多了几分惊骇,“病已,你是说。”
“一脉相承的父子,行事,总不会有异。”
拳头紧紧捏起,刘病已的面上颇多几分怒色随即也是恢复如初。
大抵这样的猜忌于他刘病已言,方是最佳。
至少,于刘弗陵这位少年天子,他刘病已,不消再多几分怜悯了!
……
“姆娘身子骨向来康健,今日瞧着,倒是恢复与往日一般无二了。”
“你今日不该来此。”
掖庭,宫室内,
瞧着面前又是一身内侍装扮,堂而皇之就入了掖庭的许平君,刘病已难得是板了一张脸面,可面前之人却依旧是笑意盈盈,丝毫受影响的架势都不曾有。手中的竹简默默放下,刘病已顿时颇多几分无奈,“平君,那大长公主如今可还盯着这掖庭处,病已不想让你,成为第二个姆娘。”
“大长公主今日,大抵是没空盯着你,休沐之日,大王不好好于未央宫待着,一大早便带着人马浩浩荡荡去了霍府,天子车驾亲临,长安城内,现在可还是热闹的紧呢。”
拨弄着藏在内侍服中的玉佩,许平君的脸上笑意满满,瞧着已然是面色大变的刘病已,她左右手一道托着面颊,眉头也是微微挑起,“皇曾孙殿下虽是值得防范,比之大王心之所向来,却是微不足道。霍大将军本就权倾朝野,如今因着朝内秘奏与大王生隙,数日不朝,天子心急如焚,亲往府上迎接,这份荣宠,足以让朝内一众与霍大将军不睦之辈,看清形势。”
“女子不可妄议朝政,平君,为父对你,属实是太过骄纵了!”
“阿爹(许大人)!”
同时起身的二人让许广汉面色稍缓,可严厉的架势却显而易见还是丝毫未减。
许平君眼珠一转,上前揽住许广汉的胳膊不住地摇,硬生生的盔甲配着她白嫩的手,属实是,颇有几分滑稽样儿。
不过,看着面上虽是严厉,唇角却是微微勾起,显而易见对爱女撒娇甚是满足的许广汉,刘病已面上也不由得是多出几分笑意。
为人父者于爱子,大抵皆是严格要求以图光宗耀祖。可对爱女,即便是铁血男儿,也都是毫无原则。
平君于许大人如是,那霍氏幼女霍成君,于霍光大人,大抵也不例外。
那日虽未曾亲眼所见霍光于走失幼女如何紧张,可从平君口中,他也能想见一二。
世间男儿皆不能免俗,若来日他与平君有女,大抵,也不会有异。
“陛下亲至霍府邀大将军入宫共商大计,虽是休沐,众臣已然尽数都至于宣室殿。广汉虽卑,陛下有命,却也不敢不从。”许广汉松开许平君的手行至刘病已跟前已俯身行了礼,“殿下,宣室殿内已久候多时,切莫再耽搁!”
……
“平君小姐,是在担心殿下?”
“奶娘不忧心?”
掖庭,宫室内,
许平君面上疑虑之意甚是分明,胡组笑着放下手中缝了一半的衣服,忽而也是拉起许平君的手,心中错愕之意更甚,许平君也更添几分疑惑,“奶娘?”
“宗室子弟,皇家血脉,朝政之事,想置身事外,绝无可能。”胡组的面上难得严肃,许平君略微一怔,立时也反手握住胡组的手,“奶娘,平君与病已婚约既定,从一开始,便未曾奢求过其他,一家安稳便已满足。”
“平君小姐?”
“病已心中有平君,也有天下,平君安,病已安,天下安,病已才会乐。平君想要病已安康,却更想要他,快乐。”
柔和的面上尽是温婉,许平君的笑容比之往日,更多几分惹人心疼。胡组的眼眶有些红,握住许平君手的力道也是重了些许。郭征卿提着装满杂物的竹筐入内,入目所及便是胡组仿佛是要将许平君的手捏断的模样。“阿妹莫不是想让平君小姐也成残缺不成?”
郭征卿的大嗓让胡组猛然一惊,盯着许平君已然红了的手掌,面上的歉疚顿时愈发分明。“小姐。”
“平君哪有那般娇气,姆娘委实是小瞧人!”
安抚地拍拍胡组的手,许平君起身行至郭征卿身侧,竟是一把就将那竹筐抬起置于肩膀上。胡组顿时是惊的不行,“平。”
“殿下会武,平君小姐若果手无缚鸡之力,他日若殿下欺辱于小姐,还手的力道都未有岂非太可惜?”
郭征卿话里调笑之意甚是分明,胡组已颇有几分气急败坏,“阿姐!”
“这处好生热闹,隔着老远,都能听闻声响。”
“张大人?”
胡组和郭征卿已是屈身行礼,面上的疑惑不解已甚是分明。张贺却是视若无睹般,目光依旧直勾勾盯着,身边从一开始,就紧盯着他不放的许平君。“平君小姐有话要与张贺言?”
“张大人此时前来,难道不是有言,要先与平君说?”
许平君目光灼灼,张贺面上的笑意也愈发分明,“二位,可否让张贺与平君小姐,单独言几句?”
胡组正待开口,郭征卿却已是率先扯住她的衣袖就往外走。
偌大的宫室内,瞬间寂静非常。
许平君已是冷静非常,张贺突然到来,还是这般凑巧,正是病已入了那宣室殿,她独自与胡氏二人在一处之时,定是这番话,他并不想让病已知晓。“张大人,有话可直言。”
“平君小姐刚刚与胡氏所言,张贺甚为感念。殿下为陛下所倚重,封侯拜爵,乃至更蒙天恩,也只待早晚。”
“张大人之意,是平君,配不上病已?”
“非也。”
瞧着面上已颇有几分糊涂的许平君,张贺的笑意也是更大,忽而凑上前于许平君耳中低语一番,瞧着面色微变却陡然是舒展几分的许平君,张贺已是躬身行了大礼,“国事当前,还望平君小姐,以大局为重!”
……
“除却朝堂奸佞,本是前朝分内之事,与一家之喜,根本就无从联系到一处。阿叔所言,连阿祖都觉得荒谬,更遑论是他人!”
掖庭令居处,
匆匆而至的张彭祖面上全是荒谬之色,可张贺却仿佛浑然未觉般,依旧只是专注于手中著述。良久,直到耳边传来清晰可闻的脚步声,他方才从一众竹简中抬眼。刘病已深邃的眼眸映入眼帘,张贺的笑意也是更大,“殿下。”
“阿祖,让病已与大人,单独言几句。”
刘病已面上颇是骇然,不容拒绝的架势让张彭祖眉头更是紧紧蹙起,可眼下这情势,他再傻也看得出父亲与刘病已要说的话,不可为第三人知晓。
先是许平君,再是刘病已,父亲,到底是想做什么?难不成,是想让许平君主动放弃适才与病已定下的婚约,换成张氏的?
“连彭祖都以为,大人是想重提张氏与病已之约,更遑论旁人。只是,大人也是忘了,霍光大将军与病已之间,若真论起亲缘来,就算没有张氏,也是比朝中任何一家,都密切的多。”
刘病已声音冷冷,颇是嘲讽的意味一览无余。张贺却是轻笑出声,“安世于本大人这长兄,倒是自以为了解的通透。可惜,兄弟之间嫌隙已久,若论了解,比之旁人,怕是安世这亲生之弟,还要逊色些许。”话音刚落,张贺忽而从怀中掏出一封密封的信件置于刘病已面前,明晃晃的“燕王亲书”二字让刘病已立时是变了脸,“这是。”
“殿下一看,便可知晓全部。”
缓缓从座位上起身,张贺已躬身行了大礼而退。轻轻将殿门掩好,张贺缓缓转身,不出意外已瞧见与张安世并肩而立,摆明是彻夜而来的黑袍少年。“参见陛下!”
“爱卿免礼。”
缓缓将头上的黑帽放下,夜色之中,刘弗陵那张清秀的俊脸虽看不分明,可周身的贵气却已足够威慑四方。
张彭祖已忙不迭“扑通!”一声跪地,整个人身子都不住在抖。
从刚刚身边这位莅临却以单手示意他噤声开始,张彭祖就察觉到几分不对劲。
可在宫中当差多年,于这宫中神出鬼没的暗卫他早是习以为常,遂也任由他静静待于一处。可任他张彭祖再如何也想不到,这“暗卫”,竟是大汉天子!“陛下,臣,臣。”张彭祖的声音颇有几分艰难,可刘弗陵却是轻轻一笑,张彭祖心头微有几分诧异,正待开口脖子后面却也是立时挨了一记。
眼前之人已是倒地不起,可身侧的张贺却还犹自不放心,从袖中掏出一粒药丸就与他服下。眼瞧着张彭祖彻底没了意识方才缓缓起身,刘弗陵将一切尽收眼底,自是看的分明张贺于自家嗣子的维护之意。
朝政诸事,越是不掺和其中,越是能活的长久。
虽非是亲子,父爱深沉,却不逊色于亲生。
有这等父亲,张彭祖,的确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