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亡命戏语花
一顶空轿子，一个傲慢的下人。林箫至今还记得，那下人趾高气扬的模样。
他傲慢的说：“这就是你们戏班子的事了。我家公子让我送人回来，这会儿我也来过了，剩下的事就不归我管了。”
别说林箫，就算是刚来戏班子没多久的小戏童，都不相信林笙一个女儿家能平白从路上消失。
就算林笙不想再戏班子里待下去，可她也不会不声不响的就走了。要知道，戏班子里还有与她血脉相连的亲哥哥呢！
而且，前不久林笙还在和班主商量，有一个贵人看中了她，那位贵人妻室早逝，想为她赎身，把她娶回家。并答应连她哥哥一并赎出来。
这事班主都答应了。赎金都已经交了一半了。只等半个月后交全了赎金，林笙就能离开了。
那位贵人科举出身，富有才华。虽说并不是显赫世家，但是林笙嫁过去，也能过得上富贵安康的日子。
眼见着下半生就有了依靠，林笙再怎么样，都不会在这个关键时刻跑啊！
“王公子不是第一次干出这种事了……我原本小心又小心，特地派了好几个小厮丫鬟跟着，可你妹妹被逼着和王公子一行人进了花园赏花。说是在花园之中，让你妹妹唱一出花园幽会，再跳一支舞。办好了，大大有赏……”
班主说到这里，也是气得握紧了双拳。唱戏的虽然登不得大雅之堂，但是名角和街上那些小混混可不一样，也是有傲气的。
退一万步讲，就算你再看不起人家，这样公然一群人羞辱，也是恶毒的很。
“然后呢？”
出乎班主意料的是，那天的林箫格外的冷静，他一双眼眸毫无波澜，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脸上的表情在明明灭灭的烛火里有些捉摸不定。
他异常平静的问：“然后发生了什么？”
“你妹妹不愿意……推辞了……王公子生气了……”
班主断断续续的说着。但林箫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班主深深的叹了口气：“那些下人听到了你妹妹落水和呼救的声音……没一会儿，就没了声响。再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林箫的双拳紧紧握住，直把自己手心掐的血肉模糊，强忍着没有出声。
班主叹了口气，拍了拍林箫的肩：“我知道你心有不甘，心里难受。可王公子……人家是九州第一世家的嫡长子，未来的王家家主，就像是天一样。我们这样的人，哪有能力跟天斗呢？林笙儿和你，都是我一手养大的。虽然戏班子的孩子这么多，可就你们是我带大的。在我心中，你们跟我家那两个小子差不多……”
这事儿班主没夸张，林箫知道。班主虽然脾气暴躁，平时经常发火，偶尔还打人，可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世界里，班主其实对他们戏班子里的人都很好，是为数不多的好人。
他虽然嘴上骂骂咧咧，可是给大家的饭都会管饱，逢年过节还给班子里的人置办新衣服，让他们吃上大肉。
像林笙这种摇钱树，换了别家，班主肯定死死地把林箫据着，这样方便控制林笙，可是班主没有这样做。
他在林笙出事后，第一反应不是自己以后的摇钱树没了，会受到多大损失，而是安抚林箫，还许下了承诺。
“你妹妹虽然不在了，可我答应过他，给你卖身契，让你过上普通人的日子。还有这张，这是你妹妹的……”
那薄薄的两张纸，是林笙幻想了十几年的东西。
她其实一点都不想学唱戏，她并不是天生的就有唱戏的天赋，她只是迫于无奈，只能努力学戏。
可是林笙很久之前就告诉过林箫，她要他好好吃饭，不许学唱戏，将来哪怕做个杂役都行。
以后等她赚够了钱，就给他赎身。再让他娶上妻子生个孩子。等她年纪大了唱不动了，也好有个家。
林箫一直都按林笙说的做，他一直林笙都过着安排的生活。
那时林箫模模糊糊知道，外面的世界其实一点都不美好，但是他从无畏惧。因为只要有林笙，他的世界就永远是艳阳高照的。他就永远有对他好家人。
可是他没想到会有一天，他的世界突然就崩塌了。
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理由，只是因为贵人们的不高兴，一句轻飘飘的吩咐，他的妹妹，那样温柔又善解人意的妹妹，就被人当成一只不听话的宠物一样，丢尽了地狱，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永远的离开了他。
连尸骨都没有被送回来……
林箫回到了自己住的那间小小的杂役房，住了许久。
和他同住的林西虽然不是自由一起长大的，但也是认识了很久的朋友。他一直帮衬着林箫，照顾他吃饭……可是林箫还是很快的瘦了下来。
往昔那个健壮憨厚的林箫像是死去了一样，现在的这个林箫愈发纤细消瘦。隐隐……有了玉如意的风姿。
玉如意去后，戏班子里没了红人，境况大不如前。
班主试着培养过几个戏子唱《戏语花》，却总唱不出玉如意的味道。戏班子的境况越来越差。
快过年的时候，班主卖了戏班子，带着家人离京回了老家。
临走之前，他把林箫和林笙的卖身契还给了他。
还有林笙生前攒下来的一小笔银子，都是些零零碎碎的铜板，还有手头大方的客人赏的一些碎银子。
打赏当然不止这么多，只是最后能分到林笙手里的只有这些。
林笙正值最美的年华，小女儿家都喜欢些胭脂水粉、簪子首饰，戏班子里其他的姑娘偶尔也会一起去街上逛逛，买些自己喜欢的东西。可林笙从来都没有买过。
她所有的银子都存了起来。
能留下这么多，可见林笙平时是多么节省，费了多大心思存下这一笔钱。
他和妹妹在戏班子长大，只有妹妹这一个亲人。
妹妹从小到大辛苦训练，却没想到才上台一年，她心中的人生还没有开始，就仓促可笑的结束了。
突如其来，猝不及防，毫无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