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生子当如此
朱温发此悲叹，恐怕不仅仅是因为到手的潞州从嘴边飞走。李落华在这场战役中体现出的谋略、决断与战术意识令人叹为观止。李存勖在内部人心不稳、外有大兵压境的险恶局势下，以快刀斩乱麻之势平定了内部叛乱，稳定了人心;接着示弱于外，迷惑梁军，为自己争取时间。随后，大元帅李落华亲领奇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驱潞州，充分利用大雾发动突袭。
在这场如教科书般经典的突袭战中，先击敌要害，后斩敌两段，制造混乱，最后以大军分道猛攻，令近十万梁军无还手之力。
而他，只有二十二岁。
在李落华冷静的头脑和果敢的用兵面前，朱温的老迈与迟钝暴露无遗。面对李存勖和李落华这颗冉冉升起的新星，自感子嗣无能的朱温情不自禁地发出了那样的悲叹。征战半生的朱温已经隐隐感到，如果有谁能在自己死去之后灭掉朱家，这个人只可能是李存勖与李落华。
晋军以得胜之师继续南进。在泽州，他们遇到了后梁名将牛存节坚决的阻挡，同时，梁军将领刘知俊从晋、绛等州搬来救兵，昼夜兼程赶来增援，徐怀王也从感阳北上数援。眼见各路梁军纷纷来援，李落华果断下今结束攻势，全线转入防御，大胜之下的李落华然保持着清醒的头脑。
他很清楚，以目前的实力，尚不足以动摇后梁的根基。要击倒朱温这样的对手，非一朝一夕可成。他现在急需做两件事:壮大自已和削弱对手。
其实落华和李存勖两人已经很早就对河东的顽疾早已看得一清二楚:军纪混乱，治安恶劣，官更腐败，民生凋敝，而这一切，都因为河东长期以来沿袭沙陀族部落式的管理方式。
如果不能彻底扭转这些，河东霸业犹如空谈。从小从中原文化中汲取养分的落华与李存勖显然有着和他父亲迥然不同的思维与理念。现在他一战成名，威望如日中天，正是
推行大哥李存勖治国理念的大好时机。在张承业的帮助下，一条条法令从晋王宫中发出，严肃吏治，打击贼盗，抚恤孤寡，宽松狱讼，广招人才。
李存勖更是亲力亲为，频频微服出访，体察民心，严惩贪官，河东上下风气为之一新。
李存勖和落华也认识到后勤补给对打胜仗的重要性。潞州一战，缴获梁军粮食超过百万，足见朱温对补给的重视。没有雄厚的家底，显然无法与梁人抗衡。他向各地派出专人，加强农业生产，兴修水利，囤积粮草，整修军备。
河东的王霸之业，就这样起于微末，在悄无声息中慢慢起步。除了内部革新，积蓄力量，落华更是提议摒弃了李克用在对外战略上四处树敌的方式。只要是朱温的敌人都是他们的朋友，只要有能打击后梁的机会，他们都不会放过。
公元98年六月，凤翔李茂贞、邠州军阀杨崇本联合西蜀王建，出兵五万，会攻长安。李存勖得知消息，立即派张承业率军支援。急火攻心的朱温派出大将刘知俊、王重师领兵反击。张承业还在半路就已经听到蜀、岐联军大败的消息，悻保退兵。但自此以后，后梁在关中的控制力江河日下，但是后梁的浪潮却愈发凶猛。
三个月之后，李茂贞、王建卷土重来。李存勖立即派李落华、李嗣昭、周德威带兵三万南下攻击晋州，互相策应。周德威与梁军在晋州以北交战，梁军大败。可惜陇蜀联军战斗力实在太差，晋军尚在晋州与梁军激战，这边李茂贞又稀里哗啦败下阵来。
李存勖与李落华并不着急。他们相信，万事有始，起于微末，再强大的老虎也有筋疲力尽之时！这样不间断的骚扰，定会让朱温日夜不宁，无力北顾，而他集养晦，借力打力。时间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他们只需要静静等待压倒朱温的最后一根稻草。
朱温终于受不了凤翔、西蜀军队对长安不间断的袭扰。开平三年正月，朱温迁都洛阳，希望以此加强对关中的控制，同时让爱将刘知俊率领大西出长安，大举讨伐李茂贞。李存勖和落华则稳坐太原原，笑看云起。在李存助看来，朱温从来都没有清晰的战略意图，这是他的致命弱点。南征淮南失败，便把重心转向河东。潞州受创，又转而对背后捅刀子的李茂贞痛下手。朱温以雄兵数十万，经略中原十余年，却仍然摆脱不了腹背受敌的境况。
对已经失去章法的对手，他们只需稳扎稳打，按照自己的节奏下好每一步棋。他们两个相信，朱温很快就会犯错。
李存勖的判断很准确公元909年六月，被漫长西征折磨得筋疲力尽的刘知俊遭到朱温猜忌，惊恐之下起兵反叛，献出同州、华州，向李茂贞投降。刘知俊的军队倒戈相向，突然攻下了长安、潼关，震动中原。
大为震怒的朱温立即尽起大军西征，双方在长安附近混战成一团，互有胜负。这样的机会李存勋当然不会放过。这一年八月，李存勖以周德威、李存审、丁会等人为先锋，李落华为元帅率大军出阴地关，直扑晋州。
晋州，在今天的山西省临汾市一带，有“东临雷霍，西控河汾，南通秦蜀北达幽并”之称，是南进关中的要地。当年李渊太原起兵，正是在这里击败隋将宋老生，随后南下突破黄河天险攻人长安，成就帝业。
如果取得晋州，晋军便可呼啸而下，直逼关中，威胁长安，与李茂贞、刘知俊的军队互相呼应，一举斩断后梁的左臂。在李存勖的战略思维里，要么不战，一战就要直击要害，河东的这次出击令朱温不寒而栗。李存勖的战略意图他看得很清楚，晋州且失守，将让河东与凤翔两大反梁势力合流，直通关中，洛阳亦将不保。
他立即任命手下能力最强的将领之一杨师厚从襄州(今湖北襄阳市)北上支援。从襄州集结兵力到晋州，再快也要二十多天时间，面对河东名将周德威的围攻，晋州危在旦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