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寻马识友
诃额仑关切的询问这数月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铁木真一一告知,言语中恨得咬牙切齿。
真可谓虎落平阳被犬欺,人世间事事苍凉,又岂是生前可以预料的?也速该一世英雄,死后孤儿寡母被同族人如此糟践,他若泉下有知也必扼腕叹息,复能如何?
自铁木真逃出虎口,泰亦赤乌人也明白,狼崽子已经长大了,既然见了血,若不在他的牙齿磨锋利之前宰了他,日后焉能不是他爪牙下的猎物,是以让人在草原上四处寻找。铁木真就像一个噩梦,永远浮现在塔儿忽台的脑海里,只要一躺下就会看到自己血淋淋的残躯在漫天黄沙中爬行,每次都吓得大呼着醒来。
诃额仑母亲为了躲避泰亦赤乌人的追杀,两年来六度迁居,在草原上过着流浪的日子。他们在寸草不生的沙漠里住过,在臭气熏天的沼泽边住过,也在乱石林立的山谷里住过,他们只为了在这片无情无意的荒漠中活下来,因为只有坚强的活着,才能让想要杀你的人夜夜梦魇!
这一月,他们迁到了海子边,这是一个很美丽的地方,也许这是长生天眷顾的地方,这里有山峦,有湖泊,有青草,还有翩翩的彩蝶。骏马奔驰,弟弟妹妹们嬉戏着跟着马跑的方向打闹着去了。铁木真拿着套马杆站在湖边,看着湖中心的水草间,蝴蝶翻飞起舞。它们没有争夺,没有仇恨,没有痛苦,它们永远活在长生天爱慕不舍的草原上,他们永远成双成对,永远不会有浪迹天涯的孤独。
而自己呢,这一生,还有多少风雨,还能有与她相见的一日吗?我如今流落草原,她是否还想着我?长生天,你为什么这么不公平,为什么?
他心中思潮起伏,眼泪在眼眶里闪动,但最后还是流入心里。倏然弟弟妹妹们连滚带爬跑了过来,急促的喊道:“哥,咱家的马被马贼抢走了!”铁木真扫视了一眼弟弟妹妹们,见人人皆满身泥土,合撒儿脸上被人抽了一鞭子,合赤温胳膊上残留着一枝断箭,帖木格身上衣服像是在地上磨破的,一精赤着上身,忙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合撒儿年纪较大些,道:“我们的马撒着欢便往那边跑去,来了三个贼眉鼠眼的家伙,其中一个丑脸的见了我们家的马便说道:‘怎的齐刷刷的竟然有八匹白马。’有一个黑脸的说道:‘可不是吗,放马的还是一群小屁娃娃!’另外一个愣头愣脑的说道:‘咱要抢吗?’另外两人齐声道:‘抢!’那三人骑着马,手上还带着家伙,我上马想要阻拦,被那黑脸的一鞭子打下马来。”抚着脸上鞭痕,续道:“合赤温上前来扶我,哪只那丑脸的一箭便射来,正中他胳膊。妹妹见我和合赤温都受了伤,也冲上前来,那愣头愣脑的好不要脸,说道:‘这女娃娃长得不错,跟我做老婆去!’”铁木真大骂一声:“找死!”合赤温也恨恨骂了一声,又道:“那傻子说完,扬起套马杆便套住了帖木仑,帖木格忙上前抱住妹妹往回拽,那傻子拍马便走,将帖木格和帖木仑在地上拖着走,连衣服也磨破了!”帖木仑这时接过话茬,道:“我双腿夹住妹妹,双手才解开套马杆,等我们挣扎着站起来时,他们赶着马已经翻过了一个山丘,他们跑得很快,我们没追上!”他们丢了家中耐以生存的马匹,心中惭愧,铁木真安慰道:“贼子有备而来,怪不得你们,我去追回马匹!”
这时一声马鞭击空想起,别勒古台打完猎策马回来,那是铁木真从锁儿罕失剌家带回来的那匹马,马上担着一只肥大的黄羊,怀里还抱着一只小兔子,想必是给妹妹帖木仑带回来的。别勒古台和哥哥别克贴儿幼时常抢铁木真的东西,那次因为一条金色的小鱼,铁木真铸下大错,居然一箭杀了别克贴儿。别克贴儿的死让大家都后悔莫及,他们明白了大家都是生死相依的兄弟。自此铁木真时常悔恨,待别勒古台十分好,别勒古台眼看着大哥为了自己的错误险些死去,也并未在心里落下仇恨,自此对年幼的妹妹帖木仑也十分好,每次出去打猎,也总会带一些小玩意儿回来给她。这时见到大家一身落拓,问道:“大哥,这是怎么啦?”帖木仑当即哭了起来:“咱家的马被马贼抢去了!”别勒古台扔下黄羊,翻身下马,将兔子放在帖木仑怀里,安慰道:“你别哭,盗马贼是不是打你了,哥哥替你报仇,我宰了他!”说着便要上马去追赶盗马贼。铁木真一把抓住他,取下他身上的弓箭的箭筒,道:“你已经累了,带他们回去吧,我去追咱家的马!”翻身上马沿着蹄印追去。
草原上并无道路可寻,追出一程便看不清蹄印了。第二天,已追出了很远,其他牧民放马的蹄印相互交错,根本已瞧不清盗马贼究竟去了何处。铁木真遇到牧人便询问:“有没有看到三个人赶着八匹白马?”有看到的便指给他方向,道:“那三个人已经去了很长时间了,只怕追不上的。”那八匹马可关系到一家人的生计,别说是几个不知死活的盗马贼,便是阎王老子抢了马,也得叫他还回来,遂打马追赶。
第三日到了一片草场,见一个与自己年纪相若的少年人在挤奶,便勒马问道:“这位朋友,你可有看见八匹白马?”那少年瞧了一眼铁木真,放下装奶的皮桶,道:“看见了,不过他们天亮前就赶着马走了。怎么啦,是你们家丢的马?”铁木真道:“正是我家丢的马,还请朋友帮忙指条路!”少年走过来打量了铁木真的坐骑,摇摇头道:“不行,这马又矮又瘦,那帮盗马贼离这里很远,你追不上的。”他不等铁木真答话,便往回走,说道:“你快换匹马,我陪你去吧。”说着牵过来一匹马,又道:“我这里没有多的马鞍,你把你的取下来放在这匹马上吧。”铁木真于马上道:“你给我指明方向就很感激了,不敢有劳。”那少年摇摇手道:“这有什么,你既然问到我,咱们就是很好的那可儿,快动手吧!”说着便去牵自己的马。
铁木真只好一边解马鞍,一边问道:“多谢你援手,我叫铁木真,不知怎么称呼你?”那少年整理马匹弓箭,道:“我叫博尔术,我爹是纳忽伯颜,以后可以到这里找我。”说话间二人已各自整理好马匹,博尔术道:“把你的马扔在我家的草场上,晚上我爹回一起赶到马圈的!”说着虚击一鞭,喊道:“铁木真,跟我来吧!”铁木真拍马追去,问道:“你不跟伯父说咱们去哪儿吗?”博尔术扬起鞭子,大喊道:“他看见我的马不见了就知道我出去打猎了!驾!”两匹马具是博尔术家最健硕的好马,如今跟着主人奔行在广袤的草原上,四蹄撒开流星一般远去。
第三日黄昏,远远见有人赶着白马往前走。博尔术道:“看到了吗,就是那三个懒惰的盗马贼!”铁木真大喝一声,斜刺里便拦截八匹白马,博尔术喊道:“你小心!”但铁木真已经驰出很远,自己也打马从另一个方向兜了过去。那三个盗马贼见二人来势凶猛,身上俱都带着弓箭,只道也是盗马贼,心中暗自咒骂:“没想到强盗遇到了贼爷爷,向来都是咱三兄弟杀人越货,今日只怕要栽跟头了!”但转念一想,这二人架势倒不小,但不过是两个不知死活的娃娃,且宰了他们,夺了两匹马。三人张弓便向铁木真与博尔术放箭,二人也不是泛泛之辈,皆已精湛的骑术躲过箭矢。那愣头愣脑的向铁木真连射了三箭,第三箭射出,只见铁木真往马腹下倒了下去,心中正高兴,但那匹马却放蹄冲了过来,倏然一只脚被铁箍般扣住,铁木真大喊一声:“下马吧!”
铁木真抓住他的脚踝,将他倒拖在地上,纵马飞奔,吓得那人杀猪般嚎叫,片刻便晕厥了。博尔术躲开那丑脸汉子的箭矢,径直纵马上前,堪堪将近,一勒马缰,胯下坐骑两只前蹄扬起,落下时一脚便将丑脸汉子连人带马踩倒在地,复一脚便踩断了他的腿,顿时撕心裂肺般叫喊起来。铁木真与博尔术倏然截住那黑脸汉子,他们平日里在草原上横行无阻,只有他们欺辱别人,哪有受人欺负的,如今遇到这等硬手,眨眼间大哥一条腿被人踩断,三弟被人倒拖在马下,不知死活,如今被被他二人拦住,顿时吓得尿了裤子,颤颤巍巍跪了下去,口中想要求饶,却已说不出话来。只见铁木真面沉如水,缓缓将手上的人提起来,将腿横担在马鞍上,咔嚓一声便将腿折断,那人本在昏厥中,霎时间双眼瞪得铜铃一般,张大了嘴也已叫不出声来,顿时又晕了过去。这一下那黑脸汉子吓得屎尿齐流,见铁木真扔下手中的汉子,打马绕着自己兜圈子,过了一会沉声道:“你们坏了草原的规矩,本该杀了你,今日且留你三人性命,叫你等也知道被人欺辱的滋味。”突然大声吼道:“若我铁木真混一草原,杀光你们这些恶人!”言讫抽出一枝箭,纵马上前,一箭刺入他胳膊,带起整个人扔出五丈开外,眼见一条胳膊是废了。
博尔术见铁木真神威凛凛,嫉恶如仇,此时听他说要统一草原,杀光这些欺压良善的恶人,心中顿时豪气干云,大声喊道:“说得好,如今草原人人自慰,各部落相互抢夺,就是因为有了这些狼子野心的恶人,若咱们草原都是一家人,大家牧马跳舞,何等快乐,又何必做那金人的臣子。他日但有所用,我博尔术愿与你平定大漠,让草原上处处都有羊群、马匹、歌声、舞蹈,让美丽的姑娘像花儿一样开放在草原上!”
铁木真低声道:“一定会的!”
此时血色的残阳已潮水般淹没了草原,二人赶着马匹缓缓走在天地间,黑暗已经来临,他们要寻找光明,撕开这森寒的黑夜,温暖无情的大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