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地以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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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树上的邵泽濡

邵泽濡很快醒过来了。

邵泽濡给马亥说明了自己的情况,表示身上的银元可以还给马亥九千。但请马亥给他寻一个带院子的屋子和五亩田。

还有,邵泽濡想让马亥想办法帮自己戒大烟。

马亥当然答应,九千银元是一笔巨款,马亥的确没想到邵泽濡会归还这么多钱。邵泽濡决定把这笔钱自己独吞,独吞不是为了自己享受,是为了有机会再用这些钱买枪。

房子和地都好办。都是有钱能办到的事。邵泽濡花了一百银元买了村里一户带院子的砖房,又花了四百银元买了五亩好田。邵泽濡和白鲤立刻搬进去住了。

村里人都不知道邵泽濡和白鲤的身份,但还是去了很多人提着菜拜访。邵泽濡很热情地招待,给来访的人一家送了一只鸡回礼。邵泽濡对村民解释说他是城里富户的儿子,家里人去昆明避难了,城里乱哄哄的住不下去了,他带着老婆到这里暂住。村民们都相信了,这种解释倒是看上去合情合理。

安家落户的事暂时定了,接下来就是戒大烟的事。

这一天马亥来到邵泽濡的家,来了客人都是家里的妻子烧菜做饭款待。如今是白鲤扮演妻子的角色,但白鲤从小被红染坊养着长大,不会做饭,于是从村里厨子那买了只烧鸡回来,马亥和邵泽濡就着烧鸡喝酒。两个人天南海北地聊了半天,最后谈起正事来。而真正的正事竟然只用三句话就定下来了。

“要戒大烟,我只有一个办法,我们村里有一个人前年靠这个办法戒了,但是,很难。”马亥说。

马亥只是用简单的“很难”两个字描述,但邵泽濡依然感觉到了这两个字里面的沉重的分量。邵泽濡沉默了一会儿,说:

“明天开始吧。”

马亥看着邵泽濡的眼睛,在里面看到了的的确确的认真和坚决,于是没再询问。马亥感觉邵泽濡已经完全不是卖给自己枪时的那个瘦四指了,邵泽濡不知这几天经历了什么,他已经脱胎换骨了,是个真正的男人,说的每句话都经过细致的考虑。马亥于是点了点头,说:

“好,那我明天来。”

马亥第二天来时带了两样东西,一只汤鸭,一根粗麻绳。马亥先是让邵泽濡拼命地吃汤鸭,吃了足足大半只,吃的肚子胀痛。吃完后,马亥让邵泽濡穿足保暖的衣服,用麻绳把邵泽濡牢牢捆在院子的树干上。

“不能给他饭吃,一口都不能给。但水给足。他不管怎么哭怎么叫,你就当没听见。等他没瘾了,你再把他放下来。如果邻居嫌他吵,就把他嘴堵上。”马亥吩咐白鲤,态度务必严肃,最后想了想补充,“我们村之前有一个人靠这法子戒了,他捆在树上捆了三天四夜。粒米没进。邵泽濡大概也要捆这么长时间。再说一遍,千万别给他饭吃,要不然还得再来第二次,受罪。”

白鲤连连点头。白鲤大概知道这种戒法是怎么回事了,原理就像是熬鹰。一些少数民族会抓老鹰帮忙抓野物,鹰是野性很大的东西,抓回来以后关在笼子里,鹰会拼命地撞笼子,撞得头破血流,很快鹰累了,就开始想睡觉,这时候抓鹰的人就会用铁棍猛敲笼子,或者泼热水,把鹰惊醒。如此反复,连续十天不让鹰睡觉,鹰在遭受长时间极大痛苦后就会磨去野性,由人指使。这就是熬鹰。

邵泽濡现在就是关在笼子里的鹰,必须经历几天巨大的痛苦才能脱胎换骨。人是顽固的东西,想改变自己,没有逼死人的痛苦是做不到的。

邵泽濡开始几个小时觉得还好,就是绳子捆的太紧了,身上有些酸麻。

白鲤搬了个板凳坐在树下,仰头看着邵泽濡。和他说话。两个人有说有笑,白鲤嘲笑邵泽濡被捆在树上的样子很滑稽,像是被食人族架起来准备烤了吃的猎物。邵泽濡很喜欢白鲤坐在板凳上托着腮笑的样子,看上去很美。

很快邵泽濡突然不笑了。面色铁青。

他的瘾发了。

瘾发了以后,邵泽濡一开始只是闭口不言,默默忍受。白鲤也意识到他正在经历什么,担心地看着他。邵泽濡一边从看着白鲤里获得力量,一边靠理智来自我忍耐。

瘾这个东西是非常强大的,可以轻易打穿人的忍耐。

邵泽濡忍耐到了极限,突然间涕泪齐下,大张着嘴嚎哭起来。哭的声音是那样响,不知道的以为是在奔丧。白鲤吓了一跳,犹豫了一下,用准备好的布堵上了邵泽濡的嘴。白鲤和邵泽濡都不想惊动左邻右舍。

漫长的痛苦开始了。

邵泽濡拼命地挣扎,用尽全身力气挣扎,他挣扎起来力气大的吓人,捆在树上的绳子被拽的滋滋作响,连树冠都在轻微的摇晃。邵泽濡受不了了,浑身难受的要命。

五脏六腑都在烧、烧、烧成游走着火星的黑色灰烬。全身上下一阵麻一阵痛,像是插了无数的电线,又像是全身的皮肤都像薄纸似的撕开了,血流如注。

白鲤看着邵泽濡生不如死的样子,难过地掉眼泪。白鲤走过去抱住树上的邵泽濡。邵泽濡安静了一会儿,又开始剧烈地挣扎。白鲤心疼地亲吻他的脖子,却感觉触感不对,邵泽濡脖子上起满了鸡皮疙瘩,那些汗毛都拼命地竖起着,像一根根钢针。可见邵泽濡身体经历着怎样剧烈的反应。

元朝时,名医朱震亨指出罂粟:“杀人如剑,宜深戒之。”

杀人如剑,邵泽濡觉得还不贴切,自己现在经历的简直就是凌迟。凌迟是一种惨无人道的酷刑,全世界的酷刑层出不穷五花八门,而凌迟是其中最痛苦的一种。犯人会被捆在架子上,刽子手用小刀不停割其肉,割上三千多刀才死去。到最后犯人会清晰地看到自己全身的皮下组织。邵泽濡心说自己现在就是被凌迟。

极端的痛苦也带给邵泽濡极端的愤怒,他极度恼火地在心里发誓,这一次戒完,一定打死也不去吸一口。

邵泽濡第二天早上就陷入了极度的虚弱,一动不动地捆在树上。马亥又来了一趟,拿着碗给邵泽濡喂了一碗水,当作邵泽濡的早饭。邵泽濡累的连用嘴吸水的劲都没有了。

“弟兄,挺住。”马亥只说了一句话,就走了。马亥还有很多事要忙。

邵泽濡想说一声送客人的话,但张了张嘴,累的没发出声来,于是又低下头,继续挺着。

马亥有些担忧,邵泽濡看上去简直像快要死了一样。但很快马亥就把这种担忧忙忘了。

马亥今天非常忙。

这么忙是有原因的。

昨天晚上,一个人找到了马亥。来人名叫徐钰悯,是苏区来的党员。徐鹤被杀的消息苏区已经知道了,于是派徐钰悯来接替徐鹤的工作,帮助民兵队抗战。

徐钰悯长得很黑,但很高大,马亥看到他手臂上好几道愈合了的刀痕,想必身经百战。

徐钰悯确认马亥是这里的民兵队长后,没有任何的寒暄,直截了当的提出了几个问题:

“兵员和武器情况统计了吗?”

“群众的思想工作做足了吗?老百姓知不知道敌人的残暴?有没有打仗的决心?”

“敌人一定会来扫荡,安排人警戒敌情了吗?在城里有情报员吗?”

“敌人来扫荡,硬拼如果拼不过,想好怎么带着老百姓转移了吗?向哪转移?”

“粮食屯足了吗?屯粮的地方能不被敌人破坏吗?”

“村子里有没有隐藏的奸细?”

“阵亡的人和作战残疾的人怎么安置,确定了吗?”

马亥听完头都大了,愣在当场一句话说不出来。这些工作的确要么没想到,要么不到位。

“这些都事关周围上千人的生死。”徐钰悯见马亥半天说不出话来,脸一黑,极其严肃地说。

马亥刚打完仗想歇一歇来着,但看来这些要紧的工作由不得自己歇了。马亥当天夜里就开始奔忙,安排人去落实这些事。

徐钰悯也没有闲着,同样马不停蹄,赶往了其他几个村子见那些民兵队长。直到凌晨三点多徐钰悯才通知完所有村子,靠在一棵树下睡了仅仅三个小时又醒了,爬起来继续奔走。徐钰悯是老兵了,深知战争的分秒必争,他不敢停下来。有时候晚了一点就是无数的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