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交战
“你父母在哪?”白鲤忽然想起这码事,她没有父母,因此一直没想到这茬,“我还需要去见他们吗?”
“我倒是挺想让你见见他们,但是你见不了。”
“见不了?”
“我也没有见过他们。”邵泽濡轻描淡写地说,“我吃百家饭长大。”
片刻的沉默,白鲤笑了,“那这方面我们还是挺像的。”
邵泽濡也笑了起来,看不出是真的觉得好笑还是在苦笑。
邵泽濡觉得自己伤的有些严重,右脚已经肿了起来,疼的不能碰。
邵泽濡沉重的棉袄已经穿到了白鲤身上。邵泽濡的棉裤也脱了下来给白鲤扛着。塞了一万银元的衣服当然重的要命,白鲤觉得自己像穿戴了一身的钢铁甲胄,疲惫不堪。
但白鲤没有说什么,因为她知道邵泽濡的伤势已经不能再承担这么厚重的衣服了。
一开始邵泽濡和白鲤还是互相搀扶着走,现在几乎是白鲤扶着邵泽濡。邵泽濡觉得自己是有两根拐杖,一根是手里捡来的树棍,另一根是努力扶着自己的白鲤。
雨还在不停的下,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让人感觉这场大雨像是会不停地下十几个昼夜。地上的水滔滔流动,如同宽阔的大河。雨带来的还有寒冷。邵泽濡和白鲤都开始冻得浑身打哆嗦。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始发高烧。
邵泽濡感觉越来越冷。身上的力气像是溶解在雨水里了。
邵泽濡开始三番五次地摔倒,每一次摔倒都溅的浑身泥水,白鲤拽半天才能把他从地上拽起来。邵泽濡开始变得虚弱。他变虚弱的速度快的惊人,十分钟前还和白鲤有说有笑,十分钟后已经气喘吁吁浑身哆嗦。
刚开始觉得自己在变虚弱时邵泽濡还没有在意,后来这种感觉却越来越强烈。邵泽濡感觉就像放了一浴缸的热水泡澡,起初刚出城时,浴缸里的水还是滚烫的,冒着蒸汽,自己和白鲤走的很快,心情激动,雨打在身上也浑然不觉。后来洗澡水没有那么热了,自己开始感觉雨滴有些凉丝丝的,但自己装作没感觉到。再后来浴缸里的水迅速变得冰冷,自己已经冻得牙齿打战了。自己想离开这个冰冷的浴缸,但四肢已经冻麻了,站不起来,只能感受着水温继续冷下去。
终于有一个念头冲上了脑际,这个念头太可怕了,邵泽濡的心想要装作没看到,但这个念头还是一次次地蹦到邵泽濡眼前:
“自己可能会在今晚活活冻死。”
邵泽濡一开始不愿意去想这个问题。自己怎么会就这么冻死呢?所有的罪自己都受了,枪林弹雨自己都逃出来了,自己已经苦尽甘来了,理想的生活已经开始了,只要自己走下去,找到一个村子,借宿休息一晚,找个大夫治治伤,什么都会过去的。只要自己找到一个村子。
但是……真的能找到吗?
已经迷路了。
邵泽濡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出城时他还能依稀辨明方向。但现在他已经完全不知道东西南北了。四面都是一样的黑,一样的暴雨轰鸣。离最近的村庄有多远?是不是已经和村庄擦肩而过了?邵泽濡完全不知道。
两个人纯粹是漫无方向的瞎走。就好像只要走下去就能到达终点一样。但找不到路的人真的一直走就能到达终点吗?
邵泽濡很害怕。他没有办法,只能一直走。
邵泽濡忽然听到了鼓点声。
鼓点声?邵泽濡有些困惑。
不!邵泽濡瞪大了眼睛,那不是鼓点声!是枪声!激烈的枪声,在大雨磅礴的旷野传来,听上去就像急促的鼓点声。
有人在打仗。
有人的地方就能让自己活命。邵泽濡有钱,有钱谁都会为自己服务。
邵泽濡扭头看了看白鲤,白鲤也明白邵泽濡的意思了,偏转方向,扶着邵泽濡向枪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
……
十分钟前,马亥已经占领了保路村三百户里的七十户,弄到了三十三支步枪和一挺机枪。没有惊动任何人。
马亥心情大好,觉得今夜的大雨帮了自己大忙。因为这场大雨,村民们足不出户,一切细微的声音都被雨声掩盖。如果雨连续不停,马亥心想自己或许可以用这种一个院子一个院子占领地方式控制整个保路村,需要的只是大半夜的时间而已。
但情况不知怎么泄露了。
毫无征兆地,马亥和队员们都听到村子远处突然响起惊慌失措的大喊:
“贼人来了!贼人来了!”
“进攻!”姜渊水听到喊声以后猛的站了起来,大吼。
村外的草丛里黑压压站起来一大片人,那是等待已久的民兵,他们立即开始冲击保路村!
民兵们分成几路进攻,很快就迎面撞上了敌人。双方在距离不到十米的巷子里发现对方,避无可避,抬起枪就打!战斗在瞬间就到了白热化!一排枪过后,双方地上都被打倒了一大片的人。后面的人没有枪,迅速捡了前排倒地战友的枪举起来射击,又被打倒,循环往复,直到一条路上有一方没有活口为止。
远处响起了呐喊声,保路村的人已经在后面看不见的路上集结好,正在向这里冲锋。
“别往前硬冲!他们来了,都到墙后面开枪!”姜渊水大喊。
“把伤的人拖到墙后!”马亥也带着敢死队跑过来了,拼命地大叫。
一群民兵手忙脚乱,刚把倒地的伤兵拖到墙后,对面就架起了机枪,开始不停地向这边射击,封锁道路。机枪子弹打的泥水四溅,迸的民兵们满脸都是。马亥吃惊于敌人反应的迅速,敌人本来都在熟睡,听到喊声短短几分钟就已经开始还击,作战素质非常过硬,想必日本人给了他们很高强度的训练。
“留三十人在这里和他们对射,其他人绕到后面去!”马亥冲姜渊水叫,“不能硬拼!”
“你在这顶着,我带队绕后!”姜渊水也喊。
马亥甩出手榴弹,炸塌了旁边一座房子,碎砖轰响着坍塌,在旁边机枪子弹飞窜的土路上堆成了一堵废墟般的矮墙。民兵们借着烟尘和废墟的掩护绕路后撤,再从村外向前突进。
马亥和几个民兵趴在角落,时不时地探出半个身子射击对面。对面的敌人非常近,离这里只有三十来米远的距离。马亥侧身出去,对着敌人机枪枪口闪灭的火焰开枪,一枪就把机枪手打死了。但机枪只停了几秒钟,立刻又有敌人开始打机枪。机枪旁边还有几个步枪手,毫不吝惜子弹,不停地向这里射击。马亥旁边的砖墙被子弹一点点地打碎,越削越矮,弥漫起大片的浮土,又很快被暴雨压灭。
马亥心脏疯狂地暴跳,交起火来马亥才体会到可怕。子弹在周围乱跳,有的看得见有的看不见,只听到砖头土墙破碎的噼啪声,耳朵里仿佛满世界都在响,灰尘不断扑在脸上。不过马亥觉得自己待的地方暂时还是安全的,自己在两座房子中间,敌人打不到这里。
但紧接着马亥就听到轰的一声巨响,自己被猛的抛起来,撞在什么墙上又掉在地上。四肢都传来剧痛。大片泡水的泥土铺天盖地的砸下来,马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埋住了。
马亥想挣扎着从土里爬出来,但竟然被土压的动弹不得。身上像是压着一头八百斤的野猪那样重。马亥吸气,沙子却从口鼻里吸进来了,鼻腔里火辣辣的疼。耳朵里也全是土,还能听见很多枪声,但那些声音都很沉闷,像是从水下传来的。
马亥觉得快要憋死的时候,不知谁的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衣服领子,拼命把他从一大堆烂泥里拽了出来。
马亥坐在地上开始拼命的呕吐,吐的是如此厉害,连鼻孔里都在往外喷胃液。吐了几口以后他不再吐了,但鼻涕和眼泪都淌出来了,头皮上流下的血把头发泡的透湿。马亥眼神晕眩,脑袋晕的像是被人打了一闷棍。
保路村并不大,姜渊水带的民兵们已经绕到了前方,开始猛攻。
“前面打起来了,我们冲吧。”李冬裘趴在墙角的地上探出头去,看了看前方的火光喊。
“冲!”马亥说,眼神一瞬间由晕眩变得凶狠,像是狮子被惊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