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东宫盛宴(2)
“这……这些都是你写的吗?”在一页又一页的翻完之后,王昀眼中尽是不敢置信,看着谢陵问。
谢陵不答,王昀又有些生气的将那书帛扔回了她手中:“不要不要,我王六郎可是有真才实学的,要凭自己的真本事赢你,这种做弊的事情我可做不出来。”
“我知你做不出来,也不是要你来做弊,而是让你在宴会上帮我打败一个人,阻止这个人作弊!”
谢陵回道,又将那书帛塞回了他手中,顺便将谢贞唤了过来,道:“来,阿贞,今日便跟着你王家六表叔,让他帮你扬一扬美名。”
一个同样穿着乌衣脚踩木履的小小身影很快应声从谢禧等人身后钻了出来,十分从容不迫的走到王昀与谢陵面前,拱手施礼道:“是,阿兄,我都听阿兄的。”又望着王昀,笑吟吟道,“王家六表叔,今日我便跟着你。”
看着这小小的男孩行事说话间已颇有些不俗的风度和雅韵,王昀瞪大了眼,又拔高声音讶然道了声:“叔?”再气呼呼的看向谢陵,“谢陵,你是怎么教小孩子的?你弟弟叫我应该叫叔吗?”
谢陵这才反应过来,连连道歉道:“是是是,我错了我错了,应该叫表兄,表兄。我这不是看你比小阿贞老很多吗?”
王昀气结,小谢贞又咯咯的笑了一阵,连忙改口:“王家六表兄别生气,我阿兄应该是跟你开玩笑的。”
转目看到谢陵脸上一脸的神秘得意,王昀瞬间也明白了什么,指着他们道:“好啊!你们这一大一小的,是在欺负我,是吧?”
一众人又跟着大笑了起来,依旧是谢禧出来打圆场:“走吧!快进去了,阿陵与阿贞都还没有来过太子东宫古玄圃,今日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有许多德隆望尊响誉江东的大名士都会聚集于此,也是该让你们见识见识了。”
王昀这才喜笑颜开,似乎找到了谢陵的短处:“是啊!太子东宫你谢陵还没来过呢!还敢摆出一副比我还熟的样子。”
不过,他又怎知今日太子东宫宴会上会有一人作弊呢?这幅一本正经的样子可不像是开玩笑。
王昀心中疑云丛生,但好在他不是一个喜欢刨根究底钻牛角尖的人,很快也将这些疑惑抛至了脑后,随着谢禧等人一起进了东宫古玄圃。
一进古玄圃,眼前的视野也是大开,就见一条蜿蜒小道载着两岸绿柳无边碧色向园中延伸而去,远远的就见一大片湖光山色,好似氤氲了水汽,烟云袅袅近在眼前,数只雀儿于林中吟唱,当真应了那一句“非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的宁静幽绝之美。
无数长袖翩翩脚踏木屐的士子们成群结队行走其间,各自观赏着风景,或谈笑自苦,或妙语连珠。
途经小径,过了廊桥,道路便一分为二,一条所通往的便是太子萧统主办文会的清音阁,而另一条通往的便是丁贵嫔娘娘招待命妇贵女们的明月轩了。
两处地方也只隔了一条湖,隔湖相望,依稀也可见岸上数道人影绰绰,大袖翩翩,衣香鬓影,就像是天然的画卷,映在这湖光山色间。
谢陵先将谢含蕴送至了明月轩,一路上又多交待了一些事情,刚至明月轩,就见有几名贵女结伴一道行来,为首的一位一见谢含蕴,便笑语嫣然道:“我们刚才还在聊着谢家表姐呢,未曾想,正说着谢家表姐这便来了。”
说话的是朱家的三娘子朱慧英,也便是朱氏娘家的侄女了。
这朱慧英眉眼皆细长含媚,与朱氏还有几分相似,只是这性子与朱氏相比多了几分跳脱。
“你们聊我什么?”谢含蕴问。
朱慧英便道:“自然是聊谢家表姐的才情,大家都羡慕谢家表姐,不但貌美绝伦,更有其先祖谢道韫的咏絮之才呢!”
“是啊!今日若是丁贵嫔娘娘为太子选妃,这太子妃之位定非谢家娘子莫属了。”
听得这话,谢陵便皱起了眉头,丁贵嫔素不喜谄媚奉承之辈,宴会还未开始,这些贵女便将长姐必能入选太子妃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岂不是让丁贵嫔产生反感。
于是谢陵毫不客气的厉喝了一句:“闭嘴,太子妃之位乃是陛下与贵嫔娘娘亲定,岂容你们在此议论!”
朱慧英吓了一跳,这才将目光投向安安静静站在一处的谢陵,道:“你是谁啊?”
“她是我弟弟谢陵,也就是你表兄了。”谢含蕴回道,便不再与朱慧英搭话,而走向谢陵,低声道,“阿陵,你快去清音阁吧,这里阿姐能应付。”
谢陵再次看了一眼聚集在此的贵女们,就见蔡温氏之女蔡若音果然在此,而就在适才她出口呵斥朱慧英时,蔡若音便有意无意的朝她看了一眼,一双明眸中暗潮涌动,无不掩饰其惊讶。
能踩着长姐的名声,顺利登上东宫太子妃之位,蔡若音的心机绝对不一般。
谢陵亦敢十分肯定,这些贵女们敢如此造势来害长姐,与这蔡若音必然脱不了干系。
“好,阿姐在宴会上定要谨小慎微,切莫过分出头,贵嫔娘娘不喜张扬之人,也不要相信任何人,尤其是这蔡若音。”谢陵在谢含蕴耳边低头附语了一句。
谢含蕴便道:“好啦,阿姐记住了,你别担心了,快去吧!”
经香山寺一事后,谢陵到底有些后怕,心有不安,但毕竟男女不同席,她既然顶着谢家嫡长子的身份,自然便不能与这些女郎们呆在一处,她的战争乃是清音阁,对手自然也是那些顶着骄傲身份的世家郎君们。
当然除了在宴会上扬名,她今日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情要做。
于是也不再多耽隔时间,而迅速的退出明月轩,向着清音阁走去。
待她到达清音阁时,众世家子们已然列席,太子萧统就坐在正北席间,正摇摇举樽,与众士子们见礼。
“太子殿下!”
在一片朗声之中,萧统亦是十分谦和回礼道:“诸君拔冗莅临,齐聚于此,亦是孤之荣幸,今日宴会亦如往常,诸君亦可随意吟咏,泛舟湖间,畅所欲言。”
“是,多谢太子殿下!”
朗朗齐声震天,无数衣袂翩翩的士子觥筹交错,笑语连连,这场面对谢陵来说哪怕是隔了一世,也会忍不住震憾惊叹。
终南梁一朝,文风之鼎盛汇集处,非萧统所举办的文会莫属,而齐聚在这里的文人也多有历史留名者,诸如萧统年少时的老师沈约、范云、范缜,明山宾、陆倕等。
席间谢陵还看到了那个在南梁倾覆后逃至西魏,被西魏明帝所看重,并曾以一首《哀江南赋》惊艳大江南北且名垂青史的庾信,此时的庾信还正值十五岁束发之年,正是需要扬名入仕的时候,少年脸上洋溢着自信,隐隐有大展才华跃跃一试之意。
从庾信身上移开后,谢陵的目光随意一转,便与坐在太子东侧下方的萧正德撞在了一起,就见萧正德的目光也是紧紧的盯着她,似乎也有观察探试之意。
陈硕并不在其身旁,毕竟乃寒门士子,自不能与这些郡王们同席,紧挨着萧正德而坐的便是萧正则,其另一侧,萧家的几位皇子萧纲、萧续,萧绩、萧纶依次而坐,皆在席间。
但谢陵的目光却是落在了最末的一位男子身上,这男子身着一袭极为简单朴素的玄衣,既便是在席上,也戴了厚厚的帏帽遮了眼睛,他并不与人交谈,却是独自一人端着茶盏品茗,好像这席间的热闹皆与他不相干,自然连同他这个人也如尘埃般毫不起眼,根本无法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而这个人便是梁帝的第七子,湘东王萧绎。
萧绎乃是庶出,其母乃是出身会稽石氏的阮修容,并不十分得梁帝宠爱,在梁帝的诸多子嗣中,萧绎就显得极为平凡而默默无闻,
论贤名仁德他比不上太子萧统,论武勇他比不上庐陵王萧续,论政冶谋略,他甚至比不上他的八弟萧纪,
然而大概谁也想不到,在候景乱梁之时,会是这样一个曾经毫不起眼默默无闻的皇七子萧绎最终在夺储之争中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自然这其中也要多亏了他的谋士陈硕给他出谋划策。
这么一想,谢陵不由得将目光寻向了隐在席间的陈硕的身影,甚至忍不住会猜测:陈硕现在明里是在为萧正德办事,而实际上是否也在暗中辅佐另一位王爷呢?
经前世对陈硕的了解,她知道这个男人绝对称不上忠诚,他只会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益的人来辅佐,甚至是借他之手上位。
然而她在席间遍寻了一周,竟然没有找到陈硕的身影,心中不免生疑:如此盛大的文会,他不可能会缺席,除非是有什么重要事情让他暂时离开了。
正思忖间,就听萧统唤了一声:“阿绎,你坐在那里干什么?众人都看不到你,快过来,到为兄这里坐下。”
萧统的声音很是温和,对这位瞎了一只眼的弟弟,他怀有极大的同情和善心,较之其他兄弟就格外关照了一些。
但萧续并不明白哥哥心中所想,却反而嗤笑道:“皇兄,你还不知道七弟的性子,从小就这么孤僻寡言,他就喜欢呆在那角落里,生怕让人看见,皇兄你就别为难他了,你让他出来量相,不是正好让人看到他瞎了一只眼吗?”
谢陵就见萧绎握着茶盏的手狠狠攥紧,而萧续不觉,还在哈哈大笑,谢陵不禁心中暗叹:这萧续还真是没心没肺,也难怪前世萧绎对他恨之入骨,甚至于在他死后,高兴得一跳三尺,连木屐就跳掉了。
不过萧绎的心胸狭隘也是世所罕见,前世有位才子去江陵城投奔他,他便是因为别人才华名气皆胜过于他,便叫人直接将那位才子给毒死了。
这时的萧统也立即斥喝了一句:“五弟,休得胡言,还不快向七弟赔罪!”
萧续撇了撇嘴极为不满,但在萧统冷然的目光注视下,还是免为其难的对萧绎说了声:“对不起啊,七弟,五兄我就是说话直了一点,没有别的意思。”
萧绎不言,气氛略有些尴尬,这时便有人笑道:
“哈哈哈……早听说七王殿下博综众艺,无论是书法、诗赋,绘画、音律还是天文、相马、棋术皆通,不如我们跟七王殿下切磋切磋,如何?”
说话的正是那少年才子庾信,有了庾信出来打圆场,场上的气氛很快又活络起来。
这时的萧统便注意到了谢陵,远远向谢陵含笑点了下头,便吩咐陈庆之绕过人群来到了谢陵身边。
“走吧!谢小郎君,太子殿下已安排好一切,我带你去见吴淑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