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遇妖（35）
他若是向上一步，她就会退后一步，一步也许就会跌入河中。
这里偏僻，几乎没有人来，背后的河流也被收藏在黑暗的腹地。
“施主，雨大了，小僧不巧迷路，可否劳烦施主引一下路。”
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挂着月亮，清风微漾的雨夜，可一切已无法逆转。
“你的眼里有光，心中有路，已经无需旁人引导。”
对不起明，我已经不再是你的灯塔了。
明在心底一遍遍默念着万年的名字，近乎哀求道:“那施主能否摘下面具，让明化去心中魔障。”
不该看的，看了就更难忘。
可他还是想要记住她的样子，即使痛苦。
没看，日夜挂念，看了，日夜相思。
不该给他看的，她是神秘人，她就该神秘到底。
看了，不过是增添更多的遗憾而已。也许，她在他心里是美的，看了她的真实面容说不定还觉得丑。
就好像小说里很多角色拍成电视剧都达不到观众想象中描绘的样子。
可……
就这一次吧！
说不定他看了，真的会忘了她！
他看了又如何，记不住的。
万年缓缓摘下面具，露出饱满的额头，稀疏有致的眉毛，长长的睫毛落下一片阴影犹如黑色的蝶刃……
明几乎贪婪地看着，那些日日夜夜里想要描摹清楚的容颜渐渐变得清晰……
低眉垂眸如一幅壁画，抬眼，绿色的眸子也慢慢显示出来，为整幅画点上了颜色……
明也缓缓摘下自己的面具。
他私心也想她记住他的样子。
他全身最美的就是他那双纯洁无垢悲悯众生的眼睛。
就在他摘下面具视线被阻挡的一瞬间，万年的澄澈翠绿的眼睛完全暴露在空气中。
叮！
系统:申请成功！
万年紧闭了一下眼睛，迅速将面具盖在脸上，灿然一笑如盛世繁花:“再见了，明。”
系统:三秒后执行！
三！
二！
一！
“砰！”
一团萤火炸开，绚烂夺目，成了天地间最亮的颜色，一瞬间驱散了所有的黑暗，带着一种名叫遗忘的魔法降临人间。
一张面具孤零零的落在地上，一只修长的手拾起面具，两张面具重叠在一起。
清俊的少年微微皱眉，一看满手的晶莹，心里空荡荡的。
“她是什么样子？为什么我记不清楚了。”
“为什么我的脸上全是泪！”
萤火虫不会回答，只是慢慢落在他的手掌心明灭不定。
不，我不能忘记那个人。
他对我一定很重要！
明发了疯一样往回跑，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往回跑，他只是一直跑。
“我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人？”
“我刚刚遇到了谁？”
推开院子，推开那扇门，地上刻痕血迹告诉明。
那个人对他很重要的人，他叫万年。
“砰！”
数道爆炸声响起，院子里的陶瓷罐子炸开散了一地，数股光芒冲天而起，在上空炸开，像美丽的烟火。
无数的萤火虫飞舞落下，把整个院子都点缀的像童话世界一样。
明转身跑向屋里，地上的刻痕血迹慢慢消失。
明只能拿起泥娃娃，怜爱的摩挲着，像一个迷路的小孩子，孤孤单单低喃道: “我好像忘了她的名字了。”
白无喝光一壶酒，脑壳痛得快要炸开，把怀里的孔雀簪摸出来。
女人的簪子？
谁给他的定情信物？
白无摇摇晃晃往回走，却发现一只巨大的狐狸落在了他的面前。
妖娆的九尾，狭长上挑充满野性的眼睛，额头上金色的图腾，修长有力的四肢，一只后脚上套着铃铛，无一不美。
喝醉了！
他是真的喝醉了！
白无立刻稳住身形，目光炯炯，抱着胳膊，等待后续，“不知阁下大驾所为何事？”
那妖怪却开口说话，少年音。
“白世子，我们妖怪比不得人类奸诈。”
“我们妖怪最重承诺。说要杀你就要杀你。”
“你为何要杀我？”
“受妖之托，倘若，你胆敢对明不好我就杀了你。”
说着狐狸尾巴往地上一击，就踏着在萤火渐行渐远了。
白无看着地上的大坑，对危险的本能瞬间清醒过来。
明去了很多地方，渐渐发现自己似乎喜欢上了一个人，至于那人的容貌名字都记不清了。但那人却在他的生命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师傅说过，为一人入红尘，人去亦去。我终会看破红尘，愿你在凡尘看遍繁华星途。如今，那人去了，他也去了。
十五岁，明认祖归宗，放弃了建安侯世子之位，拜入佛堂，法号为明，世人无不叹息。
十五岁，白无终于拿回了自己的名字，白无这个名字终于出现在了世人面前，他只是他。
同年，白无参军，五年后官至大将军，娶了喜欢的一个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相亲相爱，举案齐眉，边疆动乱外敌入侵，又五年平息动乱，封为异姓王安平王，人们又称他白王。二十五岁，班师回朝，膝下有两子。
再没有谁把他拿来和白空比较。他再也不是谁的影子，周围的人也得知他喜爱吃甜食。
同年，法师明在百人辩经中一举成名，成为翘楚。
周围的人也得知他喜爱吃甜食，却不知道他为何总在桌子上摆上几盘辣食。
三十五岁时，明和白无一起跪在即将离世的母亲的病床前。
“阿空，阿无你们回来了。”
“好好。”
……
“阿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母亲，同为孪生子，你和父亲为何对我和哥哥这般不同？”
“阿空性格温和聪慧并不适合权势斗争，唯有阿无性格冷漠睿智早慧更适合坐上世子之位。”
“傻孩子，不要怨恨，建安侯府只需要一个人来继承。父亲对你多有苛责，是希望你能继承家业。建安侯府是在马上打下来的，也该在马上延续下去。”
“原来是这样……”白无走出房间，就听到丫鬟说夫人殁了，痴痴遮住眼睛呢喃:“原来就是这样子啊。”
他纠结痛苦了几十年，也恨了父亲母亲几十年。原来真相竟然是这样。
他觉得自己像极了一个小丑。
明不适合，他才适合做世子。
似乎曾经也有人这样说过，白无摸了摸胸口有些发烫的孔雀簪。
八十五岁的时候，他们都已经足够老了。
明也成为了享誉盛名的大法师，周游了世界多年。他学了很多比较辣的菜，他看人时，总会摸别人的骨相，他讲经时，总有一只巨大狐狸睡在他的旁边，他总是带着一个看起来有点丑的泥娃娃。
当他最顽劣五岁的小徒弟也变成大法师时，他才说出他师傅找了一个人一辈子。
“然后呢？明法师找到了吗？”有人问。
“或许师傅找到了，或许师傅没有找到。”大法师笑着摇摇头。
大法师曾经问过师傅，师傅你后悔过遇到那个人了吗？
相处不过数月，他却找了一辈子都没有找到，牵挂了一辈子。
他师傅微笑着摸摸他的脑袋，“我从未后悔遇到过她，我遗憾的是她那么孤独，我却没能陪着她一起孤独下去，因为她亲手把我从黑暗推入了光明热闹的人群。”
“如果，能再见她一面，我只想问她一句话，小僧已经成为星辰，是否照亮了施主的路？”
白无的妻子也快要死了，她问白无:“夫君，你的心里是不是一直住着一个人。”
不然为何总带着一枚簪子。
白无点点头，又摇摇头。
白无看着面前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后来我知道我为何会喜欢一个女人了，尽管我已经不太记得她了，据说有一种孪生子不但共生死，他们还共情。”
“哥哥，其实你从未放下过她吧。”
“哥哥，我猜你一定想一直陪伴那个人，生生世世都陪着她，不让她孤独，也不让她流泪。那就让我帮你把所有伤害她的人都屠戮诛杀了吧。”
明没有说话，静然一笑。
多年后，盗墓贼挖到一个墓，据说是一个异姓王的墓，晦气地是打开棺材，陪葬品里只有一枚孔雀簪。更诡异的是孔雀簪居然变成了一只巨大的母猫，母猫居然生下了一个人类形状的死婴。母猫把婴儿用身体团住。
墓贼以为婴儿体内有珍宝，把母猫诱骗开，偷偷剖开死婴的肚子……
那次的盗墓行动，无一人生还，白骨堆砌成了一道镂空的门，阻挡了后来的盗墓者。至于这个故事是如何流传出来的，据说是有的盗墓贼里有专门记录盗墓日志的。
银炙摇摇尾巴，从明的墓碑上醒来，法力又精进了一层，似乎恢复了很多记忆，挣脱灵魂的枷锁，纵身一跃消失在风云山野之间。
几十年的佛门修行，耳濡目染，明的谆谆教诲，早已经让银炙脱胎换骨，焕然新生。
天道是公平的，以命换命，那个人把所有的妖魂妖力都给了他。
自从那个人死后，他就变成了一个真正的人。
明大概不知道，他要找的人已经变成了他的影子，时时刻刻都在他的身边。
他也不再是半人半妖，而是一个真正的人。
他在眼睛里寻找，却没发现那个人住在了他的心里。
他在一直寻找她的道路上前进，却没发现她从未离开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