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德国的主动权、初期的成功与失败

第1节 波兰的瓦解

1939年9月1日，在战胜国对敌国解除贸易禁令整整20年之后，德国开启了战端。在西部堑壕线上再次响起炮声的同时，这一次东部迎来的却是一场闪电战：仅仅18天，波兰这个国土面积3倍于英国、拥有3000万英勇抵抗的人民的国家，就像一间纸牌屋一样崩塌了。

这一结果既有战略上的原因，也有战术上的原因。其一是因为波兰的西半部分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突出部，正面指向柏林，北侧面向东普鲁士和波美拉尼亚，南侧面向西里西亚和斯洛伐克。另一个原因是，维斯瓦河西面没有自然的防线，而且波兰——德国边境线长达850英里（1368公里），现有的任何一支军队都无法守住它。为什么波兰人决定采用这种战术？

主要原因是，波兰的重要战略区就在这个突出部内，没有它们，波兰人就无法为战斗部队提供补给。在这些地区中，有4个至关重要：（1）波兰西里西亚煤田;（2）工业城市凯尔采、孔斯凯、奥波奇诺、拉多姆和卢布林；（3）工业城市塔尔努夫、克罗斯诺、德罗比茨和保瑞斯莱夫；（4）罗兹附近的纺织工业区。在第三个地区中，有波兰大部分的武器弹药、飞机和发动机厂，以及煤炭、石油精炼工厂。在这些地区中，第一个地区在与德国交界的地方，本身形成了上西里西亚和斯洛伐克之间的一个附属突出部。第二个地区在斯洛伐克以北100～150英里（约160～240公里）；第三个地区也在斯洛伐克以北20～60英里（约32～96公里）；第四个地区则在西里西亚以东大约80英里（约128公里）。

波兰还面临两个战略上的劣势。首先，尽管有波兰走廊的存在，但德国拥有波罗的海的制海权，因此仍然保持与东普鲁士的紧密接触。其次，波兰与西部盟国的唯一联系需要通过罗马尼亚和黑海。从战略上说，波兰是一个被陆地包围的孤岛，其整个“海岸线”都容易遭到入侵。

从战术上说，这种劣势很大。波兰陆军和空军不仅在数量上劣于德军，在技术上也处于下风。而且，由于波兰决定防御的地区对于摩托化部队的快速机动很理想，特别是在秋季天气通常晴好的情况下，仅这一点就使波兰陆军更显得弱势。况且，在这一地区还生活着200多万德国人，因此波兰人对他们的敌人知之甚少。

波兰的计划是一种折中的办法——部分进攻，部分防御。公平地说，计划的起草者一定会牢记，他们期待着西方的盟友发起猛烈的攻势，但是至少在几个月内，他们没有权利指望这一点。波兰军队总司令希米格维元帅本能地讨厌防御，相信人的勇敢而低估了装甲兵和空战的潜力，他和幕僚们决定防御从格罗德诺到克罗斯诺的整个突出部，以掩护所有工业区。他的计划是将6个集团军共30个步兵师、10个预备师和22个骑兵旅分布在靠近边境的地方，将它们的预备队和一个总预备队放在华沙周围。但是，在动员完成之后，他可以支配的部队只有5万名军官和170万名士兵，这些数字明显太少，因为和德军相比，波兰军队的摩托化部队奇缺。他们的空军有500多架作战飞机，装甲兵只有29个装甲车连和9个轻型坦克连。而且，他们缺乏重型防空和反坦克炮兵。

德军的计划分为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包围和歼灭维斯瓦河转弯处的波兰部队，第二阶段则是从东普鲁士向南、从斯洛伐克向北推进，切断比亚韦斯托克、布列斯特——立陶夫斯克和布格河以西的整个波兰。这样，就形成了两个双翼包围，内层是华沙以西，外层则是该城以东。

冯·布劳希奇将军被选中执行这一计划，他得到了5个集团军的兵力。这些部队被分为两个集群，其分界线为诺泰奇河。

北方集群由冯·博克将军率领，包括第3和第4集团军。前者在东普鲁士，后者位于波美拉尼亚。第3集团军的任务是向南方突进华沙以东，最终与从上西里西亚和斯诺伐克向北推进的第4集团军会合。第4集团军的任务则是，首先消灭波莫瑞的敌军，其次是与第3集团军右翼会合，打击波兹南的波兰军队右翼。

冯·伦德施泰特将军指挥的南方集群由第8、10和14集团军组成。第8集团军位于波美拉尼亚和勃兰登堡，左依诺泰奇河，右到纳梅斯武夫（弗罗兹瓦夫以东），与波兹南的波兰军队交战，并与第4集团军右翼和第10集团军左翼相接。下西里西亚的第10集团军向维斯瓦河推进，包抄波兹南的波兰军队左侧。第14集团军集结于上西里西亚、摩拉维亚和斯洛伐克，其目标是消灭克拉科夫地区的波兰军队，以其右翼为前锋，向北推进与第3集团军左翼会合。

考虑到作战区域的范围，德军出动的40个师似乎并不是很大的兵力，但是与波兰军队相比，他们的武器更胜一筹，人员配备更非波兰军队所能匹敌。德国机械化部队的具体数字有不同的说法，可能为6个装甲师和6个摩托化师。德国空军的4个航空队动用了2个——凯塞林将军指挥的第1航空队和洛尔将军指挥的第4航空队；前者的基地在东普鲁士和波美拉尼亚，后者则驻扎在西里西亚和斯洛伐克；二者共有大约2000架作战飞机。

但是，与步兵相比，德国空军和坦克部队较少，与后来参战的数量相比更为明显，因此，为了了解波兰为何立即战败，有必要研究它们对作战产生的决定性影响。

9月1日凌晨4时40分，德国空军发动了全面攻击。这完全出乎波兰人的意料；相对而言，他们仍然以1914年那种悠闲从容的方式思考问题：在骑兵掩护下，与巡逻部队接战，由两侧谨慎地摸索前进，赢得总动员的时间。简而言之，他们梦想的是以轻骑兵为先导的作战方式，但是这个梦想被重型装甲兵的冲锋打破了。这样，在战争开始的48个小时内，波兰军队的指挥中心已经处于瘫痪。

空袭的第一个目标是获得制空权，这通过消灭空中和地面的波兰空军力量实现。因此，空袭集中在机场，迫使波兰飞行员要么升空与数量占据优势的敌军空战，要么眼看着飞机被摧毁。对防空设施、维修厂和广播站也发动了空袭。

德军使用的战术如下：由一架或者多架侦察机引导，9个轰炸机中队在战斗机掩护下，在10000英尺（约3050米）高度上飞向目标，接近目标时，它们下降到大约3000英尺（约915米），以3架为一组，在目标上空投下炸弹。投弹之后，战斗机俯冲到离地面很近的地方，用机枪对看见的所有飞机或者人员进行扫射。有时候，在轰炸开始之前，侦察机低飞，用白色烟圈包围目标。

在这场战役开始24个小时之内，德军已经取得了制空权，空军的目标变成了阻止所有敌军地面调动。在空袭的这一阶段，主要目标是维斯瓦河拐弯处的铁路和铁路会合点，注意不要摧毁德军需要的桥梁。公路上的部队和车队也遭到袭击，为了促进波兰军队后方的破坏和变节行为，进行了多次空降和伞降作战。据称，“在某些情况下，空降先遣队攻击了后方的敌军司令部或者保安部队。”

这些空袭的结果是，波兰军队的指挥链条脱节，军队的调动也成为难以摆脱的一片混乱。大批波兰军队一直无法到达其集结区域，很多情况下，这些集结区域在开战几小时内就已经被德军占领。

德国空军的第三个目标是帮助和加速地面部队推进，特别是组成德军主攻方向箭头的装甲和摩托化部队。由于波兰军队的组织和士气已经完全被空袭瓦解，作战人员处于毫无指挥的混乱之中，在大部分战场上，德国步兵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占领了经过的区域。

战争开始时，德国装甲师的组织有些烦琐，由师部、师属侦察单位、坦克旅、摩托化步兵旅、炮兵团、反坦克营和工兵营组成。坦克旅分为两个坦克团，每个团有两个营，每个营包括一个中型坦克中队和3个轻型坦克中队。每个装甲师的坦克总数略超过400辆。为了提高灵活性，1942年，这一数字削减了将近一半。

德国装甲战术基于“速度胜于火力”的原则，因为它们的目标是加速混乱局面的形成。因此，突破的深度是其目的所在，通常避开阻击点、工事区域、反坦克阵地、林地和村庄，寻求进入敌后的最小抵抗路线。突破之后扩大战果是纵向进行的，而不是法国人主张的更为谨慎的横向方式。但是，向纵深扩展是冒险的，因为面对强有力的敌人，负责扩大战果的部队很可能被切断，德国人很正确地认识到，在装甲师出动之前进行空袭，可以消耗敌军的全部力量。每个师向前移动时无须考虑友邻部队，部队之间的空隙由后方的部队掩护。遇到敌军阻击时，如果可能就绕过去，由后续的步兵攻克敌军阵地。空军和装甲师之间的合作至关重要，轰炸机、空中攻击中队和坦克中队之间的合作是完备的。而且，对自行化或者牵引式炮兵的依赖也很严重。

在战役的初级阶段，如果抵抗不可避免，坦克战术通常是：首先，以楔形编队在3～4公里宽的狭窄战线上推进，实现对敌军防御体系的突破。其次，由跟随坦克的突击队防守打开的缺口。最后，坦克部队的生力军穿过敌军防御的缝隙横向展开，其他部队则向前突进，纵向扩大战果。

但是，波兰军队的抵抗如此之弱，以至于上述战术通常可以简化，规程是：直接向前推进，步兵主力在后面10～20英里（16～32公里）距离上跟随。德国的第4集团军就是这样从波美拉尼亚推进到华沙外围，“只通过第1机械化梯队的努力，该梯队在8天内前进了240公里。”

1939年9月1～30日，德国入侵波兰

Baltic Sea / 波罗的海

Gdynia/ 格丁尼亚

Danzig / 但泽（今格但斯克）

EAST PRUSSIA / 东普鲁士

Notec R. / 诺泰奇河

Modlin / 莫德林

Pissa R. / 皮萨河

Bialystok / 比亚韦斯托克

Grodno / 格罗德诺

POZNAN / 波兹南

WARSAW / 华沙

Brest-Litovsk/布列斯特-立陶夫斯克

Lodz / 罗兹

Radom / 拉多姆

Lublin / 卢布林

Namslau / 纳梅斯武夫

Kielce / 凯尔采

SILESIA / 西里西亚

San R. / 桑河

Tarnow / 塔尔努夫

MORAVIA / 摩拉维亚

Krosno / 克罗斯诺

Drobycz / 德罗比茨

POMERANIA/ 波美拉尼亚

Zoppot / 索波特

Königsberg / 柯尼斯堡（今加里宁格勒）

POMORZE / 波莫瑞

Vistula R. / 维斯瓦河

NarewR. / 纳雷夫河

Lomza / 沃姆扎

Niemen R. / 涅曼河（内纳穆斯河）

Bug R. / 布格河

Kutno / 库特诺

Warta R. / 瓦尔塔河

Glogau/格沃古夫

Piotrkow / 彼得库夫

Opoczno / 奥波奇诺

Breslau / 布雷斯劳（弗罗兹瓦夫）

Konskie / 孔斯凯

Odet R. / 奥代河

Katowice / 卡托维兹

Cracow / 克拉科夫

Lwow / 利沃夫

SLOVAKIA / 斯洛伐克

Przemyzl / 普热梅希尔

Boryslaw / 保瑞斯莱夫

有趣的是，尽管德军在坦克上占尽优势，“波兰步兵多次使用对装甲师师部和停车场发动夜袭的方法，取得了辉煌的战果。敌军不得不为坦克和装甲车提供大功率探照灯，以便致盲攻击部队，按照确定的计划，辅助夜间防御。”

我们的目的不是追踪9月1日之后的行动细节，但是为了说明战役进行的速度，有必要提及在突出部发生的一些事件。5日，第3集团军左翼（冯·屈希勒尔将军）已经在沃姆扎附近渡过纳雷夫河，右翼则与第4集团军左翼（冯·克鲁格将军）会合，后者已经打通了波兰走廊。第8集团军（布拉斯科维茨将军）逼近罗兹，古德里安将军的坦克部队已经占领了彼得库夫和凯尔采。第10集团军（冯·赖歇瑙将军）占领了波兰西里西亚工业区，向维斯瓦河加速推进，第14集团军（李斯特将军）已经包围了克拉科夫。8日，古德里安的坦克部队到达华沙城外，第14集团军到达桑河，波兹南和从波莫瑞逃脱的波兰部队被挤进了库特诺（华沙以西75英里，约121公里）周围的包围圈，一周之后投降。17日，维斯瓦河以西的所有战斗实际上已经结束，战事转向布格河。当日，苏联军队不宣而战，通过波兰东部边境，次日，波兰政府和数万名流亡者逃往罗马尼亚。同一天在但泽附近的索波特，美国驻外记者威廉·L．夏勒在日记中匆匆写下：“我开了一天的车，从柏林穿过波美拉尼亚和波兰走廊到达这里。路上都是从波兰返回的德国摩托化部队。”他接着写道：“……45万名波军士兵被俘，1200门火炮被缴获，800架飞机被摧毁或者俘获；在18天的战斗之后，波兰军队中没有一个师（甚至一个旅）是完整的。”

华沙坚守到27日，其司令官当日提出停战，30日，华沙卫戍部队的12万名士兵列队交枪投降。

在这场令人震惊的战争中，德军的损失极小，由于战事很快平息，没有理由怀疑希特勒在广播中公告的数字的准确性——10572人死亡，30322人受伤，3400人失踪。波兰方面的损失仅是推测；不过德国声称俘虏有694000人。波兰本身成为了战利品。德国占领了该国皮萨河、布格河和桑河以西的部分，总面积129400平方公里，而苏联占领了其余部分——200280平方公里。

从战术上说，这一短暂的战役有突出的重要性；简洁的战法得到了人们的推崇。它不仅是瘫痪攻击的一次试验；对于所有头脑清晰的战术观察家来说，这场战役说明在机械化战争中，速度是胜于火力的主要作战手段。因此，这种攻击的目标是造成混乱而非摧毁。正是德军的速度优势使其能够维持计划的实施，而缺乏速度使波兰军队无法重新调整自己的计划。这种战役的胜败不是由数量优势决定的，而是由飞机和装甲兵部队整合形成的速度决定的。如果波兰拥有和德国一样的空军和装甲兵，或者德国拥有的是和波兰一样的兵力，那么在波兰能够熟练运用这两个兵种的情况下，即使战略地位处于劣势，也没有理由怀疑他们不能像德国人到达维斯瓦河那样快速地抵达奥得河。但是，他们不太可能同样快速地占领德国，不仅因为德国有比波兰更多的自然屏障，还因为德国的重要战略区在鲁尔——也就是说，远在波兰的直接掌握之外。因此，波兰不能像它的敌人一样运用歼灭战略。

这场战役还说明，在机械化部队的攻击面前，线式防御已经过时。实际上，任何形式的线式防御，不管是由永久性工事还是匆忙建造的工事组成，在“一战”中曾经阻挡过攻方，但却是守方依赖的体系中最糟糕的，因为一旦防线被装甲兵突破，守方就无法集结兵力进行反攻。这就像一个人张开双臂面对采取攻击态势的拳击手；在防守或者反击的时候，他的手臂必须收紧。这场战役还说明，掩护部队——监视和迟滞对方而不参与激烈战斗的部队——必须拥有尽可能高的机动性，这样他们可以快速推进和撤退。而且，他们应该有强大的反坦克武器。

最后，这种战役清楚地说明，在机械化部队确立的战术条件下，一切都转瞬即逝，因为运动速度很快，指挥必然远比过去分散，这样，下属部队指挥官才能够立即采取行动。因此，应该通过总体思想寻求协调，而不是刻板地按照计划执行，速度在很大程度上取代了作战方法；但是，速度是由一个全体人员清晰理解的共同目标确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