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辞职
天已大白,明媚的阳光直照一盆悬挂在房间窗户上,开着白色喇叭状的矮牵牛上,让它因种植时效到期而失色的花瓣重唤起雪白的光泽。
朱迪一觉醒来,便坐起来擦了擦脸,直疑自己做了一场梦,忙拿过床头的手机翻看,张伊兰的手机号码赫然在目。
患上绝症的事并不是梦!朱迪把手机扔到床上,又躺了回去。
现在他的心境出奇地平静,从未有过的平静。
既然没法改变的事,再想无益,还不如多干点实事。可要怎么开始,他还没计划好。
昨天夜里不知怎地脑上发热,莫名奇妙地要求一个失恋女子做自己的临时女友,若是以前绝无可能。首先她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她远没有自己暗恋对象,校时文艺系的叶美婷那样有气质和美丽,其次他完全不认识她,也不了解她是个怎样的人。
“人到了绝境,就会干出疯狂的事吗?”朱迪苦笑道:“随便拉一个女的谈恋爱,确实够疯的。关键是,她没有决断地拒绝,看来失恋寻死的女人也是蛮疯的。”
“果果。”睡房外,他母亲敲着门道:“起来了吗?快八点了,不用上班吗?”
“哦!来了!”朱迪边回应,边掀开被子下床,一想到父母,他的心情又沉重起来。
他的家境并不富裕,仅是平凡又普通的一个家庭。母亲自生下他后,一直全职在家操劳,年过半六旬的父亲在一家企业当管理,再过几年也快将退休了。全家的将来就落在他身上,可他却仅有六天时间了。
一份沉重得直让他透不过气的压抑,充满他的胸腔,但他不能在双亲面前表露。父母含辛茹苦地把他拉扯成人,虽然平时啰嗦了点,但他知道一切是为他好。可现在,还没来得及报恩,就要白头人送黑头人,这是多可悲的事情。
“不行。”朱迪在洗手间对着镜子道:“不能让他们知道,并要安顿好他们。”
洗刷完毕,朱迪匆匆换过一套新衣服,来到餐桌前,随手拿起一块面包塞嘴里,又坐到椅子上,拿起汤匙舀上母亲熬制,他最喜欢的玉米粥。
母亲慈祥地看着他道:“慢慢吃,别烫到了。”
朱迪眼上一红,不敢正视她,轻回应了一声,第二舀下去时,他裤袋里的手机响了,掏出一看,竟是张伊兰。
朱迪立时泛起一种奇怪的感觉。这是有生以来,除母亲外第一次接到女生打来的电话。
“死人在哪?”刚接通,朱迪还没说上话,便传来她没多少感情的声音。
“呃。”朱迪瞄了一下在旁竖起耳朵的母亲,忙道:“在家,等下我再给你电话。”匆忙把手机挂了。
他不敢在母亲面前与张伊兰多说话,免得让她听出什么。
“刚才的是女娃找你?”母亲喜出望外道:“什么时候认识的?长得怎样?”又怪责道:“怎能这般没礼貌就把姑娘家的电话挂了呢。”
朱迪嫌用汤匙慢,索性端起碗,把粥全倒嘴里,随手拿起一块面包,边往门外走,边道:“公司里催上班的人,你有什么好高兴的呢。”
“哦。”母亲失望道:“好吧,你路上小心啊。”
“知道了。”朱迪掩上家门,飞一般地逃走了。
与张伊兰通过电话后,朱迪匆匆来到指定的公园,骤然见到她时,他立时傻了眼。
此时的张伊兰与昨夜颓废落魄的模样截然不同。虽还是素颜,但一袭黑色连衣长裙,穿踏绑绳凉鞋,笔直地坐在公园的石凳上,大家气质油然而生,让他几疑看错人。
张伊兰发现朱迪直勾勾地盯着她,大方朝他朝手道:“死人快过来!站在哪看什么呢。”
朱迪脸色一沉,赶上两步坐到她身旁,气呼呼道:“我应该告诉过你我的名字,别左一个死人,右一个死人地提醒我,可以吗?”
张伊兰丝毫不让道:“你不是让我作临时女友吗,情侣间的昵称很多,又称亲爱的,老公老婆的,也有叫死鬼,死人的。我唤你作死人,有什么不对?”
朱迪一时语塞,虽明知她在强词夺理,但其言也像是如此,当下一不做,二不休,恨恨道:“既是如此,来!给我亲两口再说。”张手欲抱过去。
张伊兰脸色一寒,冷冷道:“你敢试试,我立马就走,别说我不帮将死的你圆梦。”
朱迪僵了僵,板回身子,长长叹了口气,望着公园里的喷水池没再说话。
张伊兰也不打话,直盯着水花。
两人既没说话,也没其它动作,仅静静地坐着。
一群拿着汽球的小朋友,在几名老师的引导下,叽叽喳喳地从他们面前路过,朱迪皱了皱眉。
张伊兰目送小孩的离去,淡淡道:“你不喜欢小孩吗?”
朱迪伸了个懒腰道:“以前确不喜欢,感觉太吵了,现在只觉得羡慕。嗯,原来晒太阳也能这么舒服,怎么现在才发现呢。”
良久,张伊兰轻道:“你打算怎么办,就这样光坐着耗时间吗?”
朱迪刚想说话,不料头内一阵发痛。他忙屏住气息,待痛感渐消才缓缓呼吸。
张伊兰见他面色发白,继而呼吸转缓,也不打话。
良久朱迪才吁了口气道:“我想回公司递交辞职信,再怎么着也要交待一下事情,莫让人不上不下的,对吧。”
接着奇道:“对了,你不用工作吗?怎么有空出来,很闲的模样啊。”
“我的事你别管。”张伊兰淡淡道:“集中精神做好自己的事吧。”
朱迪觉得言之有理,忙起来,携同张伊兰回到公司门前,先让后者在公司附近的冰屋喝饮料,自己则跑上公司写好辞职信,连医院报告单一起交给上司,又把工作的事交待了一下。
上司默不做声地看完信单,收到抽屉后,起来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可以走了。
朱迪如释重负地走出办公室,留恋地环顾他工作了近两年的工作间,猛然转身,什么都不收拾便走了。
然而在公司门处,他遇见与他一同应娉进来的好友兼同学杨忠保。
“我去!”杨忠保拉他到一旁,低声道:“昨日无故旷工,现在又迟到,不怕吸血鬼扣工资吗?”
朱迪心中暗笑,医院报告单都递上了,本以为上司会有些良心发现,给点抚恤金什么的,谁知啥都没有,甚至连这个月的工资都没给便打发了。但他也不想多说,淡淡道:“随他吧,没所谓了。”
杨忠保吃了一惊,不敢相信道:“不会吧,这不像你的作风啊,受什么刺激了吗?”
朱迪一笑置之,知已莫如杨忠保啊。
杨忠保很快转入他关心的话题道:“知道吗?公司综合一部那帮自称业务精英的家伙终于碰钉子,金诚集团旗下的卓飞公司,放出来的三千万订单被对手抢了,只差签合同了。老总今早发大火狠批那群家伙,并扬言不管是谁,只要能替公司抢回该单并签下合同,立马给出二百万奖励。嘿!不如我两兄弟碰碰运气如何?事成对半!”
朱迪愣在当场,想起刚刚递上去的辞职信,长叹口气,拍拍杨忠保的肩膀,又感不够,直接抱上去道:“对不起兄弟,我刚刚递了辞职信,你努力吧,另谢谢你一直以来的陪伴,保重!”
正欲离开,杨忠保一把拉住道:“阿迪,你忘了我们当初多难才能进入这公司吗?怎么突然辞职了,不可能!出什么事了?告诉我,若有困难,我替你顶着!”
突然醒悟道:“是不是那吸血鬼为难你,我找他理论去!”言毕气愤欲去。
朱迪急忙拉住他道:“不,不关他事,只是我个人原因,我、我干不下去了。”
杨忠保疑惑道:“你到底怎么了?”
朱迪再次抱上,深情道:“是兄弟就别问了,只要记住你曾有过一个能和你臭味相投,志同道合的我就可以了。”说到此处,眼泪差点要出来,为不让杨忠保看见,他低下头,匆匆离去。
他并不想把他的事告诉杨忠保,免得剩下的时间里多出一个为他煎熬的人。
回到冰屋,张伊兰吃早餐的模样又让他吃了一惊。但见她端坐桌前,左手拇指食指轻夹小叉,叉着盘中三文治,其余指头往外摆出莲花状,。右手以同样的姿势拿起小刀,只是末指翘起,其余指头均收起来。两手上下配合切割着三文治,然后把切出来的一小块放进微张的嘴里。
然而她这种吃相,在冰屋里显得尤为怪异,看得两个服务员都低头偷笑。
“你在干嘛?”朱迪一屁股坐到张伊兰对面,皱眉道:“一块巴掌大的三文治,拿起来吃便是,用得着又刀又叉,你当是吃西餐啊。”
“我说过。”张伊兰不紧不慢道:“我的事你别管,再多一句废话,后面的五六天,休想我理你。”
朱迪张开两手,耸耸肩,无可奈何道:“我开始知道,为什么你会失恋了。”
张伊兰脸色大变,扔下刀叉,撇下朱迪气冲冲地走了。
朱迪摇了摇头,独自苦笑道:“还好只是一块三文治,再多我可付不起啊。”遂招手买单。
他没打算在余下的日子里,去忍受一个动辄便要挟的女人。对他而言,女人应该是温顺的,可爱的,恋爱也应该是甜蜜的,温馨的。
他想起暗恋情人:叶美婷。
然而他很快把佳人的身影面容从脑中抹去,现在他更迫切地想解决父母的养老问题。
付款后,他快步出了冰屋,略想了想,朝养老局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