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赵国议和,白起使魏(上)
次日,赵王经一夜思虑,突发奇想,想亲率赵军与秦军决战,乃召来赵胜、楼昌、虞卿计议。赵王谓三人曰:“如今粮草不济,而廉老将军又坚守不出,不如由寡人御驾亲征,与秦军决一死战。不知诸位认为如何?”
楼昌答曰:“大王此举无济于事也,不如遣使与秦言和。”
虞卿则言:“和与不和,在于秦国;秦王既决意攻赵,议和难矣。不如遣使携金银宝器,附楚、魏,楚、魏受之,则秦疑天下之合纵,言和方可成也。”
赵胜则曰:“不如两手准备,一面与秦讲和,一面与魏、楚合纵。”
赵王问道:“何人可出使秦,与之讲和?”
楼昌答曰:“郑朱为赵之贵族,地位颇高,可由他前去。”
虞卿忙劝谏道:“大王必不得和而军破矣。何则?天下之贺战胜者皆在秦矣。夫郑朱,贵人也,秦王、应侯必隆重接待之,并向天下宣扬郑朱求和之事。天下见大王之言和于秦,必不救王。秦知天下之不救王,则言和不可得成矣。故应当先合纵,而非先言和。”
赵王说道:“可如今粮草短缺,已无法等到各国援兵来救。故而须合纵与言和同时进行。”
虞卿无奈,只好不语。
于是,赵王遣郑朱入秦言和,派赵胜往楚合纵,使虞卿去魏求援。
郑朱至咸阳,欲求见秦王。秦王乃召见众人于章台宫偏殿计议。秦王谓众人曰:“赵使郑朱来秦求和,诸位如何看待?”
范雎说道:“臣以为言和可以,但须赵割地。”
王言说道:“欲赵割地,最多割韩之上党,而上党本属于秦,被赵窃去耳。然秦如此兴师动众,仅让赵归还上党之地,岂不大亏?”
范雎说道:“臣愿与郑朱细谈,令其多割地予秦。”
这时,秦王从案上取出一卷竹卷,说道:“有斥候回报,赵王还使虞卿、赵胜分别使魏、楚,欲与之合纵。此又是为何?”
范雎答道:“依臣之见,赵王此举是为使秦惧之,从而使和谈对其有利。”
白起说道:“若如此,到时秦恐连上党都得不到也。”
秦王说道:“赵人此计阴险也。”
范雎说道:“如此看来,秦与赵,和也不是,不和也不是。若和,恐大亏,若不和,则诸国合纵。”
白起说道:“若能破其合纵,则此困可解。”
秦王问道:“如何能破其合纵?”
范雎和白起未有办法,无法作答。秦王转向王言,问道:“武安夫人是否有连横之策?”
王言站出来说道:“大王是愿战多一点,还是和多一点?”
秦王说道:“赵人先是坐收上党,今又以合纵相要挟,实为欺人太甚。寡人更愿一击制敌,给予赵军沉重打击。”
王言内心窃喜,说道:“如此,赵使此行乃秦之良机也。”
秦王不解,说道:“此言何意?”
王言说道:“赵王本应当先求合纵,再求和,方可置赵于不败之地。如今却是二者同时进行,便给秦有了可乘之机。秦可借和谈之时,麻痹赵人,争取时间,加强长平军备,最后给予致命一击。”
范雎说道:“可如何破其合纵?”
王言答曰:“大王可对赵使郑朱殷勤接待,再向诸国宣传秦、赵已经和解,如此赵便处于孤立无援之境。”
范雎说道:“即便如此,也非万全之策。倘若诸国不能中计,为之奈何?”
王言说道:“齐、燕与秦为盟,不参与合纵,自不必言之。而此役皆因韩而起,后又攻其两城,韩王躲之不及,何来出兵救赵。现仅楚、魏难以预料。但此二国,若能破其一国,另外一国因势小,亦未敢轻举妄动。”
秦王说道:“那有何破其合纵之法?”
王言答道:“大王是否可让出缑氏、蔺邑二城?”
秦王说道:“有何不可,此二城本不属于秦。”
王言说道:“善!大王可将此二城与韩之垣雍交换,再将垣雍送予魏王,则魏王必退出合纵。”
范雎说道:“一座垣雍,如何使魏王便退出合纵?”
王言说道:“只要由我与武安君一道出使韩、魏,我自有办法说服魏王。”
秦王听到这话,大喜,说道:“善!那就由范叔与郑朱和谈,以麻痹赵人。再由武安君及武安夫人,执寡人国书,出使韩、魏,以破其合纵。”
三人齐声回道:“谨受命!”
秦王转而说道:“对于白正和白卫之死,寡人亦甚为心痛,请武安君节哀。”
白起说道:“他们之死,臣虽也深感痛心,但能为国牺牲,乃其荣幸也。当然,恳请大王勿与赵和,以使臣得以为其报仇。”
秦王说道:“表妹魏澜,也就是武安君前妻,亦死于赵人之手,新仇旧恨,寡人早想报之。”
白起作辑道曰:“有大王这话,臣可安心出使韩、魏了。”
随后,范雎亲自到郑朱下榻馆驿,接他去见秦王。范雎拖着郑朱的手,从馆驿走出。而馆驿住着各国使臣,此景皆被他们看在眼里。范雎将郑朱扶上马车,随后自己才上车,与郑朱同坐,极为亲密。
至章台宫,秦王又亲自出门迎接,使郑朱有些措手不及。入殿之后,郑朱将其来意告于秦王:“我王使鄙人入秦,愿秦王退兵。”
范雎说道:“当初赵坐收韩之上党,就该想到今日后果。”
郑朱又言:“如今秦、赵两军对峙于长平,皆不能进,如此下去,只会空耗两国国力,而使他国有机可乘。”
范雎说道:“秦国力雄厚,何惧久战。倒是赵军,听闻国中粮草已所剩无几,恐不能支撑太久。”
郑朱说道:“赵国粮草是短缺,然仍可支撑三月。”
范雎笑道:“若赵国还有三月余粮,又何须向齐国借粮,还请郑先生勿诓我王。”
郑朱脸色大变,说道:“若继续对峙,秦军即便侥幸得胜,也将损耗不少,不如各自退兵。”
范雎说道:“要秦退兵,也不是不可以,只需赵割十城予秦。”
郑朱说道:“上党有十七县,秦得十县,赵得七县。”
范雎大笑道:“如此,赵无异于空手套白狼,徒得七城。”
郑朱说道:“上党十七县为冯亭献予我王,今将其中十县割予秦,赵已亏矣!”
范雎继续大笑道:“上党之地,乃为韩割予秦,有约为证。”说完,将合约取出,拿给郑朱看。
郑朱看毕,则言:“上党乃韩民献予赵,民心所向也,故而应为赵地。今割其予秦以和,合情合理也!”
范雎又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岂有民将王之地献予他人之理。那冯亭已犯欺君之罪,其献地之举,岂能算数?”
郑朱说道:“韩王割上党予秦,也是被秦所迫,岂能算数?”
范雎怒道:“郑先生此言强词夺理也!首先,你要清楚,如今上党十七邑已被秦占,赵于上党无地也。”
郑朱略显不耐烦道:“既然秦已得上党,为何还迟迟不撤兵?”
范雎说道:“皆因赵王愚昧,以为可徒得上党,殊不知此举乃与秦为敌。”
郑朱又言:“范相意欲何为?”
范雎答道:“很简单,赵割十城予秦。”
郑朱内心不悦,脱口而出道:“若秦识好歹,则取上党而后撤军,否则诸国合纵,秦恐得不偿失。”
范雎大笑道:“诸国不是惧秦,就是亲秦,何国肯与赵合纵攻秦?”
郑朱说道:“范相此言未免自大。天下诸侯苦秦久矣,今得此机会,人人必奋勇争先。”
范雎、郑朱二人争锋相对,争得面红耳赤。而秦王一直一言不发,听到此才幽幽说道:“不必再争论了,两位皆言之有理。赵使先行回馆驿歇息,待寡人细细思虑之后,再给予答复。”
郑朱作辑而曰:“既如此,臣先行告退。还请大王记住,我王是诚心想与秦和,请大王莫辜负我王一片心意。”
郑朱言毕,转身欲走,秦王忙说道:“赵使乃范叔接送而来,还是再由范叔接送回去。”
范雎作辑说道:“臣遵旨。”
秦王又言:“赵使乃我秦之贵宾,不应怠慢。烦请范叔对其好生对待。”
于是,范雎与郑朱同车,将其送回馆驿。下车时,范雎先下车,随后扶着郑朱下车。郑朱对于范雎此举虽极为不悦,但也只能从之。对于此事,诸国使臣皆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随后,范雎又增派多名侍从服侍郑朱,还多次邀请其到府上作客,极为殷勤。郑朱虽对范雎此举推托不受,但范雎却是软磨硬泡,殷勤有加,郑朱只能半推半就。一日,秦王托高让来见郑朱于馆驿中庭,并奉上千金及牛酒。郑朱推辞不受,说道:“鄙人何德何能,得以大王如此后赏?”
高让答曰:“赵使乃我王之上宾,为秦赵修好而来,得此赏赐,理所应当。”
郑朱又言:“如今秦赵修好,还无进展,我受之有愧。”
高让笑道:“我王给予如此赏赐,怎么说毫无进展。”
郑朱说道:“待秦军退兵之日,我再受不迟。”
高让又言:“礼既已至,岂有回退后再送之理?且早收晚收,并无二致。”
郑朱思虑片刻,仍说道:“无论如何,此礼在下万不能受。”
高让说道:“先生不受,我难以向我王交代,我王恐责我办事不力。”
郑朱固辞不受,而高让再三请其收下,坚不肯去。最终,郑朱迫不得已,只好受之,并嘱咐高让,令其催促秦王早日撤兵。
郑朱受金一事,诸国使臣皆看在眼里,认为秦、赵和解势在必行。后范雎又使人于馆驿中散言:“秦王已同意和解,不日便下令秦军撤退。”于是,诸国使臣纷纷致信回国,告知其王,秦、赵和解已成定局。
再说虞卿至大梁,多次苦劝魏王出兵援赵,魏王悬而未决。虞卿心急如焚,却无可奈何。魏王虽不愿得罪秦王,但若有弱秦之机,他也不肯放过。一旦出兵,若不能胜,魏必遭秦王报复。魏王心想,单凭赵、魏难以与秦匹敌。倘若再有一国加入合纵,则胜券大增。故而魏王在等,在等他国的表态。
燕、齐本由于范雎的远交近攻之策,与秦交好,当然不会与赵合纵。而韩受秦威慑,亦不敢妄动。因此,赵王并未遣使往燕、齐、韩求援。如今魏王举棋不定,只能寄希望于楚国。
赵胜见楚王,谓之曰:“楚国如今得以安枕无忧,皆因秦国疲于应付三晋。若三晋亡,以秦之远交近攻之策,接下来必攻楚。楚、赵可谓唇亡齿寒,请大王派兵援赵。”
楚王则说道:“如今楚与秦交好,倘若贸然出兵伐之而不胜,楚国危矣!”
赵胜说道:“大王为何如此担忧不能取胜,以合纵之力,必能败秦。”
楚王说道:“寡人于秦为质多年,对强秦乃亲眼所见。”
赵胜笑而不语。楚王问何故。赵胜答曰:“大王如此惧秦,当初秦军未入楚境,楚便割州陵予秦。倘若它日,秦王心血来潮,直接遣使来楚,向大王索地。只怕秦无须出兵,大王自会将地双手奉上。”
楚王哀叹道:“非寡人不想合纵,实乃楚弱,不敢与秦为敌。”
赵胜说道:“赵军尚能与秦军对峙于长平,可见两军实力相当。若能得楚援助,秦军必败。”
楚王说道:“只有楚、赵合纵,依寡人之见,胜负难料也。”
赵胜又言:“若再加魏,又当如何?”
楚王仍显犹豫。这时黄歇站出来说道:“三国合纵,秦军必败,请大王合赵。”
楚王忙问道:“魏王已答应合纵乎?”
赵胜说道:“我王已遣虞卿入魏,与魏王相约合纵,此时应该已有结果。”
黄歇作辑说道:“大王,平原君方才所言甚是。秦贪婪无比,可索一次地,便可索第二、第三次。大王何不乘此机会,合纵伐之。”
楚王说道:“可如今魏国答应与否,未可知也,使寡人难以决断。”
黄歇说道:“不如使臣与平原君使魏,与魏王相谈合纵之事。若魏王应承,臣立即派人回秦禀报大王。大王则做好出兵准备,一听到三国合纵之讯,立即发兵。”
这时,有人呈上一封竹卷予楚王。楚王阅毕,说道:“此信上说:‘秦与赵已和。’”
赵胜说道:“请大王明察,此必为秦人之计。”
楚王说道:“赵王是否遣使入秦言和?”
赵胜说道:“有是有,然而此举只为缓兵之计。”
楚王又言:“兴许秦王因此许和也。”
赵胜说道:“以臣对秦王了解,秦王此役不破邯郸,誓不罢休。”
楚王疑惑道:“如今平原君与寡人之使臣各执一词,让寡人如何抉择?”
赵胜说道:“不如臣再使人往秦探听,到时将魏合纵之事,一同告知大王。”
楚王说道:“善!就这么定矣。”
赵胜乘机又说道:“如今我军与秦军于长平久战,赵国粮草紧缺,大王可否借粮于赵?”
楚王说道:“若能合纵,借粮之事,自不必说。”
赵胜说道:“可如今大王对于合纵之事,悬而未决,而借粮之事已不能再拖。大王是否可先借粮?”
楚王犹豫不决。黄歇则说道:“大王是怕最终合纵不成,而秦王知赵借粮于楚,因此而得罪秦王。”
楚王苦恼道:“然也。”
黄歇说道:“大王可令卒着微服以运粮,如此,秦王便不知大王借粮予赵。”
赵胜附和道:“春申君所言甚是。”
楚王说道:“善!”